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肌肉壮汉彪哥 女友在公交车上给我口交好刺激
在幸福的尽头还有 18 18走在路上,头顶着炎热的大太阳,我跟江涵予说,这段爱情要再继续下去,实在违背我自己的道德认知,而且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可以想见,小蔓、珮珮跟若萍她们会有多少反对的声浪,都不用别人来讲,光是我自己,轻易就可以找到十个八个理由,来归纳出幸福机率等于零的结论。「物价指数可以计算、股票趋势可以预测、通货膨胀也可以从钞票愈来愈薄看得出来,但幸福不幸福,只有妳自己心知肚明。」江涵予不以为然地说:「而且这能算得出来吗?只怕未必吧?再说,别人的意见,为什么要当成妳的结论?所谓的甘之如饴,是指嚐在嘴里的苦味也很甘甜,但那是谁在嚐?」「是我。」「那不就对了?别人看起来苦得要命,但妳自己觉得甜就好。」他耸肩。「你这是违背人类伦常、世俗礼仪、道德规範的离经叛道思想。」我指着他说。「再让妳有见他一面的机会,妳会不会想见?」不理会我的指控,江涵予问,而我犹豫了一下,叹口气,点点头,于是他哼了一声,冷笑地说:「我只是用嘴巴说而已,妳才是会这样做的那种人,谁罪恶大些?」然后我就无言了。我不喜欢在自己的人生里出现犯规行为,但奇怪的是这阵子以来,我的各种言行却经常逾越自己的管制线,总是这么毫无预警地,我在不知不觉间,会走着走着,就走偏了原本的道路。两天前,我连自己是怎么去到小肆家的都不晓得,他带我进房间,我们拥抱、亲吻,在缠绵中,我不自觉地一直发抖着,他则不断轻拍我的背,亲吻我的脸颊。我们省略了很多话,有些话一说就会说死,伤了感情,也伤了彼此,所以不说也罢。我吻着他时,很难得地睁着眼,在很近的距离中,我看见他轻轻颤动的睫毛,看见他轩昂的双眉,看见他细垂的髮丝,而他伸出手来,轻轻拨弄那对悬在我耳边的翅膀。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他的手机接连响过几通,我终于鬆开了缠住他后颈的双手。已经沾染得满身都是他的气息了,是不是够了?凝看着小肆的眼神,彼此对望许久,他只说了一句话,说妳该回去了。那句话,往常我听小肆说过几遍,曾经是我赖在「回声」,看他们练团练到半夜,已经打起瞌睡时,小肆这样对我说过,也曾经是我在小肆的房里,在那里纠缠着,叫他拿着木吉他,一首又一首歌地弹唱。小肆的吉他弹得好或不好,这我不清楚,但就是简单几个和弦,搭配几个单音,再加上他偶而忘词的吟唱,那对我来说,已经是最美好的旋律。几乎把自己会的曲子都弹完后,已经超过了我平常的睡眠时间,小肆就会对我说:「妳该回去了。」以前我不觉得这句话还有弦外之音,但今天这短短几个字,却格外深刻地刺进了心口。我该回去了,我回去之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该来了?自始至终都没哭泣,眼泪反倒是在捷运车厢里落下,而且是从车厢玻璃的倒影中,我才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小肆家里本来就没多少我的东西,也无须另外整理。我拎着包包,穿着公司的制服,一切都回到本来的面貌,差别只是以前的心是活的,但现在已经死了而已。在我回到家之后,没有心情洗澡或做任何事,我嗅着房间里的气味,除了搁在桌上的巧克力,以及墙角那把红色爱心型的吉他之外,再没小肆来过的痕迹。坐在床缘,我忽然坐得好心慌,深怕这种孤单会将自己牢牢困住,把我拖进一个窒息的深渊里,而想着想着,我突发奇想,或许我应该下楼去买包菸,买一包小肆抽惯的香菸,这样,我就可以在房间里时时品尝着他的存在感。「妳哪时候学会抽菸了?而且那根本不像是女生会抽的菸。」我连打火机都一次买好,快步来去,急着要回家,想赶紧点着一根香菸,好纪念我刚死去的爱情。然而却在公寓楼下,看见一脸诧异的江涵予,问他来干嘛,他捧捧手上那支白酒,说晚上在电话中听我语气不太对,有些担心,想过来瞧瞧,顺便拿酒给我。「没事就好,妳如果觉得抽根菸,会让心情好一点,那妳就抽吧。」江涵予耸肩说:「比起爱情的杀伤力,抽根菸是死不了人的。」说着,他把白酒交给我,转身真的就要离开。「谢谢。」我急忙跟他道谢。「希望再过一个星期,等我回来之后,妳还四肢健全,好好地在呼吸着空气。」他说,而我纳闷,问他是不是要去哪里旅行。江涵予点头,「补习班的课程刚告一段落,我想去环岛。」「环岛?」他点点头,右手食指按按,我知道那指的是拍照,跟着他右手做了个转一转的动作,我还没搞懂前,他说:「骑机车。」有人说,疗癒一段情伤,最好的方式就是赶快再开始下一段新恋情,但我既没这种胆量,也不觉得这么肤浅的见解会是最好的办法,况且,除了江涵予之外,我认识的男性几乎都是公司里的同事,对那些家伙,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我选择了不同的方式,至少健康一些。那天晚上,拎着白酒上楼,把酒瓶摆在桌上,而我坐在旁边,透过圆形的瓶身,看出去是带着浅浅的黄绿色、扭曲的这个世界。我看了又看,看了好久。并非因为这样观察房间摆设是有趣的事,而是我深怕自己一旦转移注意力,就会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拿手机。已经很晚了,小肆的女朋友应该抵达台北了,他们这时间在干嘛?我不敢想,就怕一想下去会没完没了,痛苦没完没了,眼泪也没完没了,但就在这瞬间,我忽然又苦笑起来,「小肆的女朋友」?几天前,这还是我的代名词呢,才多久时间而已,一张椅子我还没坐热,也好不容易赶走了觊觎这位置的其他人,结果,头一转,真正的主人忽然出现,然后我就被人家从这张椅子上给踢下来了,一切都荒谬得无以复加,也让人措手不及。「你哪时候要走?」最后我还是拿起电话,果然没有简讯、没有来电,全世界像是把我忘了似的,再没人跟我联络。「走去哪里?」江涵予声音里透着茫然。「环岛啦。」我没好气地说。「问这干嘛?」「我在想,如果有个充裕的缓冲时间,也许够我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好,也可以跟主管商量商量,让我放个特休假。」「妳开玩笑是吧?」电话中传来江涵予夸张的语气。「带我去,好不好?」而我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非常认真地说:「我觉得,似乎已经到了一个该出去走走的时候了。」-待续-幸福是动词,也是形容词,更是无法计算的名词。
在幸福的尽头还有 19 19我原本以为,江涵予这种也带着不少艺术家特质的人,大概会跟小肆一样,骑着又破又旧的那种打档机车,然而我错了,眼前这辆车不但洁净新颖,而且还挂着重型机车的黄色车牌。江涵予说他之前犹豫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花了点积蓄,买下这辆可以载着他上山下海,到处去拍照的机车。「我以为你可能会骑着一辆破烂的野狼机车,就说要去环岛。」我揹着小小的背包,一脸诧异地说。「如果妳愿意承担随时得下来帮忙推车的风险,」江涵予真的点头:「我是真的还有另外一台旧的打档车。」「真的?」「是呀,但那是我爸留给我的遗物,大概三十年没发动过了。」他很认真地点头,问我:「想要吗?喜欢吗?我愿意割爱送妳。」「谢谢,但姊姊我自己有钱,可以搭计程车,没关係。」我白他一眼。起初,我以为江涵予是不愿意在环岛旅途中有人作伴的,因为他把本来应该充满新奇与欢乐的旅行,说得好像苦行僧的行脚之旅,一副想把我吓跑的样子。但在启程后,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台北出发,才刚过板桥就下雨,我们各自穿着雨衣,但双腿还是被淋湿,好不容易骑到大溪,下半身都已经湿透,踩在地上,鞋子还能渗出水来;而跑到便利商店换上短裤跟拖鞋,偏偏又开始出大太阳,坐在机车上,双腿被炙热的阳光直接曝晒着,我有种自己很快就会熟掉的感觉。饥肠辘辘的我,原先期望能找个有冷气的地方,好好吃顿午餐的,不料他居然走进便利商店,买了两个御饭糰出来,要我站在路边慢慢啃。拨开塑胶封套,我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该当场吃起来,一辆砂石车开过去,风沙已经刮上了饭糰。他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沿着台三线迂迴蜿蜒的道路不断南行,眼前多是丘陵跟田野,江涵予的车速极慢,只要看到喜欢的风景,就会停下来拍拍照。一开始我有些不耐烦,像这样慢吞吞的速度,以及一再的耽搁,要骑多久才能绕完台湾一圈?但后来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同样都带了相机,素不经训练的我只能胡乱瞎拍,但江涵予儘管看似信手捻来,偏偏拍出的照片却都颇有意境或氛围。此时,我从他手上的相机里看到的,是一张光影反差极大,呈现出金属纹路与鏽蚀痕迹效果,很苍凉而灰暗的旧厂房照片,但再抬头,其实眼前矗立的,也不过就是乡野间随处可见的废弃工厂罢了,而且厂房里还到处瀰漫着附近养猪场所传来的臭味。「我现在开始怀疑,你那些摄影展的照片,到底有多少真实性了。」我不禁摇头。「照片都是真的呀,差别是一般人只看到整大片风景的轮廓,而我却突显出某一个特写的焦点而已。」他拿回相机,蹲在地上又拍了好几张,这才满足地站起身来,说:「摄影的乐趣,就在于记录下那些人们过眼即忘的片刻,把它从瞬间变成永恆。」「永恆了又怎么样?永恆只存在于四乘六或五乘七的框框里,现实还不是这个鸟样?」我指着飘荡恶臭的破厂房说:「搞不好这里再过不久就会被夷为平地,除了养猪场的臭味继续飘荡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剩下。」「这世界要不要变成充满臭味的废墟,那个我管不着。」他骄傲地轻敲相机,说:「我宁可活在自己的构图里。」第一天晚上,江涵予在启程前,吩咐我记得要带的小毯子就派上用场了。没去找民宿或饭店,既然要跟上这趟旅行,一切就只好按照他的规矩。傍晚时,机车骑到苗栗山区的一座大庙前,他进去跟庙方人员打过招呼后,脸上带着笑容又走出来,说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我没看到香客大楼啊?」我狐疑。「有谁说过要住香客大楼吗?」他指指廊檐边,说:「那里有两张长椅,一张是妳的,一张是我的。」我瞠目结舌,看着长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江涵予说他经常来这里,有时庙方举办活动,他从不收取分毫,只义务性地帮忙摄影拍照,做纪录工作,因此跟庙方主委结下好交情,儘管这里向来没有收留香客过夜的服务,但他们却愿意在入夜后,允许我们睡在庙内的长椅子上,如果需要盥洗,一旁还有厕所。其实不算太晚,只是周遭很安静,昏黄的灯光下,庙内瀰漫着淡淡的古朴气息,那是老旧的木造建筑,以及薰香环绕所混成的味道,给人一种安定心神的感觉。静谧中,我虽然因为木质长椅的坚硬而辗转难眠,却不因为环境的克难而痛苦,相对地,还有一种心灵正在慢慢沉澱的感觉。「我给妳一个良心的建议。」一片安静中,江涵予忽然开口,他说明天一下山,我们会经过三义火车站,如果想反悔,要回台北的话,那里是个可以考虑的折返点。「在你眼里看来,我是这么没韧性的人吗?」我仰望着庙内繁複的天花板木雕纹路,小声地问。「那跟韧性无关。」江涵予说:「那跟妳放不放得下才有关。」该说这是一针见血的观察吗?我摇头叹气。两天了,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在旅途中,坐在江涵予的机车后座,我努力保持心情乐观,跟着他相机镜头所指的方向,努力搜寻吸引自己目光的每一处风景,尽量投入在那些所闻所见中,想让自己的心,能随着身体离开台北,也就此转移了焦点。然而我失败了,是吗?就算骑着机车,或者透过相机的观景窗,拼命地找风景拍照,但你还是察觉到了,是吧?风尘僕僕地继续往南,江涵予不再跟我聊到那些发生在台北的故事,机车骑到台中跟苗栗的交界处,他忽然转而向西,沿着河的北岸骑去,从这里开始,我们转而滨海,多绕了好大一圈才骑到台中。不跟我再聊那些,是因为你觉得我可以自己找到应对的角度,或者你认为这些问题已经没有再反覆探究的必要?我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我知道爱情应该在哪里喊停,不会笨得把飞蛾扑火当成是浪漫的行为,也知道这一趟旅程,应该可以是我最好的疗伤之旅,但问题是,当我们来到东海大学附近的商圈,在烧烤摊子前面,买了几支串烧,一边啃着,一边走过小路上许多店家时,我忍不住还是驻足,往一条巷子看进去。「他们今天没有表演。」知道我在想什么,江涵予说:「但如果妳想走过去瞧瞧,我不介意陪妳浪费一下时间。」巷子深处的转角边,有一家小店,那里跟台北的「回声」一样,都是一楼卖咖啡,地下室则开闢为表演场所。这里也是其中一个,我曾经陪小肆他们来外县市表演过的地方。站在黑暗而幽深的巷子外面,我没有走过去的勇气,只能望着远方,怔怔呆立。「不去瞧瞧吗?」他忽然又问,但我摇摇头。手上还握着一支青葱肉串,可是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一边压抑不住鼻酸的感觉,一边也怪自己如此无能,怎么克制了两天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又崩溃了?「你快点叫我别哭呀。」我忽然转头,瞪了江涵予一眼。「关我屁事,妳要哭死在这里也与我无关呀。」他反倒笑了出来,两手一摊,「哭吧,哭到妳觉得够了,我们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了。」他拿过我手上的肉串,直接吃了下去,还说下一条巷子里有家好吃的钢杯麵,千万不能错过。「那你再等我一下,好不好?」我抽搐着,一边哽咽,一边说:「我保证,今天哭完,以后一定不会再哭了。」「这种屁话我如果只有七岁的话,我就会相信。」说着,他把最后一口肉串吃掉了。-待续-我的风景是一幅失败的构图,只有背对背的我们。
<p>在幸福的尽头还有 20 20仔细想想,原来我从不曾环岛过,从小到大,那么多次毕业旅行,再加上跟小蔓她们几次女人们的相约出游,我虽然去过了不少地方,可是却一次也没有环岛过。对比起来,小肆他们简直就把环岛当成散步,就连去高雄表演一场,也要绕台湾一圈才甘愿。可是,为什么生平头一次的环台之旅,却是现在这种心情?为什么领着我前行的,(推荐阅读:我和初恋,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不是那个本来应该陪伴我的男人?而更荒谬的,是我没睡到温暖舒适的床铺,继第一天睡在庙里之后,第二夜,我们直接睡在台中港的港区游客服务中心门口。不过我应该感到欣慰了,至少在一路往海边骑去前,江涵予愿意载我去汽车旅馆,轮流进浴室沖澡,我仔细地梳开严重打结的头髮,他则把握时间,让相机跟手机充充电,还有时间看电视新闻。当江涵予在那个狭窄的浴室里沖澡时,我坐在床缘,环顾这家旅馆的房间,看看那些俗艳的壁纸与假画,以及环列在墙壁上的玻璃镜,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看见床上动静,充满色情意味的氛围,以及床头边两个保险套,我有点茫然,自己未免太信得过江涵予了吧?我们是什么交情?怎么我会自投罗网地问他能否带我同行?而当满身汗臭髒污之际,我说想找个地方洗澡时,又怎么会接受他说「要不就去一趟汽车旅馆」的提议?想到这里,我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夺门而出?但问题是我能逃到哪里去?这是人生地不熟的世界,而且天色已晚,简直就无路可逃。上次来到汽车旅馆,是跟小肆他们一起。那一回,阿春仔他们几个大男人挤一间,而我跟小肆则睡另一间。我已经忘了那是在哪里表演过后,回台北的中途某一处。但却记得,那也是装潢得很俗套的地方,我们沖澡、做爱,然后又沖澡,又做爱,直到两个人肚子都饿了,这才赤裸着身子,小肆还搬了房间里的矮凳来权充桌子,我们坐在一看就有点髒的室内地毯上,一人一碗吃泡麵。「昨天那家汽车旅馆里面有鬼是不是,妳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了吗?」我一脚没跨稳,差点从机车上跌下来,把江涵予吓了一跳。「你才有毛病咧。」白他一眼,我说。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今天在游客服务中心外面醒来时,他的脸色似乎就有点不太对,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话口气也不太好。机车慢慢往南走,我们在彰化王功沿海停了一点时间,江涵予拍了不少张小渔港的照片,而我则在堤防上发呆许久。这两三天下来,我开始慢慢习惯,原来摄影师最大的天赋,并不是构图或什么相机操作技巧,他们与一般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这些人天生就有能够察觉细微的能力,路边电线桿下堆放的几个竹篓,满满都是鲜蚵的壳,在我看来就是散发腥臭味的垃圾堆,偏偏江涵予却能从中拍出不一样的画面。我问他为什么看着一堆垃圾也能心有所感,他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这可能是一种补偿心理吧。」我们一路拍拍走走,花了好长时间才来到嘉义东石,头顶着大太阳,都已经下午两点,肚子开始饿,但放眼周遭,似乎没半个可以吃饭的地方。江涵予忽然回答了一个我几小时前问过的问题,对于摄影,他说:「因为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恆常不变的,所以只好多拍一点照片,当这些只存在于眼前一瞬间的风景,变成照片之后,(推荐资讯:黑涩会容萱,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就会在一个尺寸里永远保留,不会变质。而若干年后,当沧海也变成桑田了,我再拿出照片来,还可以回味当年的模样。」「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欺欺人?」我说:「你明知道真实世界都早已面目全非了,却还要在一张照片里回味永恆,而那种永恆只存在于你的构图里。」「说我自欺欺人,但谁不是这样?」江涵予反驳:「虽然没有拍下照片,但妳在台中的眼泪,难道不是因为脑海中已经永恆的画面,跟妳当时在那里感受到的心情,呈现太大的落差,所以才流下来的?我用一张照片记录的,是一个当下的风景,而妳用一滴眼泪纪念的,是妳夭折的爱情,彼此彼此而已。」那几句话让我无言以对,登时不知道怎么继续辩驳才好,江涵予拍够了风景,他也站在堤防边,这时距离夕阳还早,而今天天气很好,如果再多待几个小时,应该会有不错的夕照。坐了下来,他忽然感慨地说:「八年前,我拍过这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画面。」「都没变?」我说:「这么幸运,都没被破坏或汙染?」「是呀,跟爱情一样喔。」他忽然笑了出来,「能够天长地久是一种幸运,只能曾经拥有是一种美丽。」「那是你这种没真正爱过的人,才会想出来的台词吧?」我瞄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你爱过吗?你失去过吗?你心痛过吗?如果有,你真的会认为一段只能曾经拥有的爱情,会是以『美丽』来做注解的吗?」「我看起来那么像没谈过恋爱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你之所以能把爱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我看,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吧?」我冷笑着反问,但江涵予也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是因为心虚吗?我们在海堤边坐了片刻,他慢慢站起身来,朝着边坡走下去,长长的海岸线上,远处有一座荒凉破败的小棚子。在这条滨海的道路上,原来还有公车行驶,我在那小棚子下,看到老旧斑驳的公车站牌。江涵予盯着那儿,半晌后,拿起相机,一连拍了几张照片,拍完后,又对着相机的显影萤幕端详许久。这次我真的不懂了,儘管他很有能从别人不经意的角度,拍出别具一格的照片、让很多原本不足为奇的景物,产生不同意境的本领,然而这回我站在他旁边,看了看他相机的小萤幕,却觉得构图也好、角度也好,甚至是色调也罢,全都没有别开生面的地方,那甚至连一张风景照的标準都算不上。「你拍这干嘛?」我忍不住问。「每一年的这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拍张照片,而这一拍就拍了八年。」他看着眼前那座用木头、竹竿搭起,而今已然颓圮又破漏的棚架,感慨地说:「我想知道,它每一年的差别在哪里。」「差别在哪?」「第一年,它很美,我没见过比这里更美的风景;但第二年以后,这里就再没颜色了。」他叹气,转过头对我说:「我心里曾有一幕幕美到不行的风景,而这里,就是那段风景的起点。」后来我才了解,为什么他一整天好像都闷闷不乐,也才恍然大悟,沿途那么多海边的景致,他每个点都拍过就走,何以偏偏却在东石港边逗留如此之久,而我也终于懂了,为什么江涵予会说,只能曾经拥有的爱情,是一种美丽。「因为它有不得不美丽的理由啊,我总不可能每一年来到这里,就跟妳在台中那天晚上一样,哭哭啼啼,泣不成声吧?我宁可在心里,将这些回忆都彻底美化,这样一来,就算它可能会稍微失真,但至少永远都是美的。」他说。那天晚上,我们一路骑到台南,夜宿在他以前一个电脑补习班的同事老家。晚风闷热,他从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两瓶可乐,跟我一起在骑楼边喝着,也说了个简短的小故事。八年前,他谈过一次恋爱,那是在大学摄影社所举办的环岛旅行途中开始的,对象是同社团的学妹,而告白的地点,就是那个破烂的候车棚子。不过那段爱情没有维持得太久,大约才一年左右,学妹就琵琶别抱,爱上了另一个学长。若干年来,江涵予虽然没对那女孩念念不忘,但基于一种悼念初恋的心情,他每年都会环岛走一圈,也一定都会到那座小棚子前面去拍张照片。「对不起。」我诚恳致歉,为了今天说的那些话,但也忍不住问他,万一明年再来,发现那座棚子终于被拆掉了,或者垮在哪个颱风的侵袭下了,那怎么办?「棚子会垮,迟早的事;回忆会淡化,也是迟早的事,但人还是得过日子,得找到自己的路,得再追寻出下一个梦想,这也是迟早的事。」他淡淡地,略带一点伤感地说。两瓶可乐轻碰,我们各自乾了一小口。江涵予原来不是先知,不是哲学家,也不是用照片写人生的诗人,他搓搓自己一头短髮,又搓搓下巴冒出来的鬍渣,在我面前打了个呵欠。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一个跟我一样也受过伤,但伤癒之后,已经能够努力坚强在活着的普通人。-待续-梦会醒,是迟早的事;梦醒之后,再织另一个梦,也是迟早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