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解建勋 父亲的手
什么是父亲 什么是母亲 读完泪奔
夜我独自一人在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灯灭了,闭上眼,猛然记忆的大门敞开了。父亲那双粗糙而又残缺的手在我的眼前模糊了,一会儿又清晰了,在晶莹的泪光中,父亲的那双粗糙的手触及我最脆弱的情感。
  
  父亲的那双手是勤劳的手。在我的少年时代,那时农村还吃着大锅饭,父亲是生产队长。记得那年三夏大忙,在村子的麦场上,堆积了有生一来我从未曾见过的四个大麦垛,全村三百多亩耕地运回的麦个子晒干后,父亲带着百十号人马垒麦垛,防备雨天的到来。那时全村只有一台脱粒机,除了生产队每天派人套几头强壮的牛拽碌碡外,几十号人马脱粒麦子。
  
  记得一个大热天,一名机手一不小心把手指夹到风轮里,父亲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声,第一个冲到脱粒机跟前,不顾飞速转动的轮子的危险,用自己的双手拽这位村名的手腕。很幸运,村民的手被父亲拽出来,他的一个手指脱了一层皮。可就在这一刻,父亲的一个手指被叶轮打断了半截,当父亲的手脱离机器的一瞬间,他的左手已经血肉模糊,鲜血一滴一滴滴在父亲的衣襟上,脸色煞白,父亲没有喊一声。他头上冒着冷汗,一会儿昏厥过去,众人用担架把父亲抬到村保健所……从此,父亲那双粗糙的双手缺少了半截手指,每当看到父亲那残缺不全的手指,我的泪就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父亲那双粗糙的手不仅救了村民的命,而且父亲那双粗糙的手承载着对儿子一片真情。
  
  记忆中当我上高中的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山乡,为了生计,农民们在种田之余纷纷进城打工。一九八九年我上了师范,正是花钱的时候,那年整个一个冬天,父亲在西安的工程队打工,当完工后父亲背着被子回到了家,在家呆了两天,闲不住的父亲听说临潼的石场需要人,第二天在母亲的一再劝阻下,父亲迎着呼呼的寒风,又背起了被子,毅然走向临潼县城。临走时父亲对母亲说:“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我给儿子挣学费去。”母亲无话可说,轻轻拍打着父亲衣服上的灰尘,站在寒风中目送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母亲欲言又止。
  
  石场每天灰尘飞扬,父亲每天挺立在寒风中挥动着铁锹,扳动着上百斤重的大石头。腊月二十五父亲迈着沉重的步子,背着被子一脚踏进了家门。刹那间父亲清晰的影像出现在我眼前:两鬓斑白,头发很长很脏乱,额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明晰,生命的年轮清晰地映在我的眼帘。父亲的脸简直像一张粗糙的松树皮,又黑又瘦,苍老了许多。父亲的背经历岁月的打磨,已经变得弯曲。那冻伤的双手粗糙并且开裂,青一块紫一块,猛然间我又看见父亲那双粗糙、残缺、开裂的双手,是那么有力,仿佛能撑起整个家。就是这双粗糙、残缺的双手,父亲从棉衣里层慢慢地掏出带着体温的钱,他兴高采烈地对母亲说:“我挣了一百三十元钱,给儿子留着。”我知道没有手艺的父亲,那时干一天重活勉强可以挣五元钱,而父亲没舍得花一分钱。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父亲叫来了小四轮车,装好了整整一车麦子,准备到马额粮站卖麦子。当车子行驶到穆寨乡政府门口时,父亲突然从车上跌到地面上。经过医生全面检查,父亲第一次患上了脑血栓,父亲从此开始了十三年的磨难,每当我望着父亲那双粗糙的残缺的双手时,我的泪扑簌簌地滑落到衣襟上……
  
  父亲的那双手给了我几多人间的真爱。记忆中那年清明节,六岁的儿子被外村的伙伴蹬断了大腿股骨,儿子一住院就是四十二天,惹事的对方家长只给了我二百元,从此不再理睬。那时我每月四百元的工资,还要养活一家四口,平时还要给父亲买药(父亲和母亲跟弟弟生活),这时我陷入极端困苦的生活中,但我咬紧了牙关,哼都不哼一声。那年春节到了,当我们一家从学校回到家已经是大年三十,而我回到家没有给父亲、母亲买过年的礼品,我已经债台高筑,无能为力。晚上父亲看着我无奈的眼神,这时不会说话的父亲拽着我的衣襟悄悄把二百元塞到我的怀里,一下子我又看到了父亲的那双粗糙残缺并且不甚听从使唤的双手,我睁大了眼睛,一种灵魂的震撼在我的身体里跳动,我分明看到了父亲一颗伟大的心在跳动,在涌动,在奔突。在父亲面前三十多岁的汉子流泪了,我对父亲说:“爸,我不要,明天我领工资。”其实这是我善意的谎言,父亲不会说话,我分明看得出父亲的嘴角在一动一动,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但终于没有说出来。父亲的表情让我的心一阵悲苦,在我眼里,父亲老了,父亲在人世弥留的时间不多了,我的泪如同地下泉水不断涌出了眼眶……我接过父亲手中的钱,父亲那双粗糙残缺不听使唤的双手再次映在我的眼帘,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痛楚,任由泪水肆虐。
  
  今夜,在晶莹的泪光中,我又梦见父亲那双粗糙残缺的双手,不知泪水什么时候沾湿了被子……

父亲的手 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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