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的时光是独行

高二分班选择了文科之后的前半个学期十分顺利，我的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前四名左右，可好景不长，之后的整个高二，我都处在一种极其低迷的状态。

　　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不得当的学习方法最终显出弊病，也许是连轴转的学习让我没时间好好沉淀反思，我的成绩一直徘徊在年级十五名左右，这种被动的状态几乎持续了整整一个学年。

　　我深知，以当时的成绩是肯定考不进北大的。而那个时候我又总是很在意他人的眼光，连续几次考试都徘徊在年级前十名之外让我开始胡思乱想，有时候觉得老师的关注重点好像都从我身上转移走了，有时候又觉得大家一定暗暗认定我从此就只能如此了，更有时候连自己都想自暴自弃。

　　更让我郁闷的是，弟弟的势头一直很好，八次考试总排名第一，在高三开始之前就获得了去北大夏令营的唯一名额。去夏令营之前，他还贱兮兮地留给我一封信，名字叫《想想为什么去的不是你》。

　　我看完信被气得要死，恨不得把这小子从北大拉回来暴打一顿来“报答”他。直到现在，我们俩仍然乐此不疲地以此互相调侃，比如每次有女生送礼物给我，我都会故意打趣小豪：“想想为什么送的不是你？”或者我的微博粉丝增加得很快，我就对他说：“想想为什么涨的不是你？”

　　那时候我们寄宿在一对老人家里。每天晚上回家，都想着争分夺秒地看书写作业，一分一秒都不想放过。可话痨子豪一摊开书就没完没了地跟我聊天，每次都逼得我指着他说：“闭嘴。”静不下来还爱赖皮的他总是可怜兮兮地说：“行行行，哥，你听我把这句话说完，我就安静学习不打扰你了。”

　　但是可能吗？这个多动症患者每次安静不过一分钟，就又开始找话题聊开了，而且每次他自己都乐得人仰马翻。看着他那副傻样，叫人不笑都不行。

　　他学习好，晚上聊一会儿天写几道题就睡觉了。而我为了每天完成自己安排的学习计划，只能推后睡觉的时间，在他睡了之后，一个人做题背书到凌晨一两点钟。

　　深夜的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听见秒针转动的声音，隔壁简陋的厕所里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以及我心底的那份煎熬和挣扎。睡不着的时候，我总会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我曾经也是年级排名前几名的佼佼者，我曾经也备受众人瞩目，我曾经也总给同学们讲学习方法，我曾经也拿过一等奖奖学金，我曾经……

　　可是这一切却再也不属于我，我的心里有苦难言，这样的烦恼和焦灼我甚至不知道要对谁说。除了弟弟，这些事我还可以说给谁听呢？

　　可同时我又觉得难以启齿。每次走到他跟前，我都犹豫再三，转几个圈也说不到点上。即使说了，也觉得毫无意义。因为虽然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听，说他感同身受，但是我依然觉得他是佼佼者，不能体会我的心境。这些心事，只有我一个人懂。

　　那阵子每天在学校的食堂吃完饭，一回到家里我就马不停蹄地看书。有时候寄宿的人家开着电视或者来了客人比较吵，我就站在楼下背书。天津是一个靠海的城市，未至盛夏的时候，湿润的海风吹来，天气还算舒服。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天很蓝，瓦砾墙被阳光晒得明亮温暖，风把手中的课本吹起几页，又被我静静地按下，头顶上的电线错乱有致，几只小鸟站在上面，看着我一页一页地背书。在那个狭小的胡同里，我常常一站就是两个多钟头。

　　那段日子里，我心中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孤独，有时候觉得根本没有人懂我的挫败感，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中跋涉。我极其渴望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一个人感受着凌晨三点钟空气中的肃静，一个人体味傍晚六点操场上的汗臭味，一个人走在风景十年如一日的上学路上，一个人偷偷拉扯着那份粘稠而灰暗的心情。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到学校上自习，课间很少离开座位，中午也很少午休，大课间站在班级门口的窗户旁背书，活动课跑到图书馆做题……我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做到了全力以赴，已经比以前成绩好的时候更努力了不知多少倍，但成绩还是毫无起色。每次考试，都是失误，失误。

　　本学期的期末统考，我决定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再拼一次。

　　我投入更多精力准备考试，课本被我翻烂了边角，每天吃饭仅用十分钟，放弃了几乎所有课间休息时间，每晚都熬夜学习到很晚。有时候喝咖啡不能解困了，我就开始学网上的做法干吃咖啡粉，困就开始举哑铃；在学校，课间站在空调下面吹冷风背书防困，连做早操的时候都要在心里背诵重点；吃完晚饭要去泡图书馆；课间要以最快速度跑到办公室问老师问题。

　　我觉得我已经把能做的做到了极限，于是在精心地准备了一个月后，这场对我而言意义重大的期末统考来了。

　　那次期末统考的题目很简单，我很有把握，信心很足。考完试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一个月来我第一次放松地和同学说笑。三天之后，成绩出来了，当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第十五名的位置时，我尴尬地和旁边拥挤上来看成绩的同学笑了笑，低着头从人群中挤出来，默默地走开了。

　　又是没有任何起色，我想不明白。

　　那天晚上我大哭了一场，是真的大哭。

　　我一直觉得男孩子不应该哭鼻子，有时压力大的时候我选择跑步或者听音乐来转移坏情绪，但这次考试成绩终于击溃了我最后一道防线。我觉得一切都完了，结束了，再没有可能了。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用心，我都不可能再考好了。我哭得很丢人，也很彻底。

　　那个晚上哭完了以后，我做了我人生中最丢脸的事情——心悦诚服地去找子豪请教，问他能不能和我讲一下学习方法。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错愕，因为我一直很固执，不喜欢听他的建议。之后很快他就摆出架子，从头到尾把我训得几乎一无是处。虽然事后我很想揍他一顿，但当时我心里却没有一丝的不服。那是我第一次请教他有关学习的事，我迫切地想改变没成果的学习方法，想改变自己。

　　或许我是真的怕了——不是怕自己不够争气，而是怕再也改变不了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