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最初对农村的印象就是姥姥家堂屋里的那张大土炕,在那里,我学会了翻身,学会了爬,也学会了走两步,而第一个见证了这一切的就是我的姥姥。因为父亲和母亲在我出生一个月后就开始忙碌于各自的工作,只能把我送回老家,由姥姥照看,直到按规定允许上幼儿园的最低年龄限制。于是,在我人生最开始的三年,是姥姥陪伴着我,是姥姥与我朝夕相处。
天蒙蒙亮,我就闹腾着不睡了,也吵醒了姥姥,看着姥姥单手叠被子,就好奇地问为什么,而姥姥总会抬起动的那只胳膊用手指指垂着的另一只胳膊说,它还没睡醒,先让睡醒的胳膊干活儿。听到姥姥这么一说,我总会得意地笑,有时也会指着它说真懒。直到长大了懂事了,又问起时,姥姥才告诉了真正的原因:“小时候,总要我搂着你睡,不枕着我的胳膊就是不睡,所以,第二天整条胳膊都麻了,必须缓缓才能恢复知觉,才能动弹。”听到姥姥这样的回答,不禁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恨多么的可气又多么的可笑。
中午吃饭前,舅舅总会拿来一个正方形短腿的桌子放在炕中央,姥姥告诉我这叫炕桌,紧随其后,舅妈会端上一碗饭和一只小小的空碗,此刻,姥姥总会先从大碗里匀出一些饭,用嘴吹吹,再用筷子搅拌搅拌,必须亲自试吃过,确定不烫了,才会喂进我的嘴里,知道我开始用小手挡住姥姥的筷子,知道我吃饱了,最后姥姥才端起已经凉了的饭,不是吃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拨进自己的嘴里,因为舅妈已经站在炕沿就等姥姥吃完的空碗去灶房洗锅。
到了晚上睡觉时,夏天还好,我和姥姥都睡在炕中间。可是,一到冬天,姥姥总会睡到又冷又潮的墙根儿,把旁边靠近炕心的地方让出来让我睡,这时我也会让姥姥往炕中央挪挪,但是姥姥的回答却是睡炕心半夜就把屁股烧着了。然后听从姥姥的安排,和姥姥睡一个被窝再踏实不过了。
如果说每天除了醒——吃——睡未免生活有些单调的话,那么与大炕相连的那扇窗户便是一味调剂。透过它,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生动的画面,为我的幼年带来了不少快乐,也为我的儿时回忆增添了别样的印记。趴在窗台往外望,直对着的就是姥姥家的大门,一整院子的风景也是尽览无余。有时候,姥姥和我正大眼瞪小眼无聊着,听到大门“嘎吱”一声,朝窗外望去,是舅舅和舅妈回来了,知道该吃饭了,就高兴地对着姥姥傻笑起来。有时候,正听姥姥讲故事,突然门像是被撞开了,这声音又响又急,然后就看到窗外舅舅正操着一根粗木棍满院子跑,而前面领跑的是表哥,第一次看到这场景吓得我一头扑进姥姥的怀里,一声也不敢吭,连大气也不敢出,还直发抖,姥姥立马哄我,然后淡定地告诉我,是表哥在外闯祸了,不听话就要挨打,又温和地说:“霞儿,这么听话,肯定不挨打。”于是,再看到如此画面,就开始乐呵呵地笑了,有些幸灾乐祸,有些事不关己看热闹。有时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就呆呆的坐着望窗外,突然会闪现一张狰狞的面容,前一秒还没反应过来,等恐怖的画面再次出现时。“哇”地一声哭脱了,相继就是撕心裂肺般止不住的嚎,等到晚饭时,姥姥就把表哥叫过来,先是责怪然后是叮嘱,原来是表哥做鬼脸故意吓唬我。
自从上了小学,只能在假期才有时间回老家。如果说其他小孩盼望放假是因为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好好玩儿,那么我盼望放假的根本原因就是能和姥姥团聚。去老家的前一天晚上必定会激动兴奋的失眠一夜,然后会在第二天在班车上睡一路,等醒来了,汽车站也到站了。每次母亲和我都是乘坐早班的客车,下了车还要坐一段路程的小面包车,所以直到姥姥家就到中午了,走完村口第一段大路,向左拐进一条窄一些的土道儿,一眼望去,姥姥就坐在大门口的水井台上也正望着这边,一看见姥姥,立马嫌走的速度太慢,直接狂奔而去,哪儿还有功夫看路,摔倒了,赶紧爬起来,也没觉得疼,也忘了拍土,一下扑抱住姥姥,左脸、右脸、额头、下巴都狠狠亲一口,然后才觉出膝盖处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哭破声了,相伴而来的却是姥姥的阵阵笑声,忙给我拍打裤子上的土,等直起腰,看到姥姥的眼眶也有些泛红了。姥姥拎着坐垫,我搀扶着姥姥,一瘸一拐地进院子,早忘了母亲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后面吃力地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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