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病

作者：锦城皖君

儿子躺在病床上，两眼呆直地望着天花板，嘴里一阵阵急促惊慌地唤着“丹灵”。医生说这是精神病，不好治，药不解决闻题。

儿子还在十九岁那年，看了场大明星丹灵主演的电影《魅力》，就着了魔、丢了魂，买尽了印有丹灵照片的画、挂历，卧室的墙上贴满了丹灵的那些妖冶的照片。他常常一个人对着满墙的丹灵犯傻发呆。五年中，我和他妈无论怎么开导劝说都没用，给他介绍了两三个女朋友他连看也不看，就守着那些丹灵的照片呆痴痴地出神。

我终于忍不住了。有一天，我当着他的面撕下那些妖里妖气的照片，然后付之一炬。他惊恐地望着被焚毁的“丹灵”。忽然狂叫一声。之后便呆了，住进了医院。

一住就是两个多月。那天，儿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虚弱地喘着气，声如蚊哼，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一句话：

“想看看丹灵再死……”

我们老俩口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听他这么说都哭了。唉，那些大明星高高悬在天上，可望而不可即，你上哪儿去找哟？

正在犯难，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消息。“大明星丹灵莅临本市，名导演王进筹拍新作。”我立即托人找关系，要想见见丹灵小姐。跑了几天，终于被人带到摄制组的住处。但丹灵恰好不在。我就找王导演，把儿子的病讲了一遍。王导演和两个在场的演员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接着便一口答应向丹灵转达我的要求。

当天晚上快九点时，我和老伴正守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发愁，忽然病房门开，王导演引着一位身材顾长、穿着套脏兮兮的牛仔服的中年妇女进来了。导演给我介绍说她就是丹灵。我们连忙起身招呼让座，她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丹灵脸色黑黄，眼角和额部已刻下明显的皱纹，鬓角还有些白发，总之从她脸上怎么也找不到大明星在画片上的妩媚和风采，而细看那轮廓又的确是她。我真惊讶化妆术的高明，竟能在银幕上把她塑造得那么迷人。同时，又象一场精采的魔术被人揭了底似的感到十分没趣，原来那令我儿子着魔的美貌竟是化妆师绘出来的“画皮”。

她点上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后便走近了儿子，用脏兮兮的手生硬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儿子醒了。她望着儿子怪笑了一声，戏谑地说：“我是丹灵。听说你为我丢了魂，是吗？”儿子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丹灵又怪模怪样地对他说：“我真的是丹灵，你不相信?银幕上的我经过了化妆造型是假的，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怎么，我还可爱吗?说罢便玩世不恭地大笑起来。

我们吃惊地望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银幕上的那个美丽多情、风度优雅的大美人了。儿子愣愣地看着她，惊讶地坐了起来，仿佛大梦初醒似的，显得十分失望。忽然他急急地缩进了被窝，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们很紧张，生怕儿子的病情受丹灵刺激恶化，就连连道谢，请他们离开了。

奇怪的是，儿子睡了一觉之后神志便清醒了。他很为往事羞愧。他说没想到丹灵竟是个粗俗丑陋的女人，我受骗了！接着他又进了食。我们老俩口真是又惊又喜。不到一周，儿子精神大有起色，出了医院。半个月后，他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

一天，王导演打来电话，问起儿子的病情，他说摄制组马上要起程回厂，请我去他那儿聊聊。我本想带儿子一起去看看他，但儿子却害怕碰见了丹灵，只好我单独走一趟。

我给王导演介绍了儿子的情况，王导演放了心。接着他便要带我见见丹灵。我也不便推辞，就跟他来到了丹灵的房间。丹灵正在收拾行装，见我来了，连忙让座倒茶，待人彬彬有礼，举止十分优雅。令我吃惊的是，那个上次见面时风韵衰败脸色黑黄的“中年女人”今天竟“恢复了青春”，黑黝黝的秀发披散在肩上，把一张美丽生动的脸衬得白玉一般光洁，那一对古潭似的眸子清澈透明、深幽多情，活脱脱画上的样子。好美啊！但我却有些糊涂了……

“这才是真实的丹灵！”王导演爽朗地笑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这王导演还真是个心理学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