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粗布鞋(一双粗布鞋小说)
母亲算不上心灵手巧,但是在新学期到来之际,为了让我穿上一双新鞋,她还是逼着自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做起了鞋子。
偏远的乡村,闭塞的交通,贫瘠的土地,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难以脱下贫穷的外衣。集体合作社时期,每家以挣工分到生产队领取应得的份额以维持生计。而作为五口之家的家庭,除了母亲是女性,我们家有四个男劳动力。如果都参加生产劳动,家庭的生活境况要比有的家庭要好得多。但是因为母亲的固执,她做出了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都无法理解的事情,硬生生把三个孩子送进了学校。这样,我们兄弟三个不但不能下地干活挣工分,每年还要为上学缴纳一定的费用。这让原本就经济拮据的家庭变得更加困难。
既然做出了决定,面对雪上加霜的困境,黄土地磨砺的韧劲让不服输的母亲没有却步和退缩,而是选择了迎头赶上。一日三餐,别人家吃的是精米细面,我们家就粗茶淡饭,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可以。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忙罢手头的活计就走亲投友、东挪西借以帮家庭渡过难关。困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也一天天消瘦,但面对家庭的生活,面对上学的孩子,母亲没有改变初衷。为了挣更多的工分,以缓解家庭的压力,起早贪黑忙完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计之后,母亲也像壮年劳动力一样下地加入到集体劳动的大军。送走最后一抹斜阳回到家里,操持完家务后,母亲像小学生一样加入到三个孩子中间。我们兄弟三处理着自己的作业,而母亲则借着灯光缝缝补补,把那些还能连在一起的衣服和鞋袜拼接在一起。因为平时忙于家里家外,做的都是一些笨重粗糙的农活,母亲的双手自然不会像一般四体不勤的女人那样皮肤细嫩柔滑;也因为农活占去她太多的时间,母亲做像针线活这样的精细活是门外汉。但是,为了让家人穿得还能讲得过去,她只能逼着自己吃力地一针一线地做着。有时候明显可以看到殷红的小血珠从指间沁出。即使这样,母亲也没有放弃。也许对她来说,劳动了一天,晚上坐在三个孩子身旁陪着他们既是一种休息,也是在享受天伦之乐。
因为经济拮据,家里人不可能像富人家那样频繁添置新衣新鞋。对我们来说,食果腹,衣蔽体,不受冻馁之苦就是最快乐幸福的。至于对新衣新鞋的渴望,只能在梦里偶尔实现,并在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陶醉一下罢了。因为我是老小,按照惯例,我们兄弟三只能是按照顺序进行接力赛:实在看不过去了,母亲省吃俭用为大哥添置衣服鞋子,过一段时间后,二哥接着穿,当这些衣服和鞋子轮到我穿的时候是补丁套补丁,不成样子。我穿着两位哥哥穿过的鞋子就如同坐大船一样。家里的状况,单独为我开绿灯买靴子根本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则是我穿过就没有人再穿,是一种浪费;二则依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没有这份开支。为了解决问题,母亲只能自己动手。就地取材,找来家里破旧的衣服,理理洗洗,剪剪裁裁,再找来一些乱麻用浆糊裱裱,最后量脚裁鞋,制成鞋样,做成鞋底。这些事情,对那些精于针线活的人来说是轻松的,可对母亲来说真的比插一亩地的秧苗,割一亩地的麦子还难。但是为了解决鞋子问题,母亲只能硬着头皮用拿锄头和铁锹的手拿起了绣花针。忙碌了一天,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母亲把三个孩子安顿好之后,就端出破旧的针线筐,一针一线地在千层底上机械笨拙地一来一回,一反一正地做着单调重复的事情。
天气一天天变凉,母亲也加班加点。一双鞋子,对那些技艺娴熟的人来说最多不过三四天的事情,可是母亲整整用了近两个星期。送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背着陪伴我三四年的,上面已经被母亲动过很多次手术的,残留着母亲手指血液的书包,我和同伴们向学校走去。开学的第一天,穿上了平生第一双,也是母亲唯一亲手做的一双粗布鞋。尽管没有什么款式,做工也粗糙,但穿在脚上特别舒服。
很多年过去,贫困作为历史的记录存留在记忆的深处,那年那月的辛酸尽管苦涩,但在辛酸中一路走来的踏实将成为一生最宝贵的财富,就如同母亲亲手为我做的那双粗布鞋一样暖暖的,养脚,更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