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心弦上的土狗
文/朱江洪
一只狗,是一只土狗吗?
不经意间反复作着同一个梦,隐隐地感觉有只狗蹲在门前、或在屋后的草地上奔跑着。这是三只土狗的化身,浸淫在脑海里的影子,蹲在心弦上,让我总在半夜惊悸。
年少时,我用稚嫩且充满温存的双手,扼杀了一只土狗的幸福与生命。当狗贩子把粗黑的铁钳子伸向我的怀里,夹紧象婴儿般纯粹而乖巧的你,剎那间,我触到了生命中最为寸断的柔肠。
从此,我知道天堂里,你的眸子中有我太多的罪恶:我血淋淋地埋葬了与你生命与共的信任和依靠;我赤裸裸地用最温暖安全的庇护筑建了你死亡的深渊;我们天真无邪的嬉戏湮没于你囚笼里绝望的挣扎……我童年的幸福与快乐因你撕心裂肺的狂吠而支离破碎,化成了长久的婆娑长河。
生活啊,为什么赤裸得竟容不下一只土狗的喘息?你日渐成长的身体早已被拮据的日子所窥上,如何最大化地从你的身上讨来几顿生活,已成为每寸光阴里千百轮无尽的掂量与权衡。一长段时间里,我不堪回想。
多年以后,为另一只命运多舛的土狗,我把所有的的泪水与情思浓缩在十八页的长信中,目的是想让父亲明白,挽救了一只狗的生命对于我的情感是多么的重要。可是,这唤不起时年四十多岁父亲的认同与悲悯,被生活重压得气都喘不上来的身板,何有闲情去表达细腻而富余的情感,更何况是对一只狗,而且那也仅仅是一只土狗。最后的最后,这只被小偷药了的土狗在无尽的痛苦中,象风中扑闪的油灯一样熄灭了生命。当我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从三百多里的地方赶了回来,结果,唯有嚎哭,也只剩这种宣泄的方式。
多年以后的以后,当怀抱一只出生了一百零五天的土狗,跨越万水千山回归故里,我的骨子里注定满是缭绕忧伤。这只米黄色的土狗,可是奶奶多年期盼的伴儿。历经九十年风雨沧桑,奶奶没有太多的家长里短了,额下深深的沟壑里,一双灰蒙蒙的眼窝在静候着我归家的足音。我想,将有个很好的的安放之所了,这只米黄色的土狗以及的我的念想。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我离家后的第九个星期天,奶奶终未能保住孙儿这用三十元钱换来的心愿。狗被人掳走了。我的心从此悬在空中。
一晃十多年间,家里不再养狗。而随着时光平淡的流转,我对于土狗的惦念从来不曾歇息过,那份际遇于生命的情感其实从来不曾走远。或许人生中会有诸多耀眼的过场,而狗呢?喧嚣的日子呵,一只土狗的位置难道只有活在人类情感的天平上,风里,雨里,云里,雾里,无奈地飘摇?
曾记着一篇叫《每一条狗都有自己的尊严和梦想》的文章,洋洋洒洒,似乎狗存在的方式更应该比人类的尊严更尊严。一个非常妙的错误,关键在于简单的问题,一些人喜欢把它复杂化。狗的弱势,成就了人心灵的满足;狗的卑贱,让人标榜了自己的高尚。归根结底,狗不该有狗性,这样似乎才更象一条狗。当然这与狗的本质、或生命无关。呜呼。
“哈巴狗”、“狗奴才”、“痛打落水狗”、“狗腿子”、“狗东西”、“狗急跳墙”,如此等等,把狗推到人类自以为是的审判席上,一种与人的喜怒哀乐割舍不去的情绪,充分体现了人内心的黑暗。狗无言。事实上人也根本听不懂狗的语言,否则狗就不是狗了。悲哀,实在悲哀。
心一直都在痛,只为蹲在心弦上的土狗……
九年前,无论怎么百般作态地撵,甚至绞尽脑汁去躲藏,一只流浪的土狗仍死心踏地随我回了借住的四楼居所。它身子干瘪得两边差不多粘在了一起,四肢枯瘦得只剩皮包骨,两个眼角满是打结的分泌物,新伤旧疤累累,且蚤子遍身。无奈,只好托岳父寄养。岳父倒尽心打理呵护,而我却不曾喂它半勺食,日渐落得近乎淡忘起来。偶尔到岳父家小坐,它对我可愈发的热情高涨,甚至老远都能听出我的脚步声而兴奋吠叫起来。如此这般,流浪的自由自在变成套绳圈养的丰衣足食,它一直看家护院到现在,真的成为了一只老狗,只憾与前面三只土狗一样,仍没有名字。只不知,当它真的老去了,我的心还会痛么?
此是后话,权当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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