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尾巴狗

　　
　　“尾巴朝左，固若铁锁。”这是老家的一句谚语，意思是当尾巴向上向前卷起来，尾巴末端朝左的狗，是看家护院的好狗，像家门口的铁锁一样牢靠。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家就得了一条尾巴朝左的公狗。狗有黄色的身子、大大的睛、长长的脸和下巴，算得是狗中的“美男子”。
　　
　　狗是继父从隔壁乡的爷爷家用木桶背来的。
　　
　　狗来我家的时候，恰逢秋收季节，继父放下狗就出门割稻子去了，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和母亲回家。一进门，“汪汪汪、汪汪汪”狗就冲母亲嚷嚷着，摇着尾巴，迅速跑到母亲脚边，用舌头舔母亲的脚踝呢。一瞬间的功夫，母亲便喜欢了狗。
　　
　　很快，狗成了家里的一员，成了最值得信任的“家丁”。每当继父和母亲外出劳作了，狗便留在前院里，一会儿蹲着眺望远方，一会儿摆一摆耳朵搜索周围的微弱声音。
　　
　　“自从家里有了狗，家里再也没有丢失过东西了。”母亲和村里人说这话的时候，喜滋滋的，样子比亲生儿子考试得了第一名都神气。大概是狗听懂了母亲的话，高兴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眉开眼笑，像刚吃了蜂蜜。
　　
　　只是，多少年后，狗不再每天蹲守在前院，看人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尽管母亲极力照顾它，但它也不再高兴，不再和母亲有亲昵的举动，狗和人变得疏远了。狗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披着一身月光回来，轻轻地走进前院的狗窝，耷拉着眼睑，似睡非睡。
　　
　　“狗怕是大限将到，我们必须趁狗还有一口气，尽快把狗卖掉。”继父说着，母亲便很快落下了泪。一条成年狗所卖的钱，在村里，差不多是一个壮劳力一月的工钱啊！这道理，母亲不是不懂，但母亲怎舍得卖掉狗呢？那是她的心头肉啊！
　　
　　买狗的商贩来了。狗被赶出狗窝，继父迅速抱紧狗，狠狠地塞入蛇皮袋。狗在蛇皮袋里挣扎着，痛苦地呻吟着。“你就这么狠心，就这么舍得！”母亲突然抢过继父手里装着狗的蛇皮袋。
　　
　　狗趁机一使劲，便从蛇皮袋里挣脱出来。继父想要再次抱紧狗的时候，继父突然发现在狗的眼角处，流下了一行泪，或许这行泪来得太突然，泪水打湿了继父的双手，还保留着狗的体温。继父松开手，凝视着满手的泪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狗哭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狗使出最后的力气，跑远了。母亲嚎啕大哭，买狗的商贩也怏怏离去。
　　
　　狗再也没有回家，就在屋后的小山包上，为自己拱出了一块干净之地，等待着生命的大限到来。母亲每天去给狗送食物，还用甜蜜的牛奶喂它，但狗一动不动，连看也不看一下。继父也去看狗，但只是远远地看着，继父不敢和狗的眼光对视，继父心里有愧。
　　
　　一个秋风瑟瑟的日子里，屋后的小山包上，垒起了一座新坟，那是狗的坟。
　　
　　此后，我家再未养过狗，但家里也未曾遭遇过盗贼。冥冥之中，继父和母亲都知道，是狗的坟在继续守卫着我们的家园，因为坟冢里埋葬一条左尾巴狗。
　　
　　作者：朱钟洋；笔名：布衣粗食；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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