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很少参加葬礼,去了顶多是吃一顿酒席。
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还是在上自习的时候。邻居二叔来学校接我,他没张口我心中已明白大半。因为开学前的那个晚上我陪了爷爷一宿。害怕那是最后一晚也是最后一眼。
街还是那条街,家还是那个家。在杂乱的院子里,爷爷就静静地躺在那床板上。父亲、老叔早已泣不成声,悲痛的声音打扰不了爷爷的安详。我手足无措,呆呆地现在那儿,只知道哭,只知道与爷爷已阴阳两隔。郑二娘拉我进屋,一群妇人坐在床上,沙发上,边给我做着孝帽边东拉西扯。我很愤怒,也想吼叫。可是我不能。我想逃离这房子。这间只有一墙之隔,却悲喜两幕的房子。
我趴跪在地上。陪伴着爷爷最后一次。脑海里也想象着死亡。想象着死亡是花的凋零,是叶的飘落,还是轮回中生命的周而复始?曾想象死亡就是在明月下独自踏上一条天涯不归路,或许寂寞孤单,但也凄美;也许死亡就是民间所讲的——被“黑白无常”两鬼差押走,经望乡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然后忘却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又成为新的生命。
这样还好。
入殓就是把尸体装入棺材。这是能见到爷爷的最后一眼。我眼睁睁地看见爷爷被一群人抬入了冰冷的棺材,那帮懂事礼的人边指挥边招呼:“别让胳膊耷拉下来。”“你别哭了,你那眼泪别掉棺材里。”身为长子的父亲强忍着泪盖上了棺材里的最后一层布,也楔上棺材上的第一颗钉。
出殡那天,是亲戚乡亲吊丧的高峰。只要有人来吊丧、随礼、烧纸,所请的乐队就会在大门外奏乐。灵堂内守灵的人是要跪着陪来宾向逝者行礼的。那唢呐似信号给守灵的人以提醒,配合默契。有前来吊唁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抚摸着爷爷的照片,表达对挚友的惋惜。也有年轻人来佯装嗷嗷哭几声,便大步离去。灵堂外的饭棚里摆了几十桌酒宴,亲客们似乎脸上都挂着“笑意”。在席间,男人们喝着酒打诨插科;妇人们则带着孩童席卷了餐桌上的鱼虾;歌舞班则在棚外纵情高歌。我不知她们是否崇尚庄子“鼓盆而歌”的看淡生死,超然物外。而这场葬礼仿佛是为他们准备的“盛宴”。
在经历绕灵、跑灵、渡桥、跪道等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我早已麻木,身上满是黄土,脸上的泥垢也被眼泪冲成“沟壑”。老家的习俗不允许女孩子去看棺材进入墓坑,而我执意要去送完爷爷最后一程。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前往爷爷的墓地,远远望去就可以看到吊棺材的吊车在等候着我们。几箱礼花炮像是给天震开一道口子,让老天爷看看生者的悲哀。
厚厚的黄土埋着身体,身体压着厚厚的黄土。我趴在墓坑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被吸入到喉咙,沉闷而微弱。眼睛注视着世界,却始终一片黑暗。听不见风的声音,看不到虹的色彩。不能言语,无法行动,躺在天地,间睡在黄土里,一直在呼唤:何时能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