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父亲的眼泪里从未有我父亲的形象)

父亲的眼泪的个人频道

【1】

年少时爱极了一篇名为《背影》的散文,也曾不止一次的坐在校园的林荫下轻声朗读,虽如此,却仍是读不够的感觉。人若爱着一种东西总会有某种原因,而我,爱上那篇文大抵是贪恋文中那种深沉的父爱吧,无疑,对于从小就与父亲交流甚少的我来说,那种东西显得渺远而珍贵。

他高高瘦瘦的,平时总是一身素色的穿着。一头稍稍发黄的头发总是剪得很勤,似乎就没见过他的头发留到耳际,一双眼睛不能说是多么明亮有神,却也是善眉善眼,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实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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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遗传了他所有的基因,唯独差了一样,就是身高,我说不上是小家碧玉的模样,也谈不上身材高挑,简言之,我就是那种走在人群里,一眼看不到的人。对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也被人询问了无数次,包括亲戚,同学,邻居。而每每听到他们说“你怎么没能长你爸那么高的个子”的询问时,我总是俏皮的答他们:“因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小时候常听母亲说我是用几个馒头换来的,我原知那是母亲骗我的谎话,却装作生气的样子,等她说那句“我是骗你的”。

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光并不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一年12个月里,几乎有6、7个月外出。这种记忆从我小学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那时虽年少,却也早早体会到了什么是父爱,而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不在乎的态度,也唯有下雨天、开学时无人接送时,我眼里才泛起一种叫做委屈和心酸的液体。我承认,小时候的我很胆小,有时遇到同龄男孩子的故意刁难,我会着急的抹眼泪,跑去跟老师“告状”,看到院子里啄食的公鸡也不敢一个人走出屋子,这种性格陪伴很久后,我逐渐明白,我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找爸爸去跟同学“算账”,也不能找爸爸去赶走凶恶的公鸡,也是在电话里听到他的那句“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时,我开始变的坚强。是啊,没有一个人会长久的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也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那接下来的校园时光里,我科科都是好成绩,每次稳稳保持1。2名的优秀档里,当上了班里的班长,课代表,文艺委员,也是学校少先队员的大队长。短短三年时光,我几乎成了学校无人不知,村里无人不晓的孩子,只是,我不但没有那种胜利,荣誉的喜悦,反而心底还藏着无尽的落寞感。我总是想着,会在我兴高采烈拿着奖状回家时可以看到他亲手接过那份荣誉,朝我露出欣慰的笑脸,也总是想着,当我在台上朗诵时,会在众家长中寻到他的身影。只是,这些场景都不曾出现过,出现更多的是电话那头他一成不变的叮嘱“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顺利考入好点的中学”。

只是,那些与年少有关的日子里,我习惯了站在地平线上,看黄昏日落,慢慢将自己渲染成暖色调。

【2】

记得那年冬天,他回家去铺子里买猪肉,到家时妈妈询问肉价时才发现店主少找了几块钱。于是,他便拉着我去找店主,至于让我陪同的原因是说我已是高中生,算的清账,言外之意就是他怕误解店主。

铺子里来买菜的人自然不少,我同他站在最后,等到人渐渐少去,他才喊了一声店主的名字,店主见来人是他,自然又添了不少热情,我却见他嘴唇动了好久后说出一句“刚刚来买肉是不是多找我钱了?”我一听情况不对,立马喊道:“叔叔,不是给多了,是给少了。”那中年男子一听,脸上笑意渐浅,随即声音提的高了几分贝,“没有啊,我都是摁着计算器算的,不可能算错,该不是你们自己算错了吧?”而后又对另一个女子笑着询问要买什么菜。我一听自然有些着急了,却不见身后的他有反应,走到他身边,我焦急地说:“本来就是店主找少了钱,你怎么又说找多了钱?真是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眼神又看向店铺里的蔬菜,见他如此,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就安静的站到了他身后,眼神瞥向了拉着透明帘子的门口。再一回头时,却发现他右手里多出了一捆鲜绿的芹菜,我用不解的眼光盯着他的后背,又走至他前面,带着询问的口气说道:“这是干嘛,怎么又买菜?”他眼睛里闪出淡淡的笑意,用那种慈爱的口气答我:“你正在长身高,多吃点芹菜有营养,拿回家让你妈给你炒。”那音量不高不低,正好。于是,我的那句“要是回家妈妈唠叨你怎么办。”终于还是噎在了喉咙里。

店主忙完时看到他又拿了一捆芹菜,又立马换做了笑脸相迎。他走过去,将菜放到小称里,正好一斤半,他又东摸西摸的从上衣的内兜里拿出了零碎的十几块钱,用手理了理钱角,这才递给了店主。店主接过钱,又仔细的数过,才露出了满意的笑,说了句“嗯,刚好。”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店主又说道:“你等等,刚刚听你说买肉时算错了钱,我再给你算算。”说完,便拿出计算器利索的一阵摁键声,稍后,又显出几分歉意,脸上带着微微尴尬之色,正言道:“还不说,真是少找了你8块钱,真是粗心,店里人太多,都没留神。”却见他一脸坦然,还用大度的口吻说:“也就是8块钱的事,不碍事,我就是再来买点菜,顺便提了一嘴,孩子说算的不对,还真给她算对了。”说完还不忘看我一眼,呵呵地笑着。听他那最后一句,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撇了嘴。

出了店门,他就走在了我的前面,高高的影子挡住了我瘦小的个子,对于刚刚在店里的事只字未提。天气有些冷,他穿着单薄,上身还显得厚实点,下身的裤子却显得有些宽大,两条裤腿被寒风吹摆着,我看着走在前面的他不由得想到了风中摇摆的树干。

那天,我们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在冬日里行走的身影,很像电影里某个场景。

【3】

2011年,我顺利考上了大学。他知道这个消息后,隔了三天,便从市里回到了家,这大概是印象中他第一次这么“关照”我。

高考成绩没有预期的那么好,所以也就面临了一个问题,要么复读,要么降档读,至于第三种选择,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那就是花昂贵的学费填报学校。我原以为他是带着半分欣喜,半分失望回家的,直至后来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意时,我才肯定,他是带着六分欣喜,四分失望回来的。

因为没有考到自己预期的成绩,我的情绪暗淡许多,在每晚的全家讨论会议中,我也很少发表意见。那个晴朗的晚上,我站在院子里看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闻到了一股烟味,转身,看到了坐在小木凳上低头抽烟的他,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口接一口抽着烟,烟头的星火在他的指间忽明忽暗。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也不是像白天表现的那么轻松,原来,这样的成绩,带给他更多的愁苦。

全家人聚在一起讨论了三个晚上后,他和妈妈决定让我去就读学费昂贵的三本院校,我只记得他坐在沙发上,带着你完全不用担心的口吻告诉我:“好好读书,四年,我和你妈能供得起你。”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眼前那个历经风霜的男子那么暖心。因为开学买票的学生多,所以没有买到座票,加上我报的学校又远,他不放心,就打算送我去,那也是第一次,我感到他的要求理所应当。

第一次坐火车,我和他没有座位,我却没有感到劳累,长达几千里的路程,对我更多的是欣喜与激动,反而是他,似乎累极了,找了一张报纸,坐在了过道里,我嫌他不讲究,跟他的对话就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又费力的站起来,拿出一桶泡面,左躲右让的跟着人群去接水。过了很久,我才看到了他稍黄的头顶,我看着他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又要看人,还要看手里的面,好不费力,一会儿,便到了我跟前。我身旁的旅客见他泡了面过来,便让座给他。他道了声谢,就将面放在了桌子上,示意我坐下吃面,我轻声说不饿,让他自己吃。天生腼腆的我怎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口吃泡面,也因为人流太多,空气不好,也就没了胃口,可他哪里知道我是这样的想法,依然一个劲儿的推让着,我见他那般“热情”,便不好再说什么,取下了架子上的包,拿出了一袋面包。他看到我的举动,眼里似有一瞬间的无措感,随即自己坐在座位上吃起面来,长长的面到他嘴里就发出“嘶溜、嘶溜”的声音。

到学校的第二天他便回家了,所以早早地同我去学校食堂吃了早饭,饭间又叮嘱我要和室友好好相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什么的良言警句,我喝着粥,看着对面边吃边说的他,样子好不雅观,带着一丝无奈,我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

临别时我送他到校门口,看着他跟着学长上了校车,又看着他穿过过道,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又看见他隔着窗望我,我就对着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经意间,看到一位同学正在车门前牵着自己的母亲落泪,那一幕下,我的心里忽的就酸了,似觉得有眼泪流出时,便将头扭向了足球场的方向,心里暗嘲自己不争气。我站在原地好久,看着校车开动,走出校门,直至不见,心里一下子涌起无法言说的酸涩与难过。

后来某一天,再次在学校遇到学长,同他一起吃饭闲聊。学长说起了我爸,学长说,在上了校车后,父亲的脸就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话也少了。他一直盯着车外的我看,看着看着就留下了眼泪,直至校车出校门,他仍扭头望着我,出了校门就由低声啜泣转为哭泣,当一种心酸的渐渐占据整个心房时,我已惊呆了,半天不知如何反应。

我记得那年父亲在工地砸伤了手指头,回到家时却一脸灿烂的告诉我,当时也没怎么疼。

我记得那年父亲在咂石场上班时,不小心被一块石头压住了,他却跟我侃侃而谈的说,还好,那石头不大,也幸好身边有人。

我记得那年爷爷去世,父亲披麻戴孝,安慰几次晕厥的奶奶,顾前顾后,将一大家子的事抗在了身上。

我那不善言辞,本分老实的父亲,为了生活,家庭,子女常年奔波在外,劳累受苦,受尽委屈与白眼,却从未听他言苦,抱怨,道累。那样坚实的男子,却为我,这个从未和他悉心交谈过的女儿流了泪,那眼泪里包含了多少不舍与难过?又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又蕴含了多深的爱啊。而我,这么多年又曾对他嘘寒问暖过几次?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我又该怎样偿还这样一份厚爱?

——萤火春落笔于北方小城 原创QQ:18229056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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