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爱情简史

华
丽的流年：水瓶男，空想主义者。对一切持怀疑态度。做事磨唧。喜欢文字、陶瓷、旅游、研究血型。穿着落伍。喜欢的都是老歌。很不潮。酷爱的颜色是黑色，觉得黑色最神秘。低调安静。喜欢整理房间，越整越乱，因此房间总是很乱。喜欢性感的女人，比如舒淇。喜欢冬天去动物园。无所事事的时候喜欢去教堂，听教义发呆。　　1　　至今年6月19日，我和沈汉生认识整1年。　　1年前的这天，我一个人跑到天台上，看着黑暗的夜空。彼时有国际航班从黄花机场起飞，廖佳就坐在航班上，飞行目的地巴塞罗那。巴塞罗那轻易勾起我的伤。此前不止一次，廖佳疑惑地问我：我和她早就结束了。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有事瞒着你？我承认，我对巴塞罗那念念不忘；我对他在巴塞罗那的初恋情人念念不忘……青葱岁月里我们为之从未吝啬过精力地固执争吵，他虽以蜜语安慰我终以眼泪收场，直至身心俱惫。　　我没有想到只出了7天公差，回到我们租住的房间时，一片狼藉，似有窃贼半夜偷袭，只在我们曾经写下甜言蜜语的留言板上，廖佳留下了一句话，“不因为第三者，只因为我们相处不下去。”当年狄波拉同谢贤分手时也这样说。　　他终于消失了，收好了他的行李：西装、电脑甚至牙膏都收走了，所有和我在一起的痕迹他都想彻底抹去，片影不留。但记忆尚存：漫长黑夜的路上、在开到轩然的桐花下……廖佳曾轻揽我细腰说：我们会这样一直好下去，到老。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是那么美好的誓言。而现在我才23岁，离年老色衰尚有漫长年华，刹那间，静好岁月戛然而止。如梦如幻。　　现在，廖佳终于从我的生活中抽身离去，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噎住了咽喉，声嘶力竭地呕吐起来。　　彼时，沈汉生刚上天台不久，正在收早上晾出的床单被子，背光处我突然发出的呕吐声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2　　因为我的柔肠寸断，怜香惜玉的小程序员沈汉生在阳台上安慰了我好几个小时后竟然要求留宿我家，说是怕我有什么意外。我能有什么意外？没有你们这些负心的男人我就不能过夜吗？河东狮吼、歇斯底里。我恨不得将唾沫吐到他脸上。我尚来不及承认我有些失态时，小程序员有点狼狈地跳到我对面，然后像港版电影中的优质男青年一样的腔调说，我叫沈汉生，就住在你对门的，有事记得找我。遂落荒而逃。　　我能有什么意外？我能有什么事情找他？我狰狞地冷笑诘问。　　虽然我是没有什么意外，但，意外的是我家的电路。电脑突然出了意外，我折腾电脑接线时，家中的电路又出了意外……你知道，突然陷身巨大黑暗之中，对于一个刚刚被男人遗弃的文科小女生该是多么恐惧多么凄凉的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那个平头戴黑框眼镜穿西服打领带像业务经理的工科男会不会因此鄙视我？挣扎犹豫彷徨良久，我还是厚颜无耻地去敲了小程序员的门。　　工科男开门后看到我并未有一脸鄙夷，只是很惊讶。更让我惊讶的是，工科男没有花到15分钟就让我置身恢复的光明中，电脑也搞好了。告别时，工科男还是像港版电影中的优质男青年一样的腔调说，我叫沈汉生，有事记得找我。那么绅士风度，我顿时觉得当初想把唾沫吐到他脸上去的想法非常地卑鄙。　　3　　彼时手机短信提醒有邮件。邮件自巴塞罗那来。廖佳并未提及前任女友，只是百般解释离去理由：再不逃离必将窒息而亡。人去楼空，所有的离开就是因为不够爱，纵有千般缘由万般借口也是徒劳。不质疑，不再寻根问底，生活才会简单很多。只恨他倏然间不辞而别，让我猝不及防。他应该知道，没有他我很少出门，因为我会走反方向，会弄错班车的起点和终点；他再也不会带我去城南的疗养院；再也不会帮我掩藏那段隐秘的时光……带着仇恨决绝，我祝他们怨侣重修旧好、鸳梦重温。　　点击发送时，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咬牙切齿、妆容模糊。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发来邮件的频繁。依然有邮件来。我不再回复，直至后来竟然懒得打开便直接删除了。　　不久我换了电话和邮箱。对一个人的恨便是断绝和他的丝丝联系了。就这样断了过去，从此萧郎为路人。彻底遗忘。　　4　　书上说：认识一个人后，他出现在你生活中的频率明显增多。是的，小程序员沈汉生在我对门住了3年多的时间我都没有丝毫留意觉察，现在好像天天可以遇见。沈汉生工科大学毕业3年，现供职于一家小型公司。和我一样早9晚5。薪水微薄。　　对于沈汉生，我言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觉有一人陪伴，好过形单影只。　　坦率地说，除了不多金，沈汉生堪称优质男生，温良恭俭让，爱我甚于爱过生命：他会在雪天接我下班；每次出门会为我备好食物；做饭洗碗抹地板；每月把微薄薪水交与我手。我们一起去看场午夜电影，在路边的排档上再点一道我爱吃的清蒸小龙虾。看着我快乐地吃，他便会快乐地笑……体贴入微，将我失去光泽的年华洗净。　　日久生情。当沈汉生和我认识46天以后，他成为我的新男友。我们是两个有礼节的成年人，做成年人的事，不再同于初恋男女生。　　我和小程序员沈汉生开始每天为房子车子打拼，希望有一天可以在这个城市里面过体面一些的生活。不受人歧视。　　沈汉生也从不过问我的历史，似怕勾起我痛苦回忆。至于他，我也不想深谙过往，彼此只希望可以自我们牵手一刻起，并肩风雨，走完未来人生。此情若可长久，便无需言爱或不爱。　　安之若素，流年似水，爱便重生。　　5　　一年后，我们在城南按揭下一处蜗居。首付款是沈汉生的，证件上他却要写我的名。新《婚姻法》上明确写谁的名字就是谁的财产。女孩子都没有安全感，有财产总是好的。小程序员讲话依然轻言细语，却给我无限安全。我再一次妆容模糊。　　是我执意选择城南的楼盘。我熟悉城南，已经有4年时间，每个月我都要来这边。一个人坐524班车，从城北来，几乎穿过了整个城市。廖佳不忙时也会陪我，但我们对这段家族旧事都缄口不语守口如瓶，他知道，我不想让同事或朋友知道我有精神失常的母亲，我是“凶手”的女儿。　　阳光晴好的日子，我可以推着母亲到疗养院的草坪上晒晒太阳，以尽孝道。两个女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说，因为我对她的恨不能泯灭。　　母亲是在4年前住进这家疗养院的。那年春天，发生过一起命案。在三环线出口处，一开出租车的男人遭劫持遇害。警察通知我到场时，我看见这个男人面目全非。我无法将他和身强力壮的父亲联系起来。曾经这个男人会让幼年的我骑在肩上，他会用胡子扎我的脸颊，甚至答应未来某天会牵我手走过红红地毯将我未来人生交付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中……现在天人永隔，独留我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是一场蓄意谋杀，抢劫？情杀？莫衷一是。母亲却是重大嫌疑人之一。因为父母感情极差，母亲在外偷欢。父亲遇害后，警方发现一份一月前母亲为父亲买下的巨额保单。雇凶杀人骗保？警方据此揣测为父亲遇害的又一种可能，最后因证据不足，母亲并未获罪。但这种可能在街坊间一直流传。母亲亦不辩解。但偷欢女人的名声肯定好不起来。流言在一步一步扩散。　　某个黎明时分，母亲不知是她良心折磨还是内心压抑，突然神情呆滞，意志涣散。久治不愈，我便把她送到城南的疗养院。　　父亲之死终为一桩悬案，但改变不了我对她的猜疑和仇恨——在我内心是她杀死了父亲。　　6　　得到的总怕失去，习惯的总怕重新开始。这段经年往事我亦不会告诉沈汉生。　　我早已习惯他的朴实与单纯、爱与牺牲。烟火人生，那么长也是那么短。有一个人可以为你低到尘埃，这便是如意人生。沈汉生不止一次对我说，他喜欢我的简单纯净。我和汉生都是天真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我们会一直爱一直好。相濡以沫。　　我真担心他知道此事会离我而去。　　于是，我每月月末总有一段秘密的出行。我对沈汉生说是要陪客户。初始，沈汉生亦不追问。但每月如此，他开始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闪烁其词。以爱的名义竭尽所能编织谎言自圆其说。　　只有一时谎言没有一世谎言。总有蛛丝马迹泄露我内心的隐秘。　　几天前，医院打来电话，说我母亲近来每况愈下，只怕时日不多，且秋来天渐凉，让我近日去时带几件厚衣。母亲已近60，因为久不活动早已发胖。于是我匆匆去了一趟商场，购置了几件秋衣，朝医院赶去。正值周六，大雨。沈汉生昨夜加班至零时归。酣睡之际，我蹑手蹑脚起床，出门。　　虽是清早，母亲早就趴在409房的窗台边，朝远处望去，犹如受伤倦鸟。从楼下看去，身影更如失去形状的旧衣，被寒风掀动。她仿佛看到我来，收回目光，但眼神依然呆滞。　　我和她对话，她一如往常无动于衷。只是一月不见，却明显苍老很多。每况愈下。再次找到医生，白色大褂继续说“只怕时日不多”，我悲由心生。　　人之将亡，还有什么不可以宽恕？！更可况警方都无法确证，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对她猜疑和仇恨？　　7　　回程路上，冬雨，我想它可以为我洗礼。　　雨也比往年更大。身边有疾走的人群和穿行的货车。小程序员沈汉生突然举着一把伞出现在我面前。如人生初见。依然采用港版电影中的优质男青年的腔调说，我都知道了。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同分担。以后我会陪你一起来看母亲。那么绅士风度，轻揽我入怀。　　是的，我不知道这个工科男会发现我仓促间落在家里的商场发票；不知道他的假寐，我出门之后，他偷偷地跟在我后面去了疗养院，在疗养院他偷听到我和白大褂的全部对白，他找到白大褂了解了隐秘事情的始末……　　人间并非胭脂色，所有爱最终都要落到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上而一地鸡毛。爱情的美好在于我们相信爱情，历经千山万水，穿越误解、隐瞒、怀疑、犹疑。坚信爱，爱就永远在我们手中。当然，还有一份耐心，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　　我把手再次交到他的手心。我们就这样爱着，地老天荒。　　彼时，仓央嘉措的《我问佛》隔着喧嚣的人群，传来——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我和沈汉生就像两个天真的孩子，手牵手肩并肩，彼此相爱，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