蝴蝶之吻――与父亲之间那相互的四年,虽然遥远,却是那样的真切(来自蝴蝶的吻触)
老
爸给我发QQ视频请求。 我诧异却也意料之中地,每次感觉都灵验。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四次了。我看着他愁苦的脸,知道十有八九是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没有问他原因。故意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了。聊着聊着他就低头笑了,因为我自夸,自己是全世界最美最懂事女儿,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正在金牌教师的道路上挺进呢! 他咧着嘴含蓄地笑着问:“你咋脸皮这么厚呢?” 听到这句话,我松一口气,知道他心情慢慢地好起来了。更是手舞足蹈地说:“老爸老爸,你知道我现在的人生梦想是什么吗?” 我故作神秘,他笑着摇头,眼角的皱纹很深。 他已经习惯我每次大谈特谈自己的人生梦想了。 曾经,我站在我家一下雨就漏的泥瓦房里,豪情壮志地宣布自己要做中国第一女富豪,给老爸老妈买全世界最漂亮的别墅。老爸笑着夸我有志气,老妈很挫伤我地问:“知道别墅的墅怎么写吗?”我恨恨地瞪老妈一眼,扭身就走,也为此放弃了那个富婆梦。 曾经,我还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要做世界第一园林设计师,为老爸老妈设计一座度假山庄; 曾经,我还夸夸其谈地宣称自己要做世界最出色的作家,写出和泰戈尔一样的诗歌; 不久前,我深思熟虑地宣称自己要做中国最美垃圾处理师,让中国变成大花园; 前两天,我兴致勃勃地宣称自己要做世界最美厨娘,让中国饮食名扬天下; 今天,我精神抖擞地宣称自己要做中国最美幼儿园长,让老爸当董事长。 他静静地听着,欣慰地微笑,然后说:“等到那个时候,我都老了,我才不去呢!” 我逗他:“老爸老爸,你要想好的哦,可是董事长的职位呦,我看咱两关系好,才留给你的!” 一边邀功,我一边舔舔手上的柚子汁。 老爸笑出了声:“呵呵,你多大了?还舔手指头呢?” 我伶牙俐齿到:“你都那么年轻,我当然还是小孩喽!” 他开心又无奈地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上次,他叮嘱我在这边照顾好自己,我不耐烦地说他嗦,自己都多大,不用他操心。他生气地说:“你就是一百岁了,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娃!” 今天,听我在这边耍一会儿嘴皮子,老爸惯例地说要去忙了。他每次都这样,或者说一辈子都是这样。总是风风火火地忙,闲不下来,更是没有时间参与到我和弟弟的成长道路上来。 为了自己所谓的事业,他错过了我的很多家长会;没有给我听写过单词短语;更是没有给我讲过一次睡前故事;所以,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亲密无间过。他是那个威严的,高高在上父亲,我是那个胆小的,怯生生的女儿。似乎在我的记忆中,首次拉着爸爸的手,那年我都已经22岁了。因为,在就业和学业的权衡之中,我那样无助地流泪,近乎六神无主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爸爸忽然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幸免了一场车祸的降临。惊险过后,我僵硬的手,在他有力的掌心顿了顿,他连忙松开了,还手足无措地在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搓搓。 这才是我和父亲的二十多年来的正常状态。 可是,自从我和恋人牵手之后,我和爸爸的关系忽然变的很亲密了,或者说我主动选择了亲密。刚开始,爸爸对他的态度,热情与礼貌中夹杂着时隐时现的不满。最直接的一次表现就是,我们俩去买了菜,他讨好般地做了爸爸最喜欢吃的回锅肉,等了很久之后,爸爸居然说不会来吃饭了。为此,我赌气一直不和爸爸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身价哄我,我也不为所动。直到那天我们要一起准备去上海,然后来这儿了。爸爸给我一些钱,让我们在上海转转,我生气地吼:“我不稀罕你的钱!” 后半句没有喷出来的是:“你除了给我钱,还会给我什么?” 他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送我们在车站,爸爸一直沉默,我的手臂套在恋人的臂弯里,冷冰冰地催爸爸:“你走吧!有他呢!” 后来,在上海等了一个月之后,因为签证被拒,我只好回家了。爸爸意外地发现我回家了,问东问西起来,我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哭。他手足无措地说:“女儿啊,别哭了!出不了国,咱一样过的好!咋都能养活你。爸爸看着你哭,心里难受!” 我心头一震:这是父亲这么多年来,说给我的最温柔的话。 我对他所有的怨恨消散了,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第二次的签证。爸爸变了,只要能用到他的地方,他都鞍前马后地跑,以前的那些急躁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好转起来。那年过年,我的签证批了,年后就要走。爸爸喜忧参半地恍惚着,大年初五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亲戚,他忽然半醉半醒地说:“那是个好娃,可是他配不上我女儿!我女儿要个子有个子,要长相有长相,有学历有修养,还这么懂事贴心,又吃苦耐劳……” 舅妈笑着打趣道:“那谁配得上你家千金?你是不是早都物色好了?” 爸爸脱口而出:“没人能配得上我女儿!!!” 满桌子人哄堂大笑,像是在笑那个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而我,瞬间泪流满面。 再后来,弟弟陪我去上海,爸爸送我们到车站,一直到我们进了检票口,他还在人群中垫着脚挥手。我放好行李,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定之后,弟弟貌似平淡地说了一句:“爸爸还在那儿,他在哭呢。” 想到刚毅的爸爸,唯一的一次流泪,是奶奶去世下葬的那天,我没有说话,平静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车子慢慢开过,路边的大树在一点点地移动。忽然,爸爸居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他居然跑到了站外,在车子必经的路口,那么激动又恋恋不舍地给我们挥手。我也一下子蹿了起来,使劲儿地挥手,只是挥手,因为挥手中,看着他红红的眼圈,我说不出话。几秒钟过后,车子加速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我默然地回到座位上,侧身而卧,任泪水肆意流淌。 后来的后来,连打字都不会的爸爸,死活要买一台电脑,折腾了很久之后,在我的电话遥控之下,他终于会用QQ了,但是,他不会接收我们的视屏请求。连续四个多小时的努力之后,我们用窗口抖动,打开了他那边的对话框,终于可以视屏上了。老爸狂喜,摸摸自己的头,说:“哎呦,电脑这个玩意也不难嘛!” 我点头称是,并通知弟弟:“以后和爸视屏时,要给他窗口抖动一下,否则他不会。” 老爸开始频繁上网了,对电脑两眼一抹黑的他,上网的唯一目的就是和我及弟弟联系。刚开始,他总是很官腔官调地说:“走自己选择的路,照顾好自己。” 然后就下线了。后来,我教会他用图标了,他在中秋节发给我和弟弟发了一组这样的: 我问:“老爸,您发的这三个图标啥意思?” 他说:“前面两个是说----中秋节了,我想你们。后面一个,你自己查。” 我一查,愣了:“爱你!” 最近,爸爸开始频繁的上网,一周要上四次,坐下来和我聊天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和以前那个威严的,惜字如金的父亲,截然不同了。我们聊油泼扯面,说汉中热米皮,还有张叔叔刘婶婶家的孩子。我慢慢从一个近三十岁的女子,又退回到了童言无忌的年华里。亲昵又大胆地叫爸爸为“老爸”,时不时地撒娇,让他给我攒钱买房子,我调侃:“老爸老爸,您不许打牌,不许抽烟,省下钱给我买房子的哦!至少我家的卫生间得您给赞助,这可是硬性任务!” 他笑的很满足,不停地点头。好像自己的价值,终于得到体现了一样。 面对摄像头,他有时候开心,话很多;有时候不开心,只抽烟不说话。所以,他开心的时候,我就安静地听他说,他的话题永远都是他的战友和朋友,我就时而插话问他,是不是那个谁谁;他不开心的时候,我故意没心没肝地逗他,贫嘴说些厚脸皮的话,总是夸赞:“您老人家可是有福哦!养的儿子出息守小金库,女儿出息当大老板。你还愁啥呢?……” 他听着听着就笑了,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生气很快,老师一夸又好了一样。那天,我和朋友聊到这个话题,朋友斩钉截铁地说:“毕竟年纪大了,他想你们的很呢!” 从此,晚上的时间,我不去图书馆了,尽量在家里看书,这样就能随时接到老爸的视频请求,也可以在家大着嗓门和老爸胡侃,炫耀给他看我们烤的面包,教他进我的空间看照片。也是因此,我将自己的QQ空间和相册都修改了权限,并定期上传照片。同时,我写些诙谐贫嘴的文章,爸爸当然还不会看,但亲戚朋友会,他们看了会告诉爸爸,他的宝贝女儿过的很开心。 依然,我还是经常听这首“蝴蝶之吻”,每次都是边听边流泪。歌曲中,那个甜甜的小女孩儿,会在爸爸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后,亲亲爸爸,然后道晚安。她那小小的嘴巴吮在爸爸那沧桑的脸颊上,眼睫毛也像小刷子一样,在爸爸的脸上上下刷,整个样子像亲吻的小蝴蝶,所以这是她和爸爸之间最幸福的蝴蝶之吻。我知道自己和父亲之间,永远都不会有那直接的“蝴蝶之吻”。或者说,我们80后这一代的中国父女之间,永远不会这样。但是,我知道:天下的父爱,尽管表达方式各不相同,但都是一样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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