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咖啡的女人

像这样的南方小镇，她还是第一次去。火车上，她望着一排一排向后飞逝的景色，眼泪不禁就流了下来。没人知道她来干嘛，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哭。

南方的冬天格外的冷，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现在车站前，面对着广场和街道发呆。是迷茫吧，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小镇，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她不知道。

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很仓促便挂了，也许是太冷，她加快脚步朝我这边走来。

我把视线收了回来，避免被发现的尴尬。推门，关门，一杯热咖啡，她一边翻着包，一边说。目光始终没有注意到我。“您好，您的咖啡。”她这才抬起头，目光注意到我的一瞬间，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回过神，微笑的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我有些尴尬，竟然忘了回一句不客气。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望着车站大厅上挂着的那座巨大的时钟发呆。今天的生意格外的红火，等我再次想去注意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留下半杯没喝完的咖啡，和一张五十的人民币。

后来，她经常来这里喝咖啡。除了点单和付钱，我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过多话。她一如往常的坐在那个角落，望着车站大厅的巨大时钟发呆。她似乎没有朋友，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和其他人一起来过，同事，或者异性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时间就像滴下的水滴，在激起一丝涟漪之后，便开始加速像四周消失，猝不及防。那天是除夕夜，小镇的街道喜气洋洋，而店里却冷冷清清，我一个人在店里听着歌，打算再坐一会儿就关门打烊。她走了进来，“一杯咖啡，谢谢。”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今天是除夕夜，她怎么一个人过来和咖啡。她依旧在那个角落坐着，我调好咖啡端过去。“您的咖啡，请慢用。”“能？陪我坐会儿吗？”她有些犹豫的开口说到，突然的请求让我呆在了那里。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她又说到，“不过要是你没时间就算了吧。”我回过神，说道，“哦，不忙，不忙。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忙的啊，客人早回家过年了。”她苦笑，我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瞬间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坐在她面前，可能是说错话的缘故，我竟然有些局促和紧张。一时间忘了该说些什么。“那你怎么没回家过年？”她开口说话，声音不大，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喃喃自语，但这句话却一下戳中我的软肋，我心头一酸，说到，“我的家不在这里。”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我也是。”我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怎么接。我们沉默的坐了两分钟，我还是有些不自在，起身说到，“我去给你做点点心吧。”她没说话，微微点了下头。

孤独的人总是同情另一个孤独的人，因为他体会着她的感同身受。我端着点心，走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坐下。她用礼貌的微笑回应我。她吃了一口点心，问到，“既然你的家不在这里，那你怎么来了这里？”她又一次戳中我的软肋，我该怎么回答，告诉她我是为了逃避来的这里吗？告诉她一年前，我辞掉稳定的工作，自己创业，因为被合伙人算计，最后弄到倾家荡产吗？告诉她我是为了逃避那个充满黑暗，背叛，颓废的过去才来了这里的吗？不，我不能这么说。

“我本来想出去走走，来到这里时，发现这里还不错，就留了下来。刚来的时候，我在这里做过兼职。老板觉得我还不错，就让我留在了店里，后来他要出国去他儿子那住，就低价把店子盘给了我。我也就彻彻底底留了下来。”她点头表示了解，我和她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些。

临近十点的时候，她起身买单准备离开。我说，“不用了，今天过年，不收钱。”她没推辞，微笑着说谢谢。推开门的时候，外面放起了烟花，她停住脚步，抬头望着烟花，烟花爆炸的微光撒在她的脸上。她好美，烟花好美。“新年快乐。”我站在门口对她说。她一下子笑了起来，“新年快乐，谢谢你。”这一次，是她笑得最自然，最开心的一次。

这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现在的工作，不知道的事也还有很多，比如，她来这里的原因。

这天以后，她还是经常来这里，点一杯咖啡，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偶尔跟我寒暄几句。

关于她，还有太多的未知与好奇，我还没来得及去一一发现，她却要离开这儿了。

又是一个夜晚，接近打烊，她走了进来，这次她没有和往常一样点一杯咖啡，她站在吧台前，问我，“有酒吗？”声音有些哽咽。我每天都会调些酒，可是那些酒太烈，我担心她喝了出事。便告诉她说没有调好的，可以现调一杯给她，她点点头，“多调几杯吧。”

她坐在吧台前，看着我调酒，我把度数降到了最低，以至于她不会醉。“喝一杯吧！”她对我说，我点头说好。“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我说不知道，她苦笑，说，“我来是为了找人，找一个不辞而别的人。”我低下头，不说话。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喝了几杯酒。“我今天准备走了，还有一个小时车就来了，送送我吧，我在这边没朋友，来时我就孤孤单单，离开的时候，我想有人可以送送我。”我沉默了好久，她说，“忙就算了吧。”“不…，不忙，我送你。”我说。

我收拾好咖啡屋，随她来到只隔了不到五百米的车站，已到凌晨，候车的人都充满了倦意。她在车站广场停下，流着泪回头对我说，“你还要装失意，装不认识我吗？当初你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张纸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找了好久，问了好多人才知道你来了这个地方。如今，我不顾一切的来找你，你还要继续装吗？”我沉默，心头一阵痛，一阵酸。“什么困难我都可以陪你接受，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她哭得稀里哗啦，“你人渣，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她朝候车厅跑去，没有回头，像是决定跟过去彻底了断了。我站在风中，泪水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她从车站出来的那天，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匆匆过往的人流中，我可以毫不费力的发现她，在她走进咖啡店之前，我打破了一个玻璃杯，我的惊慌和紧张，在她进来的一瞬间恢复平静……

我向候车室跑过去，在她进门的瞬间将她拉入怀中，“留下来吧。”她依旧留着泪，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把我抱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