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土豆(念念的念念)
一颗土豆母亲是以分割自己的身体来完成生殖的。
春天,气候、泥土都变得暖融,植物种子的内部也在启动一种神秘而激跃的应和。土豆在地窕里度过了一个黑暗而寒冷的冬天,现在它们体内萌动着一种勃发的欲望,身体变绿,在凹眼里生出芽子来了。这是一只土豆想要分裂生殖的迫切表象。
一颗颗憨头憨脑而且沉默的土豆,将经历一场切身之痛,遵从季候赋予的使命,与自己内部萌生着的生命愿望,进行一场奇特的孕育。
母亲把土豆拿在手里,转动着,看清它身体上芽眼的长势,顺着那长势,用一把小刀将土豆切开,切成许多瓣,放在一只篮子里。每一块切开的土豆上都有一颗势头旺盛的芽眼。
母亲从院子里往堂屋的八仙桌下挎土,一篮又一篮,我也用小的篮子帮着挎。鲜亮的泥土散发着好闻的气味,仿佛植物已将孕育与生殖的欲望隐藏其中。泥土混了草木灰和碎干粪,在桌子下堆砌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平畦,这就是土豆们即将进行孕育的胎床。
土豆被一块一块往"胎床"上排列,芽眼向上,躺在泥土上,排得不疏不紧。全部排好了,又洒上一层细土,细土上又洒了水,然后蒙上了塑料布。
把"胎床"设在人们居住的屋里,是因为初春天气还比较寒冷。尤其夜里,温度不恒定,屋外刮着寒风,人生活的体温却使土豆们睡得温暖而踏实。土豆们安静地在我们吃饭喝水待客的桌子下孕育,安然无息里,仿佛也是我们的家庭成员。
透过白色透明的塑料布,胎床上很快有了新迹象。有崭新嫩绿的小芽拱出了细土坎的小缝。先是少量,后来越来越多,仿佛一只只绿色闪光的婴儿眼睛。
母亲会经常揭开塑料布,往土豆胎床上洒新水,那埋藏在泥土里的土豆母亲们经受着酣畅的淋浴,似乎能感到她们体内那勃勃萌生的力量,她们正专心致志地进行着一场繁殖生育之事。别忘了,她们每一个,都是经受了刀切之痛的。而这痛,却正是一场倾注全部激情的快乐。这样说,她们真的都是伟大的母亲。
天气变得更暖,田野里气温上升,种植土豆的田畦也已经整好了。泥土翻过,粪洒过。八仙桌下的土豆苗已经长得很茁壮。塑料布被揭掉了。母亲把这些苗连带着胎床上的土,一棵棵移到篮子里,用扁担挑到田里,在那些扒好了的畦坝上,将土豆一棵棵栽上。不久的将来,它们就葱葱郁郁地长高长茂了,开出绿色的花朵。在泥土的深处,它们的根则在进行崭新的繁殖与发展膨大。
浩茫的土地上,每一棵庄稼和蔬菜都有母亲手掌的体温,手指的指纹。它们的每一分生长都有母亲相伴的心愿与关注。
田畦里,一棵棵土豆长成了一株株花。只是在人们的意识里,不是将它当花种的,人们是拿它当食粮种的,人们透过它的青枝绿茎,看到的是泥土下隐藏着的,日里夜里默默不停生长的土豆。它们在地下慢慢发育壮大,从土地拱起的程度就可以猜想出它们膨大的程度与进程。但我更喜欢一株株白色的土豆花。洁白淡雅的土豆花,含着金黄的花蕊,茫茫的,开满了地。每一朵,都被风展开着洁白轻盈的衣裙。对于只专注于想象土豆长势的人来说,土豆花像没开过一样就过去了。
走在土豆田里,一棵棵给它们打叉。把那些细小的新枝掐掉,扔在地边,给羊吃。一枝枝扔出去的,也有一串串土豆花。
在我所知道的庄稼与蔬菜的种子中,只有土豆是将自己切割成无数的个体进行繁殖的。我不知道那锋利的刀子切割时,土豆是否疼。那乳白色的汁液,滴落着,流淌着,就是哺育嫩芽的奶汁吧。在春天,生殖与献身的欲望,是那样强,那样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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