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以为一切都是我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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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仿佛是一场障碍赛跑，有那么多的沟沟坎坎等待着我们一一跨过。没有人能躲得开，更无法绕过去。除了直面，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每个人的心里又都有一条抵御挫折的防线。这条防线由亲情筑就。亲情或许来自父母、伴侣，或许来自儿女甚至是朋友。

　　织就林虹坚强防线的是她的儿子。一直以来，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优异的学习成绩是她最大的欣慰与骄傲。如果不是自己患上癌症的话，林虹永远也想不到儿子是那么的自私。儿子的话一下子摧毁了林虹这些年来苦苦筑就的坚强。那么多的委屈和难处都承受下来了——前夫的背叛、事业上的挫折以及病痛的威胁，可这些远不及儿子的自私更伤她的心。

　　但不管怎样，林虹想得最多的依然是儿子。她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伴儿子多久。

　　我想给自己找一个快乐的理由，可是却找不到。

　　前几天，一个同事看到我，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我刚知道你生病，你怎么经历这么多啊。是啊，我为什么总遇上倒霉的事呢？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6岁时父亲去世。母亲独自拉扯着我们几个孩子长大。她对我们要求很严，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打麻将。兄弟姐妹几个都很守规矩，我也很听话，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是高考却因为一件小事闹情绪而落榜，因为属于我的市三好生的名额给了别的同学。所以我特别担心我儿子，怕我的事情对他有影响。

　　后来我读了所中专，毕业没多久就认识了我前夫，我妈说什么也不同意，所有的人都不看好我们俩，可我当时的择偶观是宁可低就也不愿高攀，再加上前夫又特别会哄人，我就嫁给了他。

　　我觉得女孩子不能太单纯，那样会吃亏。我一直生活在一个保守的家庭里，根本不知道还有像前夫这样的家庭，我特别不愿意提起他们家，很乱的一个家庭，家里很穷，而且都不上进，兄弟姐妹都离过婚而且不止一次。我虽然看不起他们，但是经常帮他们，他们好像也习惯了，月月都上我们家要这借那的，就好像我们该着他们似的。

　　儿子2岁的时候，前夫有了外遇，因为种种原因我忍了下来。过了几年后他又有了外遇。我反复问自己该怎么办，也想过离婚后的难处，最后我还是决定离婚。我记得那年婚姻法有了新规定，离婚不再用单位出证明。

　　我离婚的时候儿子正上初一，孩子不愿意跟他父亲，更不喜欢他父亲那边的人。

　　离婚后，同事、朋友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儿子，他说不允许我谈朋友。有一次，同事给我介绍朋友约我出去吃饭，我儿子知道后，打电话非得叫我回家。他说，你不是说咱俩相依为命吗？

　　后来，儿子上了高中，我的生活也因为儿子住校后显得空落落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也是离婚后带着儿子生活，两个孩子还是同岁。那个孩子特别认可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对他爸爸说，爸爸，你这回找对人了。我儿子对我们的事开始还行，后来感觉我们可能会结婚了，他又表示反对，态度非常激烈。无奈，我们只好分手了。

　　做手术的日子和我离婚在同一天，中间隔了整整5年，怎么会这么巧呢？

　　我这个病就是生气导致的。这些年，我能承受的都是自己去承受，很多东西都郁积在心里，身体也是不断的出现问题。我儿子10个月大的时候，我有一次发高烧，结果被大夫查出我的一个肾萎缩，失去了功能。我小时候得过肺炎，而且我对好多药物都过敏，大夫猜测有些药会抑制肾的生长从而导致现在的结果。猜测也好，事实也罢，总之我只有一个健康的肾。别人的肾坏一个，另一个还能用，而我只要坏一个，就什么都没有了。

　　去年的一天晚上，我无意中摸到了身上有一个小疙瘩，我心里咯噔一下，以前也摸到过一次，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第二天我就去了肿瘤医院。做B超的时候，我从实习生口中描述的乳头状的、不规则的能感觉出自己的病不太好，因为我平常挺重视医学健康的，家里还订了医学杂志。为了进一步确诊，姐姐陪我又换了一家大医院做检查，还托人找了一个主任，但结果是一样的。那个主任宽慰我，说我这种癌是癌症里最低恶度的，他曾经给一个和我患同样癌症的患者做手术，30年了那个患者还来看他。

　　主任的话在我耳边飘来飘去，我手里拿着诊断书，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这样惩罚我，为什么每次我好的时候，总会有事情跳出来，打击我，考验我的承受力。我认认真真地工作，认认真真地生活，全身心地教育孩子，为什么生活总跟我开残酷的玩笑呢？

　　做手术的那天，家里人全来了，姐姐的婆婆也来了，说我没有妈妈了，她就是我的妈妈。哥哥要打电话告诉我儿子，我不让，我怕影响他。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进手术室之前，我留了一封遗嘱，把房子、财产、保险都做了交待，悄悄地塞进我姐的包里。我怕万一我醒不过来……

　　麻醉师推我进手术室的时候，我跟他说，您一定要给我打好麻药，我还有个儿子呢，他上高三。

　　朋友们要来看我，我没让。我给他们发短信，相信我，我也会创造奇迹。然后微笑着进了手术室。在困难来的时候，改变你能改变的，适应你不能改变的，是我这些年来一直坚守的信念，我把它灌输给我的儿子。我不希望因为家庭的变故让他受到影响。我要让他乐观向上。

　　等儿子高考完，我们都要做一个调整，太多太多的事塞在我心里，满满的，我想腾出点儿地方，好让别的东西进来。

　　和儿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把生活安排得很充实，我学开车、学游泳、学音乐，我这样做是想给儿子树立一个榜样。我跟一个同样是单身的朋友说，别的孩子都有大树靠，咱们只有成为大树才能让儿子依靠。每年，我都会盘点这一年来的支出和收入，和儿子聊一聊一年来的收获。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他的。

　　有一天我看完病后和儿子一起吃饭，我建议他报考军医大，一是费用少，他爸爸一分钱不给，光靠我一个人的工资供他有些吃力。二是以后好就业。晚上他打来电话，说，你就那么瞧不起我，我才不考那种学校。你为什么就光想你自己……情绪很激动，就像当年反对我谈朋友一样。我特别不想听他这么说话，可是他不让我放电话，不行，你不能放电话，你得听我说。他在电话里说了40分钟才挂断。

　　放下儿子的电话，我心里难受极了，我那么的为他付出，他怎么就体会不到呢？那天，我哭到半夜，我在纸上写道：贝贝，你这个自私鬼，你知道妈妈得的是什么病吗？！

　　前几天，我去学校开家长会，会后和儿子一起回家。回到家后，我做饭，也没注意他在干什么。吃完饭后，他学了一会儿，然后拿被子蒙着头躺在床上。我问他，怎么了？累了就休息会儿。他把被子一掀，问我，妈妈，我看了你写的东西了，我怎么就是个自私鬼了？

　　他肯定是看到我放在抽屉里的东西了，每次他回家，我都把关于我的病的东西藏起来。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知道我的病情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质问！我想过很多次，他知道我的病情后，会抱着我哇的一下哭出来吧？他的妈妈得癌症了，他会害怕会难过吧？什么都没有。他没有问我关于病情的一个字，却关心我为什么说他是个自私鬼！

　　我看着儿子的眼睛说，贝贝，我真想扇你。我真的是很想扇他几个耳光！可是我忍住了，我不敢爆发，还有不到2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激动影响他一辈子。

　　别人都羡慕我儿子教育得好，在市重点的实验班里，可是学习好又有什么用呢？

　　他一点儿都没有长大，他跟我说话的感觉，完全是我该他欠他的。可是我那么大的压力我怨过谁呢？

　　我对自己没底了。对未来也没有底了。身上有一点儿疼痛就会紧张，害怕癌细胞会转移，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去，儿子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