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与老街(和老奶奶过马路)

奶奶与老街

文/唐徐氏

心已经沉寂的太久，就像一个长久孕育在妈妈子宫中的胚胎，只是安安静静的享受着有限空间的安宁，不愿与外界的一切发生联系。所以我需要一个热闹的氛围来把自己唤醒。周末无事，一个人跑去了很远处的老街，漫无目的的游走。并没有想买什么，只是想去看看别人的生活。

午后一场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虽然打着伞，但是衣服和鞋子还是湿了。尤其是新买的裙子，被地上溅起的雨水弄得很脏。雨水很凉，让我身体瑟瑟发抖，头脑却很清楚。我很喜欢喧嚣沸腾的老街，虽然充斥着垃圾，有时候还会有流浪猫狗从脚边匆匆跑过。但是它够平民化，很大众，生活中各类生活用品都会有。说不上质量有多好，但是够便宜。小贩也会热情的和你闲话家常，而不是像精品店里微笑僵硬的小姐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向你推销各类商品，一旦你说不买，立刻本着脸哼哼唧唧的走开了，心情瞬间就不好了。这么商业气息的店铺，我是一定不会再来第二次的。

这条长长的街道，让我想起了家乡的老街。比这里还要破落，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样。唯一一个新鲜玩意就是新增了一个大型超市。可是家里人很少有去买的，还是会去以前的杂货铺买东西，人的习惯是很难改的。

这里有颜色艳丽但却充满童年回忆的头花，各类针线纽扣。看着就很清凉可口的绿豆汤，用一个土黄色的大缸盛着，如果有人来买，店家就会用一个印着红色蔷薇花的白色搪瓷缸子盛满，放在你面前。咕咚一口喝下去，瞬间就感觉全身都凉爽了，是夏季最好的消暑食品。还有穿着碎花布裙面容姣好的年轻小媳妇推着小三轮车在卖花，月季花、芍药花、栀子花，绿油油的叶子趁着娇艳的红色，显得特别好看。还有围着白色毛巾的老在奶奶在莲蓬，便宜实在。

还有自家养的老母鸡下的鸡蛋吃不完的，就会在街上叫卖。除此之外还有卖菜卖红薯卖萝卜的，卖衣服卖鞋子卖锅碗瓢勺的，卖烧饼卖凉皮卖煎包的。一股热情而古朴的生活气息向我迎面扑来。

我喜欢听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他们多是穷苦的农民，但是他们乐天知命，把每一天都活的很精彩。我也喜欢听朴实的老大妈为了五毛钱和菜饭讨价还价的声音，这五毛钱可以给孙子买一个雪糕了。这里没有轿车，更没有大卡车，最先进的要属会到城里去的汽车了。有的是带大杠的老式自行车，还有最近才兴起来的电瓶车。农忙过后，约上三五好友，去集市上溜达溜达，顺便买点日常生活用品，满满的都是惬意自在。一路上，总能碰到村子里或是邻村的熟人，彼此热情打招呼的声音，让人听了很实在。“你吃啦呗？”“吃过啦，恁娘两来赶集来？”“是类，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好，好，有时间肯定去。”

想到老街，我就想到了我的奶奶。小时候，都是奶奶带我来赶集的。尤其是卖完了苹果，奶奶就会领我来买新衣服。那时候好开心啊，尤其喜欢粉色的衣裙。我总想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留个辫子，可奶奶总是不肯。说我没人照顾，头发长了，会生虱子的。所以，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我一直都是短发的假小子。

但是奶奶一直都是长发。在我的记忆中，奶奶总会在脑袋后面挽一个发髻。用黑色的网包着，然后插一个用银白色铝条弯成的简易簪子。要是网破了，奶奶总会用黑线织起来。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每次放假回家，看到老街上有卖那种黑网的，我总会买给奶奶。奶奶每次都高兴的像个小女孩，“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在哪里买的？”其实我知道，并不是奶奶没看到，而是奶奶舍不得花那几块钱。节俭了一辈子的奶奶，是一毛钱也舍不得乱花的。

今年，奶奶忽而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连梳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以前奶奶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死都不剪头。她总说，女人就该留长发，要不然和男人有什么区别。可是现在，奶奶却不得不剪掉留了一辈子的头发。每次看到奶奶日益苍老的面容就会很愧疚，奶奶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了，而现在，她老了，我却不能时时刻刻照顾她。

我从一出生就跟着爷爷奶奶，奶奶总说我是吃她嚼的麻花长大的。爷爷那时候卖公鸭，每次有了钱，就会给我买两大捆麻花。奶奶说我吃的很多，每次爷爷买的麻花，吃不了一星期就没了。所以我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是比父母还要深厚很多的。其实我对那个从小长大的小村庄是没有多大留恋的，只有有奶奶的地方我才会留恋。

我这个人没有多么大的雄心壮志，我只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现在突然发现，这才是最奢侈的愿望。爱你的人是你的亲人，可他们总会离去。你爱的人，他们不一定爱你。所以你注定要一个人在这个迷茫的世界里踽踽独行。

小时候，我总是跟在奶奶屁股后面，看着奶奶后脑勺，踩着奶奶的影子，去地里割草，去街上买酱油醋，去走亲戚，去医院看病人，去喂鸡喂鸭，去别的县拾麦子，去苹果园看苹果。去垃圾坑捡坏梨，挖出它们的子去卖。拿着剪刀去地里到处找小菊花，拿着长树枝到处找爬拉猴的壳。下过雷阵雨后，会跟着奶奶去菜地里摘菜，翠色欲滴的长豆角，紫色饱满的茄子，红彤彤的望天猴辣椒，开着小黄花的黄瓜，还有沾着雨水绿涔涔的南瓜。

而现在，我看到的是奶奶乱蓬蓬花白的全部紧贴头皮的碎发，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枯草，毫无生机。突然就发现奶奶老了，越来越老了。而我的心却日益坚韧，因为我要守护我的奶奶。我要给奶奶买很多她没吃过的东西，没穿过的衣服。我要带她去北京，去看看天安门看看八达岭。我要带她去看她想看的所有的亲戚，我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奶奶，你不要这么快就变老，我还要以更美好的方式来回报你。

奶奶，在这世间，我唯一的眷恋就是你。你就可怜可怜没人疼，没人爱的孙女吧。如果你走了，你让我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活。过年的时候怎么办，别人都有家回，那我呢，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处。

老街是和奶奶连在一起的，想起老街，就一定会想起奶奶。想起奶奶，就会顺带着想起老街。老街，是童年的记忆，更是灵魂的归宿。我只希望，以后的每一次，我走在老街上，都可以看到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