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
寒冬,腊月。
在叔叔家过年,除夕夜那天,屋外,雪落纷飞,我们围在火炉边,守着春晚,吃着年夜饭,叔叔是一个小包工头,这两年赚了不少钱,手下跟着他做事的,有上十个。
吃着饭,突然门响了,很轻,除夕夜里,谁还会来登门拜访呢?我过去开门,一阵寒气逼来,屋外的风吹得我差点睁不开眼,定睛一看,那人几乎是一个雪人,单薄的衣服紧紧地贴着他瘦削的身子,一张中年的脸,显得很是苍老,布满着皱纹,手里还提着一瓶包装得很精米的酒,他那缺乏生机的眼神,在与我目光相对时,又瞬间缩去了,虽觉得有些似曾相似,但却又想不起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标准的农民工。我猜得没错,叔叔很快给他结完账,他拿过钱,放下那瓶包装得很精美的酒,匆匆地走了。
我问叔叔,这个人是谁啊,好像有点面熟。
叔叔轻淡淡地说,你不知道,他就是你以前在这里上小学时的校长,现在在我的工地上做小工,最卖命最肯做的一个。
我不禁一懵。
旧时的记忆中,老校长总是穿着一身粗布衫,骑着一辆锈迹斑斑的上海老式二八车,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目光中却又能透着严厉,而刚刚那个人?
除夕夜的鞭炮声阵阵,夹杂在鞭炮声中,是此起彼伏的打牌声,而我不禁陷入了深思。
在那个艰苦的求学日子里,是老校长一直在陪伴着我们。
记得,那个时候在这所乡下小学上学,学校很破,很旧,更要命的是,离家很远很远,上学去,要花很长的时间。
而在上学的路上,有山路,有农电,有菜地,有大路,有小路,更有水渠,那就是我们大量身手的时候了,捉鱼,摸虾,去别人菜地里扳玉米,在公跑上跑跑打打,打打闹闹,更是家常便饭。
这可急坏了老校长,不断有乡里乡亲的来学校告状,甚至有人指着他说,你怎么教学生的。
从那以后,在放学,上学回家的跑上,我们就常常看到那个骑着上海二八式自行车的老校长,他会提醒我们结伴而行,走大路,看到我们又下河了,会让我们上来。
就那样,骑着自己行车,在那段路上,他来回地奔跑,来回地看着我们,偶尔还会最后到学校的时候,载上一两个贪玩而迟到的学生。
后来,他干脆让把学生按照垸分成十二个队,每个垸的在一个队,选两个高年级的学生负责,上学放学的时候,排着队,按学校指定的路线走,从那以后,很少听到说有学生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出事,而且上学迟到的,也几乎没有了。
很老很老的学校,老老师,却只有老校长一人,而且都是民办老师,村里稍微读了一点书的,很多都是老校长三顾茅庐,才来学校教书,条件很差,很多人坚持不了多久就走了,老师经常换,但记得从我一年级,到六年级,老校长却一直在那里陪伴着我们,像一棵树,历经沧桑而屹立。
记得后来,在远方的城市里求学,学费没有交清或是没有去贷款,是不能入学的,但乡下,很多家长都认为,花钱让孩子去读书是一笔负担,即使那笔学费看起来少得可怜,但是很多人还是不交,那个时候,老校长都让大家先入学,再想办法。
记得那个时候,学校傍边有一家米厂,脱米的时候,留下很多谷皮,老校长带着我们,把谷皮装好去挑到镇上去卖。
秋天的山上,长的有很多的茶子,那是一种可以榨油的小果,老校长在周未的时候,带着我们上山去摘小果卖给榨油厂,就这样,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大家在一起,很是开心。
而我们却发现,老校长头上的银发,却一天比一天多。
那时候,黑白电视机的普及都很低,看一场电影,就是很奢侈,记得那个时候,每到中秋的时候,老校长总能争取,在学校的秋千上,拉下一块布,让我们看露天电影,现在才发现,从我小学毕业后,再也没有看过露天电影。很是怀念。
在村里问了很多人后,才知道,原来,从我毕业后一年,因为学生数量少,学校撤并,他又只是一个民办的教师,于是就拿了一笔很少的补助,从此下岗了,而他除了教书,想去其它地方教书,别人都要有文凭,有教师证,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手艺,身体又不好,两个孩子在上学,就只好到工地上去做小工,挑砖,和泥,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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