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

我的出生并非一番顺利。

我是一个90后，如今年方20， 还有一个哥哥大7岁。听妈妈讲，当初家里人是死活不同意让我降生的，生我之前母亲做了人流，可令人意外的是，我还是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在二十年前的春天。

坚持不要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二胎。在八九十那个年代，国家已经开始全面实施计划生育。父亲在爷爷奶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生活里，硬是一边帮家里干活，一边刻苦学习考上了专科。那是国家十年文化大革命动乱结束后高等教育大学的首次招生，其含金量可想而知，分配工作后，父亲和母亲结婚并从老家搬居晋城。后来，有了哥哥，再后来又有了我。从一开始父亲就强烈反对我的降生，因为我的出生不仅要交巨额的罚款，更重要的是父亲可能会因此而失去工作，全家的生计便会因此无着落。但在邻里亲戚“怎么着不得要两个娃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一家管几天就长大了”的劝说下，母亲坚持生下了我。呱呱落地以后，我整日扯着嗓子哭的惊天动地，几欲把整座楼哭塌，似乎要用这种方式尽情的表达我的不满。父亲几次嚷着要把我从楼上扔出去，并且无端的向母亲发脾气，我知道，我的出生就是一个灾难，带给母亲很多的伤痛。

为了我，父母没少吵架，母亲经常热泪不断。后来，姥爷听说以后，从老家直接冲到晋城， 拍着胸脯子对父亲说：“你不要娃我拿回去养！我一个人五个孩子都养活了，怎的，还差这一个？说了一人管几天就给你管，咱这么大人还从你的面前食言？”说着，抱起我就走了。从此，我便在姥姥、姥爷的抚育下长大……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刚知道这一事实时，我曾怨恨过我的父亲，当然，更多的是对姥爷的感激。我仿佛能看到当年他冲到晋城拍胸脯子撂下那句话的情景，他当时是多么的伟大啊，姥爷头上的青筋一定暴起，棱角分明。

姥爷是一个有胆识、有谋略的精明汉子，身子骨也好，干了一辈子的木匠活。年少的时候，十二三岁就离家跟着木匠师傅到处飘荡。但木匠师傅对姥爷一点也不好，本想着能学一手手艺以后也好度日，但师傅从不让沾木活，专让干端茶送水、负责饮食起居打杂的活儿，动不动还发脾气打人，因此姥爷吃了不少的苦。后来姥爷自己琢磨，刻苦学习，靠一双勤劳的双手终于成家立业在自家干起了木匠活。从我有 记忆开始，每天天刚亮就听见院子里乒乒乓乓的敲打声，或是吱吱喳喳刺锯木头的刺耳，好不扰人美觉，于是把耳朵忘被子里塞一塞，没一刻功夫，姥姥做好了饭嚷着端碗，姥爷就收手放下活，见我睡觉就用手冰冰我的脸蛋儿，一股寒气从头冻到尾，顿时就清醒了。

姥爷的木匠手艺极好，方圆几百里都是出了名的。以做棺材为主，因此不管谁家有人断了气就来家里拿三轮车拉棺材。西屋里总会放几副做好的棺材，可能从小就天天在棺材盒子里玩来玩去，见了棺材我也不会像常人一样感到阴森恐怖，但要是谁家里放了已经封盖的棺材多少还是会害怕。买主上门拉棺材前都要先茶香敬酒磕头祭拜，棺材装上车一定要用红布罩住，这才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缓缓而去。所以每次看到有一堆男人来家里找姥爷，我都会异常的开心，因为每成功的交易一笔买卖后姥爷都会乐呵呵的给我发一块钱，我也会在乐呵呵的送到小卖部。

姥爷从来不打我，也极少向我发火，但在两件事上例外。一次是在小学大概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坐在我前面的女生闹翻了，就想出坏点子怂恿一个男生往她的衣服上洒钢笔水，为了解气，我也补了两道。结果，下午那女生的家长就找到学校，男生说是我干的，我却死活不认账。不料那家长不依不饶，下午放学后又拎着衣服去家里评理。回家的路走了一半就有死党通风报信让我先躲一躲再回去，等啊等，天都黑了，估摸着人应该走了我才小心翼翼的溜回家，刚进去姥爷两个鹰勾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历言厉声的问是不是我干的，吓的浑身直哆嗦，再想赖账却已然没有了勇气，不等我支支吾吾的说完，气的姥爷一把揪下我胳膊上的大队长牌子，狠狠的扔在地上。那女孩的家长见了也怔住了，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我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地缝里，更不敢看姥爷，我怕被吃了，终于忍不住哽咽的哭起来。还有一件事是姥爷从来不让我们下河。小孩子天生喜欢到处玩，看见河里有鱼有螃蟹就心里痒痒，三五成群的站在河边捉鱼摸虾，但姥爷多次警告我不许下水，我很不理解。说归说，听归听，放假的时候我还是屁颠屁颠的跟在男生的后面偷偷往河滩走。但每次的战利品我只能看着其他人挣来抢去，即使这样依然乐此不疲。终于有一天我大着胆子偷偷摸摸的用瓶子盛了两条小鱼苗，刚进远门就被发现，结果可想而知，连鱼带瓶被扔的一干二净。我觉得姥爷好不近人情！后来，妈妈在提起他们姊妹五个小时候的事情时也说姥爷从来不让他们下河洗澡或者摸鱼，见一次打一次。我问为什么，妈妈说姥爷的本家兄弟就有人因为在河里洗澡结果淹死了，所以他再不下河，他以这件事为警戒，不让自己的子女下河，怕出事。原来这是姥爷的一种粗鲁的保护子女的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