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里的月光(月光下的酒杯)

许
久没有一个人这样喝酒了，记得上次独酌，还是一年之前。




　　一年之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这家酒屋，清新雅致的布局格调和安静清丽的氛围让我印象颇深，想不到一年之后复到此地给我的感觉还是这般熟悉，除了收银台旁的玫瑰由假换成了真的以外，恍若一切未曾变过。




　　灯光不算迷离，和上次一样，我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暮色已经湮没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而夜色下藏不住的纸醉金迷也慢慢显现开来。透过微开的窗，可以看到路边的行人匆匆而行，红绿灯下车水马龙，好像夜晚的世界比白天运转得要快得多，只有眼前这几棵梧桐静静伫立，在微凉的晚风中岿然不动。




　　待我凝视窗外片刻，酒已上桌，便开始自斟自酌了。第一杯喝完，我看着眼前的酒杯，忽然想到《庄子·齐物论》里所记的庄周梦蝶的故事，是说庄周有一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还是庄周————所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大概就是这种境界吧。





　　自酌三杯之后，发现邻近几桌的人都走完了，不过也无妨，时间还不算很晚。正当我想透过那扇微开的窗再次凝视窗外时，酒屋的女服务员突然坐在我的面前，四目相对，看着眉清目秀，还挺年轻。她端来了一盘瓜子放在我面前，问我是否需要吃点什么。




　　我说，不用了。




　　她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上班还是读书？




　　我说，一直都是一个人。还读，我是理工学院的。




　　她似乎很惊讶，眼神之中恍若有一丝迟疑一闪而过，片刻之后便问我，还要叫酒吗？




　　我说，不用了，除非再拿一个杯子，你也喝。




　　她拒绝，说自己从不喝满杯的酒，况且她爸不让她喝。




　　我说，这店是你家的？



　　她说，嗯。




　　我说，我还以为你是服务员。




　　她说，不是的，我爸就能应付得过来，毕竟店小，客人也不多。



　　我好奇她看着只与我年纪相仿，便问她为什么不读书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居然对我说起了她的往事：自己本来成绩还好，考个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在高一的时候曾经也幻想过自己美好的未来，她总是比清晨的第一缕朝霞起早一步，每当山花烂漫、鸟语花香的时候也曾祈祷高考成功的到来。然而，自己却有了个好赌的母亲，就因为这样，两年前父母亲离了婚，那时候她高二，因为一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而导致成绩每况愈下，果然，今年高考失败了，因而也只能帮父亲看店，她说她很听她父亲的话，明年找个上门女婿，一切似乎也就只能这样了……




　　最后，她补充道：你有这机会还是好好学习吧。




　　听完，我放下酒杯，竟觉得这貌似是只有悲情小说里才出现的故事情节，一时无法相信。不过，看到她认真的眼神的一瞬间，我实在找不到质疑的理由，转眼间，她的故事居然让我想到了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所写的那位女子……


　　一时间，我语塞词穷了，想到她对一个陌生人肯说这番话，竟不知从何安慰她，于是我往杯里到满酒，对她说道：这一杯向我们悲伤的过去告别，我替你喝……




　　我喝完，她似乎欲言又止，如鲠在喉，片刻之后问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喝酒跑到这来喝酒？




　　我说， 记得散文家林清弦玄说过，喝酒是有哲学的：准备许多下酒菜，喝得杯盘狼藉是下乘的喝法；几粒花生米一盘豆腐干，和三五好友天南地北是中乘喝法。我今天是来体验上乘喝法的-————一个人独斟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笑了，说这并不是最上乘的喝法，最上乘的喝法应该是杯中倒上三分之一的酒加上三分之一的月光，像你这样满杯满杯的喝是不行的……




　　我想，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可以酿作一杯酒，每当月光洒到杯中，酒不再是酒，悲伤也不再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