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奶奶

　　文/心柔
　　
　　原来
　　
　　心痛是解不开的诅咒
　　
　　悲伤是逃不掉的宿命
　　
　　无论我多么的抗拒现实的残酷
　　
　　也依旧不能改变命定的结局
　　
　　奶奶还是走了
　　
　　都不等我见她最后一面
　　
　　就狠心又安然的离开了
　　
　　（一）
　　
　　2016年5月24日，阴历四月十八，星期二。
　　
　　一个看似再寻常不过的日子，没想到会让我痛到终身难忘。
　　
　　还记得那天是爸妈乔迁新居的日子，新房离爸妈单位很近，离奶奶家也很近。之前为了给弟弟陪读,父母舍近求远住在弟弟学校附近。现在弟弟高考在即，奶奶又卧床多日，抽时间搬进新房也是为了工作老人两不耽误。正好出差多日的老公也于一日前回来，我们便说好了中午一起去爸妈的新居吃饭小贺。
　　
　　那日天气很好，一大早爸妈就去新房安顿琐事，临近中午时分，我和老公带着东西过去，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沉浸在乔迁新居的喜悦中。
　　
　　午饭过后，正当我们准备去小区散散步一睹小区公园般秀丽的美景之时，只见外面突然狂风大作，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爸爸还说：“今天真是天公作美，上午一片艳阳天，硬是等着咱们把家都搬过来了才变天......”
　　
　　四点多，我和老公离开爸爸家，准备去接孩子，然后一起回去看奶奶。
　　
　　雨后气温骤降，穿着裙子的我，冷的直哆嗦。刚刚才接上孩子，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今天有点冷，且时间也不早了，就别回去看奶奶了。
　　
　　挂电话后我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想确实时间也不算早了，回去也呆不了一会儿就得回来，不如明日早点回去可以多呆一会儿。
　　
　　晚饭的时候，想起来临近高考的弟弟今天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怎么吃饭，便打电话给妈妈，想问问有没有事先安排，没有的话就接弟弟一起吃饭。
　　
　　习惯了接通电话问妈妈在哪？
　　
　　妈妈说在奶奶家。
　　
　　我说：“不是说今天不回去的吗？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妈妈说：“奶奶有点不舒服所以就回来了。”
　　
　　我有点着急：“怎么了？怎么不舒服了？严重吗？”
　　
　　妈妈的声音略显低沉地说：“没事儿，就是不太舒服，你别管了，好好照顾孩子忙你的事儿吧！”
　　
　　我更加着急了：“到底是怎么不舒服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告诉我？严重的话我现在就回去！”
　　
　　妈妈说：“奶奶已经没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
　　
　　当我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响，瞬间感觉天旋地转，便再也站不稳了。
　　
　　老公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不停地拍着我的背让我冷静一下，我才想到我需要赶紧回去。
　　
　　我不能相信奶奶就这样走了，什么叫没了？怎么就能没了？我边换衣服边慌乱的哭着，那种瞬间崩溃的心情，难以言表。
　　
　　原来，就在我们刚刚离开爸爸家不一会儿，爸爸就接到了家中保姆阿姨的电话，说感觉奶奶不太好，恐怕需要大家回去一趟。就在爸爸妈妈起身准备要出发的时候，爸爸再次接到爷爷的电话，说奶奶已经走了！
　　
　　爸爸家距离奶奶家最多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就是我，从家出发，快一点的话也就半个多小时。
　　
　　然而奶奶却谁都没等，前后仅仅不过十分钟左右，奶奶就离开了！爷爷说，奶奶走的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如往日那般睡着，睡着，直到睡的爷爷再怎么叫都没有任何反应......
　　
　　（二）
　　
　　当车停到奶奶家门口，我便飞奔着朝家中跑去。推开门第一眼就望向奶奶经常躺着的位置，我却看到蒙着脸的奶奶身盖金色绸缎睡在后炕边儿上。我环视家中，爸爸，大爷，三姑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红着眼眶。
　　
　　我缓缓地走进里屋，看到奶奶一动不动地睡在那里。我多想能够像从前一样，靠近她，抱抱她。这时候爷爷过来告诉我，没入殓不能哭。
　　
　　是的，奶奶才走几个小时，这个时候哭会让她心生不舍，难以安心的。于是我忍住不哭。
　　
　　站在奶奶身边，无措的自己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我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前两天回来看奶奶，她还和我说想要起来坐一坐。当我扶着奶奶坐起来，奶奶却像个孩子般的在我怀里呼呼大睡。不过两天而已，奶奶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
　　
　　我慢慢地掀起奶奶头上的白纸，看到奶奶双眼紧闭，面容安详，除了脸无血色以外，和平时睡觉的样子毫无差别。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触摸奶奶的脸，皮肤软绵却冰冷。我一声一声的呼唤着奶奶，好想冲上去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大爷轻声告诉我，不要动奶奶了，让她好好睡吧！
　　
　　我抗拒着眼前的事实，大脑一片空白，那一刻我的内心异常平静，因为我不相信奶奶已经去世了。我默默地站在奶奶身边许久，听不清大家都在说些什么。
　　
　　就在奶奶过世之前大概半个月左右，我常常感觉莫名的害怕。每次回去看过奶奶之后，我都会觉得奶奶一直跟着我。一个人在家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奶奶在身边。晚上连卫生间都不敢去，那种怪怪的感觉，让我夜不能寐。那些日子，我都是靠吃药来睡觉的。
　　
　　而今，奶奶真的过世了，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就连走路都感觉轻飘飘的。再目睹奶奶遗容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想能够像往常一样趴上去亲一下，抱一下。我只觉得这是在做梦，我等着梦醒，看到奶奶一如平时一样盖着被子睡在炕上，看到我回来了她会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的大脑像电影播放器一样不停地重播着往日的画面，每一幕的闪现，都刺的我心生疼。
　　
　　（三）
　　
　　第二天傍晚，入殓。
　　
　　当我看着那么多人抬着奶奶的身体放进棺木的时候，我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我和三姑不顾一切的趴在棺木大头边儿上，摸着奶奶冰冷的脸，我轻声的呼唤着奶奶，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亲爱的奶奶，你为什么要睡到这里？
　　
　　当棺木盖上的那一刻，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我嘶吼着，挣扎着，昏暗中我已经不知道身边是谁在拉着我，拽着我，喊着我。我发疯一样的咆哮，说不上心里有多痛。我甩开所有人的手，泪眼朦胧中，我透过玻璃窗望向屋里，灯火通明中却是那么的空落。我趴在窗户上一声一声的喊着奶奶去哪了？奶奶去哪了？我哭着喊着，跳着脚疯狂的寻找，直到模糊中看到爷爷的脸感觉到爷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喊着我的小名我才突然冷静下来......
　　
　　我没有奶奶了，再也没有了！
　　
　　又是一个午间时分，我拿着凳子坐在大门口。天还是那么蓝，只是多了一些白云，大朵大朵的......
　　
　　我依旧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蜜蜂的嗡嗡声以及麻雀的私语声，甚至还有邻家小狗的吠声......
　　
　　只是我的内心却是无比的悲痛与沉重！我再也看不到那个我熟悉也最想看到的人了，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我想要找回现实，我想要找回那些一直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我想要那种能摸得着抱得住的真实感，我想奶奶，我想她，谁能告诉我，奶奶去哪了？为什么都不看我一眼？
　　
　　身上的白衬衫在太阳的暴晒下显得格外刺眼，我挽起袖口蹲在门口“玩儿”土沙，思绪凌乱不堪！
　　
　　爸爸说的对，享年82岁的奶奶基本是没受什么罪！身体健康的时候，吃喝穿戴比较讲究，儿孙满堂，孝顺有加！虽然生病不由人，可自身体不适以后，儿女子孙轮流照顾不说，住院有陪护，回家有保姆，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奶奶的衣食起居。在这期间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价位涨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到奶奶走了保姆才离开！只是尽管如此，面对生离死别，我依旧难掩悲痛！回望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屋子却总是感觉空了一大块，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吃饭却唯独少了一个人......
　　
　　我的心，仿佛是沼泽中的一双手，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于是，有一根神经便不能触碰了，否则就会觉得不再是自己！要么沉默的若无其事，要么崩溃到歇斯底里！那种绝彻心魂的无措，那种无法言表的崩溃，唤起我内心癫狂般强烈迫切的想念，心底的痛真的让我发疯，我不舍得，我不能接受。不论生前幸福也好，已然高寿也罢，我一生唯一最大的贪念，就是我爱的人与爱我的人可以于世常在！我想她，我想的不行，心底的痛让我无法承受，我知冷知热的奶奶你在哪儿？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想你？我天天回来守着你，好想能够抱抱你，我亲爱的的奶奶你到底是去了哪里？
　　
　　（三）
　　
　　奶奶过世第七天，晚上送行，第二天出殡。
　　
　　这是奶奶在家的最后一晚了，大爷和爸爸请了最专业的人给奶奶砌了极好的墓室，此后星空浩渺，天地苍茫，奶奶就要在那一方天地间独自相对了。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任凭夜凉如水，我也要一炷香接着一炷香的坐在院中陪着奶奶。每上一炷香我都会对奶奶说：“奶奶，安心的走吧。所有你想见的人都来看你了，大家都很好，不要再惦记谁。一辈子爱了那么多人，好好的爱自己一回，放心的走吧，早登极乐，再无病痛！记得，不要让我害怕，奶奶一路走好！”
　　
　　第二天一大早，院中就已经熙熙攘攘站满了人。行过礼之后，奶奶生病多年来一直受累最多的女儿三姑已经哭得站不起来，我也曾一度哭到迈不开腿。
　　
　　多少往事历历在目，说什么都不能相信奶奶这就要入土为安了。多少不舍如刀刻心，疼痛，早已不足以表达。
　　
　　当灵车缓缓前行，我抱着奶奶的遗照一边哭一边扶着哭得腿发软的三姑，直到两个人摔倒在地上。
　　
　　从来没有那么心痛过，也从来没有过那么多泪水。站在墓地，看着奶奶的“新家”，我听到身后很多人对墓室赞不绝口。虽然我并不懂，但是能够听到大家都说不错，我还是倍感欣慰。奶奶一辈子爱干净，讲体面，我相信奶奶若泉下有知，也应该会满意的。
　　
　　两天一夜没睡觉的我，眼睛胀痛的已经快要睁不开，我紧紧地抱着奶奶的遗照，眼前一片恍惚......
　　
　　（四）
　　
　　奶奶走了，直到今天，我还依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想奶奶，特别特别想。
　　
　　奶奶虽为家庭主妇，但是一辈子精明强干，深明大义；与人相处有道，且爱子如命。除了自己的五个子女以外，还曾在年轻的时候替别人奶过一个孩子。那时候自己只有两个女儿，听闻爷爷单位有人因为工作无暇养育孩子的时候，正好在哺乳期的奶奶便把人家抱回来喂养，视如己出。直到孩子三岁以后，人家父母才来接走，可怜奶奶因为想念，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去看了多少回。
　　
　　然后就是我。当年轻的父母突然婚变的时候，当年已经54岁的奶奶，便毅然决然的将我留下抚养。在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先进的奶粉，也没有什么热奶器纸尿裤等先进用品，五十多岁的奶奶一晚上最少要起夜四次给只有两岁的我冲奶粉换尿布。当过母亲的人应该知道，不说别的，就只是这一晚上最少四次的起夜，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讲，该有多辛苦。
　　
　　后来我长大了，家庭重组，幸福美满。但我依然在心里觉得有爷爷奶奶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多少年来不论是上学还是后来工作，只要回家我就想住在爷爷奶奶家，直到结婚。
　　
　　曾经，奶奶说她不放心我。我钻进奶奶怀里哭。从那时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好好的，就算命运有所坎坷，我也绝不堕落，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儿来不负此生。
　　
　　成年后我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家，也感谢上天庇佑，赐我金玉良缘。遇见的时候，一见钟情，不论年龄不问旁人，只要自己觉得好，就是最好。于是便许终身所约。
　　
　　记得就在前些日子，那时的奶奶已经是躺在炕上整日昏昏欲睡了。有一天我回去看她，她便示意让我陪她睡下，我便睡在奶奶身边和奶奶聊天。那一天的那一阵儿，奶奶似乎清醒了很多，她对我说：“你现在挺好，奶奶也就放心了。都挺好的，奶奶没什么不放心的......”
　　
　　没想到，这是奶奶对我说的最完整的话。此后的奶奶，逐渐开始变得咬字不清，酩酊大睡，直到最后，更是一句话都没有。
　　
　　终究，我还是失去了生命中最爱我的人。我曾一度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恨不能同去。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可爱的女儿，唤起了我必须振作起来面对现实的勇气。生离死别，为人之最痛，可生命轮回，乃自然规律，不可逆。奶奶在天有灵，必然希望所有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都可以过得很好，所以我不能颓废。
　　
　　人这一生总是要面对很多事情，多少过不去的坎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终究是过去了。奶奶不在了，还有爷爷。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照顾此后一个人不会做饭的爷爷。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绝不辜负此番生命的不易。
　　
　　奶奶，请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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