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一)(童年的记忆一分钟)
那时没有现在的自来水,随叫随到。全庄两千多口人只有一口吃水井。各户吃水,完全靠扁担沾肉肩膀去挑,去抬。挑水这些事一般都属于男人份内的事。父亲体弱多病,连挑水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自幼身体并不强壮的他和大她三岁的姐姐一起去抬。那时他仅仅八岁。稍稍比水桶高出一点点,姐姐在后边,他在前边。有时姐姐看弟弟实在费劲,就把系水桶的绳索尽力往自己这边拽,以减轻弟弟的重量。弟弟见了小嘴撅起老高,老觉得姐姐瞧不起他。家乡的土街道每到早晚,两边湿漉漉的,那是大人们挑水留下的痕迹。抬水的人寥寥无几,偶见路中央有几点溅出的水滴。本属正常的现象,却打动了他心思。别人均是列开阵势,扁担两头各拴着一个水桶潇洒自如。唯有自己和姐姐前拉后拽拥着一个水桶。在他幼小的心腹里,显得很不是滋味,扑闪的眼睛里装不下这等沙粒。他第一次感到什么叫比人矮半截,暗地里下决心要求改变。
“我要自己挑水!”那天他用尚显稚嫩的而又坚定的语气向母亲提出了要求。母亲看着孩子,一把把孩子抱住,抱得是那么紧,抱了那么长时间,直到他真正感受到了母亲胸怀的体温。母亲知道孩子长大了,有了可贵的勇气,但孩子尚小,稚嫩的肩膀怎能抬起那重重的桶!母亲万难认可。但是母亲看到:以后姐姐在招呼弟弟去抬水,弟弟就是不从。为保证水缸里有水,没有办法,好些天,只有母亲和姐姐去抬。以后,妈妈再招呼他,他只是一转身,嘴撅的能拴得住酱油瓶,掉头就走。妈妈实在依不过他,只好为他买了两只特制的小桶,他满天的乌云才渐渐散去。但妈妈一个劲地嘱咐他,千万不要把桶装满。
翌天,他欢蹦乱跳的像只小鸟,挺直胸脯走向了挑水的小路。开始拧开水龙头,他没有忘记母亲的嘱咐,每桶只是装了多半水。两手攥住桶绳,把扁担压上稚嫩的肩膀,俯身低头,然后咬牙崛起,或许是准备得太充分了吧,那桶压在肩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两只小桶好像两只小鹿,很驯服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行。一路上,他发现有很多人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他高兴,如同嘴里吞了块糖果(那时的他能吃到块糖果,肯定是顶尖级幸福的一件事了),更来了精神,就这样,来来往往,真的独自一人把自家的水缸装满了。姐姐欢呼,妈妈更不用说多高兴了,在炕上养病的父亲,嘴角也有了一丝笑容。
慢慢地,他忘记了妈妈的嘱托,两桶的水竟越来越满。这时人们看到,他的脚步没有原来那么轻盈了,步履比原来沉重了许多。但他依然咬牙坚持。他听别人说过,挑水的人要学会换肩膀,于是他也开始学习。因为肩上的分量太重,换肩也是一门技巧,绝不是一蹴而就,那么容易学会的。从右肩到左肩,经过中间环节,有时会压到中间的大椎骨,疼得他直咧嘴,无奈,他只好把桶放下,喘息一会再试。等到完全学会了,两肩间的肉皮都蹭的红肿了。不管怎么样,他反正学会了一招技艺。虽然肩膀留下了大半圈痛苦的印记,他还是蛮快乐的。
艺高人胆大。再后来,他完全进入了忘乎所以的境界。他把妈妈的话全都忘记了,水桶满满的还往外溢。当他把腰挺起来的时候,两只桶像两座山。他自觉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当他好不容易找到平衡,再继续往前行了几步,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热,一股粘了吧唧的东西开始往上涌,眼睛冒起了金花,他赶紧把桶放下,可已经晚了,一口鲜血像瀑布般喷了出来,足有几米远。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摸扁担了,扔掉了水桶,一步一摇回到了家里。从那以后,人们好久没有看到那副特制的小水桶。
家里没钱去为他看病,只能找个村里的土大夫去询问一下。大夫说:“这是过力,压伤了!”母亲看在眼里,如同割下自己的肉一样心痛。但孩子老这样,妈妈可承受不起。实在无奈,只好讨换一个偏方——喝百家生鸡蛋。在那个年代,多数人家的零花钱靠的即是那鸡屁股,能舍出一个鸡蛋来,全靠母亲百般乞讨去感动人家的善心,不管怎么样,母亲还是满足了孩子治病的需求。每天喝一个生鸡蛋。那鸡蛋脱开蛋壳,黏黏糊糊流入小饭碗里,蛋清里浮动着略呈白色的蛋黄,一股土腥味瞬间飘来。他知道妈妈讨来鸡蛋不容易,尽管实在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咬牙憋着一股气往肚子里咽,因为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然怎能保证日后水缸充盈呢。或许是喝下那一百个鸡蛋需要漫长的时间,还因为没有再去挑水,得到了休养,奇迹还真的出现了。那一百个鸡蛋还真的还原了他的那稚嫩的身子骨。
从此,他又重新走向了挑水之路。在家乡那条湿漉漉的土街上,再次留下了他童年时代特制的水桶溅下的晶莹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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