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生活在别处 兰波)
风起于青萍之末。
阿亮是个老实人,村里人都这样说,可他成分不好,祖父是地主,地主祖父没有给阿亮留下一金一银,阿亮就靠着村里分给他的二亩水田过活。阿亮人不懒,光景倒还过得去。唯一的遗憾就是--阿亮二十出头了,还没寻一个婆姨,这在当时算的上是‘剩男’了。不过阿亮也不着急。
阿亮这人没什么本事,唯一算的上爱好的就是他喜欢写字,家里没纸,他就去村头挑了担沙土,没笔,就有柳枝代替。每天上工之前,下工之后都要练上个把时辰。倒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
村里人都说阿亮练字练呆了,所以娶不到婆姨。阿亮对这些言语大多置之不理,要是有人说道他脸上,他至多冲那人咧嘴一笑。不过要是谁家要有红白事,大多都要请他去写贺联、挽联,这时人都说:“阿亮写的字真好,真黑”。热心人又要张罗着给他说媒。
以太阳的名义,黑暗公开掠夺!
不知从何时起,村里最高最大的树上,扯上了喇叭。每天清早,村支书都要要用他那厚重的口音,朗读《红语录》,那声音像风暴一样,掠过村子,连太阳都被吓得小心翼翼了。
村里人不明白什么叫语录,也不想明白,家里三四口人的生活,都没有解决,谁有这闲工夫想这,不过想想也是,毛主席说的话怎么会错呢!就在村里人不以为意时发生件事,才让人感到不舒服了。
村里人上工,为了消磨时间,爱在地里闲聊,聊着聊着有人说:“唉!你们知道吗,柳川公社的老高,秃头教书的那个,被抓了,听说只是在放《语录》时说了句--什么东西,现在在公社批斗着呢”。众人都沉默了,像是考虑着什么,好大一会儿,才有人说:“散了散了,干活了”。
说这话的时候阿亮也在,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毕竟喇叭上天天喊--要把革命给进行到底!不过他也不担心,他觉得革什么会革到他一个庄稼人的头上。阿亮这样想时,他还不知道,祸事是会自己找上门的。
农业学大赛开始了,革命到了最高潮,这个地方的人和全国其他地方的人一样,都被一股狂热的精神俘虏了,支书从公社回来后,决定要在村里刷上标语,要刷的红红的,大大的,显示出党的力量来。他想到了阿亮,可是他成分不好,让一个地主的孙子给共产党的村子刷标语,岂不是要乱了套!可是村里实在是没有其他人了,没办法就决定让阿亮刷。
阿亮听说支书让他刷标语,高兴的不行,以至于没有推辞就答应了,刷标语,可是给一个全劳力的工分呢!自己平时还挣不这么多呢。不过阿亮处了这,他主要是想让那些只会在土里找食吃的村里人看看,他--阿亮,是和你们不一样的,是能靠写字吃饭的人,能顶一个全劳力呢。这样想着阿亮也有些飘飘然了,在刷标语时,不自觉的摘了公家的几个梨,回家是,路过玉米地又不自觉的掰了几颗嫩玉米。
不知不觉,阿亮已经刷了半个月,支书几次催他,他都找借口敷衍过去了,现在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实在不像话了。他真不舍得干完那,每天不用在日头下晒,还能拿工分!
这天阿亮起的特别早,太阳也是,红扑扑的太阳像熟透的果子,发着果香,又像少女的脸庞。和煦的光打在阿亮身上,阿亮想:“我该寻个婆姨了,都三十了,已经不在是"阿亮”了,该叫老阿亮了”。风穿过摞着一层层补丁的衣服,打在他身上。阿亮打了个哆嗦。不过阿亮把村里这些女子想过来个遍,没一个中意的。她们的嘴都太碎了,那是不是女人都是碎嘴呢?这样想着不打紧,我们的阿亮把‘共产党万岁'写成了"共产党万碎'。
可怜的阿亮终于是没有发现,像一个艺术家似得审视一番,就找支书交工去了。
不出所料,阿亮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被打成牛鬼蛇神了,这时村里人又向公社的人说:“早看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爷爷是地主,从小把他惯坏了,成天不好好上工,却在家练什么字,我看他那是向反动阶级传递情报嘞!”说着还向阿亮吐口唾沫。支书刚受到批评,窝了一肚子起,也说:"平常看着小子老实,就交给他点活干,谁知道这小子,尾巴就翘上天了,偷村里的梨,掰队里的玉米,还成天不干活,以为老子眼瞎吗!”。说完支书通红的脸中,也飞出了口浓痰。
阿亮被公社带走了,听说要枪毙呢!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醒来!!
革命像场夏日里的雨,瓢泼似得下,没过大会又放晴了!《语录》不播了,大赛不学了,又变成单干了,村里人的仍是和以前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年轻人都进城务工了。日子一天天的好了。
中秋,打工的孩子回家团圆,说了件让全村人都惊讶的事——他们在为政府盖一座楼,听说是什么书法协会的,你猜看见了谁!亮叔!听说他是会长呢!
刚过完,中秋,支书就领人把阿亮住的地方,捯饬了一遍,还请人刻了个碑,上面写着--书法协会会长阿亮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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