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凌晨,我很勇敢(那是我最勇敢的瞬间)
-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祭
记不清那一夜我可曾有梦,但那个凌晨经历的一切,却时常入我梦中。
四十年前,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异样的响声和动静,把我从沉睡中惊醒。除了咣当和哗啦的撞击声外,另有一种低沉的隆隆轰鸣声,有点像重载车从身旁经过的那种动静。我懵懵懂懂地下床后,感到地面在晃动。我紧忙奔向房门旁的灯绳。黑暗中,我险些被已横在地上的立柜绊倒。摸到灯绳,立即拉了几下,灯却不亮。我想到了地震,便本能地冲向窗口(我家住在那栋三层楼房的一层),拽开纱窗,就跳了出去。我猛然想起父母和妹妹仍在楼中,又立即从窗户钻回楼里,奔向他们住的另一房间。我大声呼叫父母听到了回应,便去开门。却发现我们内外怎样用力,不管是拽、踹,还是撞(门受挤压已严重变形),门都无法打开。情急下,我从门上的窗口(庆幸那时的建筑房门上好像都有这窗口),钻进他们在的房间。时间紧迫,没别的方法,也只能按我进来的方式,靠双手托,肩膀扛,帮助他们艰难地从那门上的”逃生窗“穿过,逃出了那栋楼。
当我们一家人到了外面时,黑暗中,首先听到了小孩呼唤父母和大人喊叫孩子的混杂声。眼前出现了许多人影,有些混乱。走到近前才发现,一家家的人们正相互搀扶着,从面前经过。他们大都穿的很少,有的用将毛巾被披裹身上,有的只穿条内裤。但谁也顾不了这些了,只想快快离开这里。本来平整的地路面,出现了许多砖石瓦块,加上天色暗淡,人们深一脚、浅一脚根本没法快走。当我们走到这栋楼西侧的楼口时,顿时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除了一层有一两间屋房没全倒塌,整个楼口的二、三层已完全塌落。我的心立刻揪到了一起,腿也迈不开步似的愣在了那里。忽听到旁边的阿姨讲:”唉,这儿也塌了,我们东边那楼口也塌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我这才明白,原来这栋楼除了我家住的中间楼体还立着,两侧楼口都塌倒了。但站在那儿都很危险,不容停留,只能随人群赶快离开。到跟前时,我看见有人摸着黑,正往残垣断壁堆上爬。
当我们到达安全地带时,那里已聚集了许多同工房区住的人们。我心里还想着那坍塌的楼房和那个往废墟堆上爬的人,便和邻居哥俩一同赶回了那里。那时,天已渐亮,一切清晰可见。这栋楼是砖混结构,倒塌的那部分楼体,沿着中间楼口的那道界墙,齐刷刷地塌落下来,甚至可以看到倒塌房屋的白色墙壁。
残垣断壁的堆上,已经有几个人正在搬挪着建筑废物,有的已经钻到塌落物的缝隙下面。他们都是左邻右舍的年轻人,没有号召,不需言语,我们也加入了其中。那时余震不断,旁边立着的楼体已“呲牙咧嘴“满是裂纹。谁都不知,下一秒是否会发生余震,但大家都清楚,这是多么可怕的处境。只有身处那种境地,才能体验那种惊慌和恐惧。在这危境险地中,大家都不敢多想,也不提起。只是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搬挪着一块块和一根根建筑物体。不停地高声呼喊,既是相互鼓励,也是彼此壮胆。尽管分分秒秒,每个人都承受着随时都可能崩溃的心神压力,说话声都有些颤抖,两腿也不禁战栗,但为救出下面的人,就是双手磨破了,脚上沾满了血,大家都坚持着,无人离开。搬砖、抬梁、扒撬缝隙,不知熬过了多长时间,天已大亮时,终于将被埋压的那人救了出来。他是我们经常见到的张大叔,住在那个楼口三层(以后才知他的两个孩子大的正在外地,小的砸成重伤之前已抬走),从二楼的废墟下扒出他时,他下肢已血肉模糊,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大家抬着他离开时,他只能呻吟和喃喃低语,他目光呆滞,眼角流出了泪水。人们迅速将他送往已聚满众多男女老幼及伤员的一个广场,找到并将他抬到了他爱人身旁。当人们看到一个重病缠身,一个奄奄一息的一对夫妻相见的情景,何止是悲喜,在场的人无不伤感落泪,哀叹不已……
时光辗转,岁月倥偬;韶华易逝,世间沧桑。转眼,唐山大地震已四十周年。回想那时我尚未满十七岁,在那个凌晨,我虽未做出什么“壮举“,但想到能与家人一起逃离险境,面对近乎生死攸关的考验,我也曾很勇敢。岂不壮哉,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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