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堂姐的信(给堂姐的一封信400字)

杜新枝垂帘听政稳做太上皇,账号交堂姐打理,相互信任 各怀鬼胎
家书丨 回家 致堂姐的一封信
封寄不出的信  堂姐:  这封信早就想给你写了,但我一直没有写出来。  原因嘛,就是写出来也没有用。因为你——收不到——没有地址、没有确定的名字(你只有乳名,叫“丫头”,这里叫丫头的女孩多的是)。  写一封对方收不到的信,就等于是写信人写给自己的。故我现在给你的信只能理解为是给我自己的,——给我的记忆感情,或许会那些将来还记得起我的人。  这样也好!那些将来能够记起我的人,有可能通过我的这封没有寄出的信而知道你呢。他们会惊讶地发现我们家族中原来还有一个你。如果是这样,你在九泉之下也该知足了吧。  一想到让家族中的人有可能通过我的信来知道家族中原来还有一个你的时候,我就感到这封信就有写的必要了,不仅有写的必要,而且还必须写。因为在我们的家族中,能够见到你的人不多了。而能够还记起你的除我而外就可能没有了。因为你离开我们有50多年了,扳指算一下,是50多6年。这50多6年里,你可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变故都快要经过两番了呢。  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早已过世。两家的父母即使在的时候,在许多年里不曾听到过他们在孩子们面前提到你。因为你死的不是时候,是死与活几乎没有区别的时候,是人的死就像鸡遭受瘟疫一样那么简单而频繁的时候,所以你的死在他们的心灵虽然也引起过悲伤,但无情的时间现实却像大浪淘沙一样早淘去了你给他们烙下的那点痕迹,他们当时的悲伤只不过是遭受到一阵寒风袭击而已。风过泪干,也就渐渐地去屈服于现实了。以后时间久远了,人们怎么还会去打捞对你的记忆呢?  当时除了两家的父母和我外,能够见到你的还有你妹和你弟。你妹在你走时,才8岁。你弟在你走时,才5岁。8岁和5岁的孩子无论从生理上还是感情上,对过去的事物会有多大的印象呢?何况你妹在你走了14年后就远嫁他乡。现在她最大的孩子都40岁了,膝下孙子、外孙一个参加工作,一个上了高中。她在经营她的家庭时,哪有功夫去搜索那稚嫩的感情里关于你的记忆呢?  你的弟弟现在也是61岁了。他现在的生活境况和你那时大大不同:小车楼房,儿孙满堂;旅游观光,一年几趟。这是你不曾想到的。他在经营这个家庭的时候,也是着实劳碌了几阵子的。他在这些劳碌中,我估计很难想到他5岁印象里的你。  你弟弟后面还有两个弟弟这是你不知道的,就像他们不知道你一样。他们现在也接近50岁了。同样子孙满堂、小车楼房。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你曾经来过他们的家一趟呢。  我说这些话不是在替还活着的人和后来的人因为记忆中没有你而寻找理由。我是在说,人的生命渺小、脆弱、短暂,且又像流风一样对时空没有多大影响。但生命作为一种生长,它没有理由和权利不去注意自己的存在而忙活着受自然支配的挣扎。亲情爱情友情,在某种程度上是生命在精神层面的膏脂或光环,当生命的物质层面遭受到危机时,人们的精神往往会变得困惑或颓废的。至于超出“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本能规则,而让生命在物质营养枯竭时由精神燃烧起悲壮来,那是一种非凡的修养境界。这种境界是如你我这样的农村文化户里的平凡生命难以想象的,我这样说的理由就是: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如此,你死了,天空是蓝还蓝,是灰还灰;大地该黄得黄,该绿得绿。你生活的地方许多人都在生活。你的亲友最多只是嘘唏几声。世界不会因为你而受到丝毫冲击,时间也不会因为你而停下脚步。更何况你本来就来得微不足道呢!  /  我说你的生命来得微不足道,是指老天虽给了你生命,却没有给你生存的保障。你就像一颗种子一样,虽然有着所有种子的生命机能,却没有得到发挥生命的条件。你就是这样,是被老天不小心遗落在一块岩石上的种子,机遇让你在岩石上去枯竭而不是让你去成长。旁边的同类长高长大的时候,它们对于那颗枯竭在岩石上的种子是什么也不会知道的,包括它的感情和痛苦,以及萎缩了的梦。  你的微不足道好像是一种命运的支配。你虽然是我的堂姐,却经历了三个父亲。  第一个父亲把你弃落下来后,就根本没有履行他应该担当的责任,你也还根本没有尝到父亲的味道。他就在你母亲生下你的妹妹那晚离家出走。去了哪儿?你母亲不得而知,只是在苦等了两年之后才突然得到一封从一个你母亲不知道的那个遥远的地方飞来的一纸无情休书。休书到手,你们的老家就被转移了户主,你们母女三人生活无依,你母亲可怜而无奈地牵着你、抱着才两岁却由于营养缺乏而走不稳路的妹妹出门讨米。  /  你们母女出门逃荒那年是个灾年。你可怜的母亲带着两个瘦弱的女儿——背上背一个、手上牵一个。你们娘儿俩各拿一个破碗,拄一根打狗棍,毫无目的地走在不知地名的漫长讨米路上。你们母女三人经过了一度春夏秋冬的轮回,最后在大雪覆压的隆冬傍晚,来到一个牯牛棚的柴门前。  牯牛棚的柴门打开,从里面伸出了一双黝黑的手。那黝黑的手一只端着一个葫芦瓢,葫芦瓢里盛着可以照出人影子的稀饭;一只拿着几个刚烧熟的红薯。那双黝黑的手向你们伸来,稀饭和红薯递到你们面前。稀饭和红薯都热气腾腾地在冒气,红薯香喷喷地散发着诱惑。在你妈背上的妹妹闻到了红薯的气味,她“要—要—要”地大喊起来,你母亲就先接过了红薯,你就把那个破碗伸了过去。谁知那葫芦瓢里的稀粥倒进你的碗后,你被冻僵的小手却无力端稳那碗,碗一偏粥就泼到了地上。要知道你当时是犯了多大的错误啊!你们母女三人在一个大山沟里顶风踏雪转了一天,才找到这么一户人家,一户敢于慷慨出手的人家——这一碗稀饭几个红薯绝对可以解决一天的饥饿而使你们能够熬到第二天早晨的,可是由于你的不小心这稀饭就都吃不到了,这一天的盼头就被你毁了一半。你母亲当时的那个烦啊!简直无法形容。她不由分说,举起打狗棍就朝你身上猛抽过去,你被打第一棍时,痛上加怕,尖声大哭。你妈的第二棍打出去后,却着落在一个瘦老汉的身上,原来听到你那尖声的哭叫,他迅速跑了出来,你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你妹妹当时也被吓哭了,你母亲更是泪流满面。瘦老汉看到你们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把你们都接进了牯牛棚。  进牯牛棚后,瘦老汉马上把土灶里的火扒出来,在屋子的中间架上了几根木柴,热烘烘的火燃起来后,你把生着冻疮的小手放在火焰上取暖,那生冻疮的手猛一受热就钻心地痛,你在屋里跳起脚来,那瘦老汉马上把你的小手放在他粗糙的手上轻轻地摩挲起来,一会儿你的手就不痛了,浑身感到暖流在流淌。你妹妹也把小手伸近火塘烤火。  这时,瘦老汉又往火堆里丢了几个小红薯,然后就把一个鼎锅吊在从屋子檩条上放下来的铁丝钩上,往锅里放了两三碗水和小半碗米。  不一会儿,你们母女三人又吃到热乎乎的稀粥和香喷喷的红薯了。瘦老汉用笑眯眯的眼光看着你们贪吃的样子,一脸的慈祥。直到你妹妹摸着圆圆的肚皮打饱嗝儿的时候,你们才罢休。吃完了你和你妹妹都瞌睡来了,你妹妹躺在妈妈的怀里,你却靠在瘦老汉的腿上。安全!满足!这个时候的你也许享受的是一种父般的爱。  外面的雪还在下。  这晚,你们三就睡在瘦老汉的床上。瘦老汉就睡在稻草开的地铺上。  第二天雪仍然在下。  你母亲一早起来就想把你们拉起来走路,说打扰人家不过意,人家也是个困难户,一下来三张口山都吃得垮。可是你们躺在暖被窝里说什么也不起来,你母亲说的那些话你们根本就听不懂,或不愿听。你母亲有些烦了,举起巴掌要去打你,又是瘦老汉拉住了。  瘦老汉说:这大雪天的,山里人家稀少,出去往哪里走啊!再说山路封冻,又滑又险,掉进悬崖雪谷里怎么办?孩子又小又单瘦,风都吹得透,这样出去不是往死里奔吗?  你母亲听了,感到瘦老汉说得句句在理,也就没有办法了。  /  这年末送岁的寒雪一下起来就没有个完。山沟里已断了人迹,山民们都习惯在雪锁深山的封闭环境里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不是春动山青不会出门交往。你母亲没有法,不得不带着你们在这里呆着。趁闲帮瘦老汉缝缝补补。瘦老汉也趁雪到山林里捕捉来兔子和山鸟,给你们改善生活,你妹妹在这里吃了几天饱饭后就活泼起来,懂事的你就帮助做点扫地、烧火的小事。这和谐相处就如一家那样。  在互相都得到了照顾的温馨后,瘦老汉终于把憋了几天要说的话黑红着脸对你母亲说了。他说他从小就是个孤人,没有父母和贴己的亲戚。远亲倒是有,可是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来往了。路远无人问,人穷无己亲,日子就孤独着穷巴过。现在天赐良机,遇到了你们,就有了非分的想法,想把你的母亲作他的亲人,要把你母亲的孩子当作他的孩子。你母亲一听,内心像发生了地震,羞羞涩涩犹犹豫豫了两天才答应他。  这样,你们姊妹终于如愿地在这里住下了。  瘦老汉是个剃头匠。他这辈子还没有享受到女人的味道。打从这起,他有人缝补浆洗、收拾屋里、做饭弄菜了,脸上也就感到年轻了许多。屋里屋外做事也就非常勤快。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每天出去剃头都要带点好吃的回来分给你们姊妹。  一年后你母亲给你们添了一个弟弟。  可是好景不长。你弟弟刚满两岁,瘦老汉一病不起,只弥留人世两个月就撒手西归。这样,你们的生活再次陷入困窘。而且比先前又多了一张嘴。你无奈的母亲又开始带你们出去流浪。  /  你的第三个父亲是我父母的撮合。  那天,也是个岁关将来的腊月。北风呼呼,漫天撒着冰渣,是屈原涉江遇到的那种霰吧,敲在人脸面上有明显的刺痛感。就是这些霰,竟然上了树,树被它们包裹成青亮的铠甲,在北风里摇出吱吱的破碎声。地面上也被镀上青亮的玻璃,脚踹上去是嚓嚓的摩擦响。人走在青亮的光滑玻璃上,很难把稳脚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滑倒摔跤。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面,谁出门啊!  傍晚快到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霰还在飒飒地纷撒,怕冷的鸡早早地入了笼,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父亲带我在堂屋的火塘里烤火。  火塘里的木柴含有松香的气味,乳白色的淡烟从火焰上轻轻地飞出来,一缕一缕的,在房屋了打了几个旋转后就出大门。因为烟要出去的缘故,大门打开了半扇。  我坐在火塘边眼追着一缕缕淡烟像春溪的细流那样慢悠悠地绕着有趣的漩涡依依地飘出门去,突然发现那淡烟飞出去被北风散走以后,看到门前不远的路面上明显地来了一撮人影。这撮人影高矮三个,都蒙裹着土布包袱,拄着棍子,像醉汉一样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对着我家的大门而来。  渐渐地,来人近了,突然一个小个儿滑了一下摔倒了,棍子丢到一边,大声哭起来,听声音原来是个女孩。这时,只见比她高一点的马上过去拉她,可是人没有拉起来,自己也被带倒了。眼看两个人如坐滑滑梯一样向路坡下滑去,那高个子急了,赶快上前去拉,可是一弓腰,也一屁股坐地滑倒了,披在身上的包袱被风吹到一边,这时从包袱里又露出一个小孩的脑袋,小孩子被甩在一边在包袱里大哭起来。  眼看着三人手拉手地往下坡滑,不懂事的我看到这滑稽的样子觉得好玩,就拍手大笑起来。我的笑声引起了正在整理火塘的父亲的注意,他顺着我目光所投的方向看去,见到了这个镜头,马上出门去把人扶了起来。  在这傍晚的雪地里朝我家门前走来的原来就是你们母子四人。父亲把你们拉起来后,你们就来到门前,只见你一上门前的台阶,就习惯性地向门内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就像背书一样地熟练地说道:“爷爷奶奶叔叔妈妈你们好:有吃不完的饭菜给我们受难人一点,我们会记得你们的恩情的,生不能报答死了给你们做猪做狗做羊……”  不等你说完,父亲便把你们拉进了屋,安排在火塘边坐了下来。接着父亲就去厨房,要母亲又加米煮饭。  饭菜都弄好了母亲和父亲端着来到堂屋,可是我母亲第一眼看到你母亲时便大吃一惊:“是你呀!熊姐……这些年你都在哪儿?我几次回娘家都没有看到……”  原来你母亲最先嫁的一户人家是我母亲娘家的邻居。  这两个母亲在这里相遇后,先是寒暄了一下近况,然后是流了一阵眼泪,最后是父亲劝你们上桌吃饭。  你们母子四人围桌坐好后,父亲忙要我去偏屋里叫伯父来吃饭。  伯父是我爷爷的哥哥的儿子,孤身一人,以前娶个老婆,可是老婆嫌他穷,不到两年就走了。以后他就喝酒打牌,把房子也玩掉了。父亲见他孤独可怜,就把他接过来腾出一间偏屋让他住。伯父现在虽然不打牌嗜酒了,可是一穷如洗,没有女人跟他,他就这样孤身好多年。眼下雪大天冷,外面的事做不了,伯父就裹着被子在床上。  伯父来后我们就开始吃饭了。  饭后你母亲就帮着收桌子洗碗,你找来扫帚就扫地。当时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勤快!  尔后母亲就留你们在家住夜。这样你们就住了下来。  这夜,我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中听到父母在床头的谈话:  “熊姐我知道,很能吃苦的,勤快人……是嫁错了人。”  “命运把这样一个人毁了……造孽了这些孩子……”  “不知他伯伯同不同意!”  “他还能怎样啊!现在这个样子,单身的进不来……不能没有内当家啊!也要朝后想想嘛……”  “明天试试。那大孩子看来也懂事了。”  “一下添了几口,日子是穷一点……就大帮小凑拉扯着过吧……”  /  第二天,我父亲就向伯父说出了他夜里和我母亲商量的主意。  伯父嚅嚅嗫嗫了半天后,就说了一句话:“就我这个穷光蛋,人家看得来吗?”  后来我母亲和你母亲商量这事,我也只听到你母亲说的一句话:“穷怕什么,我们都是穷习惯了的……”  这样,你的第三个父亲的婚事就定下来后,你母亲就把我家当娘家了。因为她的娘家再没有近亲的人了。  这样,你们在我家过了一个年。  新的一年开头后,刚过正月十五,我父亲就把伯父住的那间偏屋拆了,还到街上木材行买了一些木料,就在离我家两百多步的伯父的老屋场搭了两间一偏茅屋。  后来就在新屋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从此你们就定居新家,靠男耕女种的劳动生活,摆脱了无家可归、逃荒流浪的日子。  /  那个时候我虽然比你小4岁,但也渐渐懂事了。  农村孩子的懂事就是会做事。其实我的从小做事是受到你的影响,你当时虽然只11岁,但很会做事。贫穷的磨练使你什么事都敢做会做愿意做,比如家里养鸡喂猪,田里挑肥、砍草、扯秧、插秧、割谷……你什么活儿都干。当地的家长们都拿你当榜样教育自己的孩子。我母亲当然将我和你相比,认为你干的好多事我都能够干,这样就慢慢地把我逼上了在家里不敢有闲的生活状态。  我至今印象深刻的是那时你家养了猪,我家也养了猪,那挖猪草的事几乎就是我们的。  你每天都邀我出去挖猪草,而且比我挖的多,我母亲一次看到你背着满满的一篮回家,可是我提的篮子猪草才平筐口,母亲当面说你扎实,我玩心大。  第二天你又邀我去野外寻找猪草时,你跑得特别快,挖得特别多,我怎么也赶不上你,我当时还以为是母亲表扬了你的缘故,你是特别要和我显示一下差异呢。可是到装篮回家时,想不到你却把我的篮子拿过去先装,你把我的篮子压压实实地装满了后才去装你的篮子。  这天,我的篮子手提不起了,也和你一样背在肩上回家,母亲这次看到了说:“今天和姐姐一样扎实了。还是要说的。”听到表扬后我并没有高兴起来,只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看了你一下。  你大概觉得我尴尬,以后挖猪草时,就提出合作挖,分篮装。你说我腿跑得快,要我专门找猪草,你就专门挖。当时不知你的用心,后来才知道你是要特意照顾我。  /  你来的第二年秋我上学了。我上学的路上要过一条小河,过河的地方有一道堤坝,堤坝把小河横截断后只留下一个5米宽的口子让河水上下流通。堤坝口上没有架桥,平时来往的人都是摸着齐膝盖的水过河的,冬天也是一样。赤脚卷裤管过河后再在一块石板上洗脚穿鞋。我上学去当然也要如此。因此大人不放心,每次上下学都要到河的堤坝口送接我。可是在忙月里,你看到大人很忙,就提出接送我过堤坝口的任务由你负责,我老爸看你虽然还只12岁但很能干,也就放心地同意了,何况又是山寒水瘦的秋季,堤坝口的水不深。这样你就每天按时早起等在我的门口送我过堤坝上学,下午又准时地等在堤坝口接我过堤坝口。而且每次过堤坝口都不要我脱鞋,我总是被你背在那稚嫩的背上。尽管非常不好意思但没有执拗过你的诚挚与执着,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  可是有一天,想不到半天如注的秋雨竟然涨了秋汛。堤坝口的河水齐腰深了,而且水流很急。我放学来到堤坝口后,你早过口等在那儿了,你下半身的衣服湿漉漉的,我看了很感动。不由分说,你背着我就摸水过口,想不到脚下的石头一滑,再加上流水的冲力和背上的重量,你一下没有稳住脚,就滑倒在水里。  你和我全身都栽进水里了,眼看身体马上失去控制。眼看就要被冲进下游河里。情况非常危险。可是你非常清醒,在水里努力地把我往上托,让我的头露出水面。把我托到岸边后,幸好旁边有一颗小树,我一手抓住小树,一手伸过来想拉你,可是你把我托到岸边后一撒手,一股激流冲来,你被卷到河里去了……  我吓得在岸边大哭大喊,我的喊叫惊动了堤坝背面一个打鱼的,他听到“救命”的声音后马上丢下渔网赶来。这时你已没入水里,河面只有双手摇动着往下游流去。  这打鱼人立即跳入水中,将你救了起来。  你被救起来后咳嗽了一阵,头脑清醒后,就向打鱼人跪下磕头,感谢救命之恩。我当时仍然惊魂未定,头脑混乱,还在嚎哭。你感谢了打鱼人后过来安慰我说:“没有事,有老天保护的。”说罢又拉着我的手上堤。  刚上堤,父亲来了,父亲知道了刚才发生的情况,激动得给了你一个深深的吻。并且连声对我说:  “你要一世感谢你的姐姐……一世不忘你的姐姐……”  /  日子穷,过得平稳也好。  可是我们那时候的日子穷却过得很不平稳。  你我交往的第二年,公社合村、村合队。我们两家被分散到了两个地方。  正月十五以后,我家到了后面的三队,你家到了西面的五队。我们四队就空无一人了。  队里的人被分迁走后,房子也分别被拆到两个队。  我家的房子拆到三队后做了集体居民点,我们住在新的居民点里。  你的茅屋被拆后在五队做了猪棚。你们按照队里的安排与那里的农户划屋而居。  三队和五队路隔两里。这样我们的来往就很少了。再加上生产队每天的劳动任务安排紧张,大人们一天到晚累得骨头都几乎散架,有点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两家相会。  这年,队散屋拆人分还不算。  时运又送来了三年自然灾害。  这灾害发生的头一年,我们眼下的四周赤地一片,从二月以后就没有下多少雨。  早稻插不下去,龙骨车转水几度给田里供水,无奈忍不住连续的干旱,插下去的秧也活不好。人们车不到水后,都老人小孩地全体出动,到堰塘底挑水。挑不起水桶的老人小孩,就拿着碗、钵和瓢在塘底舀水。我是舀水的对象。我想你那时可能是挑水的劳力了。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熬上几天。  渠里干了;塘里干了;河里湖里也见底走人了。  这一年的早稻可以说颗粒无收。  一个星期六,放学早,我回家的时候,想到老屋去看看,就特意绕了一个大弯。  我看到我想念的老屋场,这时虽然是百草茂盛的时候,却因为早无人烟和干旱的缘故,已是黄草披覆。  在这干黄的草里,走近了看,还可以发现藏在里面伸展的南瓜藤蔓。  这南瓜藤蔓虽然不很精神,却也顽强地泛着发黄的绿色,而且还奇迹般地开着黄花。  我在我老屋坐落的地方仔细地寻找掩盖在荒草里的过去的厨房、卧室,怀想曾经住在这里的状况,突然一阵哭声传到我的耳朵,接着就有一个大声的呵斥震撼着我:“你个‘强土’(小偷)!你还敢‘捞’(偷)集体的东西!老子打死里!”  这呵斥的声音很可怕,我吓得忙蹲在深草里躲了起来。  我在草丛里听那呵斥压迫下到哭声很熟悉,就探出头来一看,想不到是你。  我吃了一惊。  这时,我见呵斥你的人可能是生产队长,很凶的。我见他把高举的手一挥下,你马上又发出要命的喊叫,我听得心都碎了,但我不敢出来。听他那口气,我如果被发现了也一定会是“强土”的,当然也是被打的对象,所以我不敢露头,孩子面临这样的大人,而且还是有生杀予夺权利的生产队长,好无奈。  好在生产队长打了你几下后,就拿着从你手里抢过来的南瓜走了。  他走时,也恶狠狠地赶你走。  你们走远后我才从草里钻出来。  我钻出来后,因为怕他发现,又绕了一个大弯,打算从东边的高屋场下取道回家。  我刚到高屋场边,鬼精灵的你竟然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差不多半年没有见面,我们一见面你还是大姐姐的气派。  先是给我脸上擦汗,边擦边问父母的情况。问了后就说:“你肚子饿了吧!来,跟着姐姐走,我有好吃的。”  我当时看到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双眼老是盯在你的嘴上。  你的嘴红肿了。  两嘴唇肿得老高。还有血丝渗透出来。那个吃猪糟的队长下手太狠了。我心里在暗暗地骂道,嘴里却说:“姐!你痛吧!”我说这话时掉下了眼泪。你却把嘴上的血一抹,说:“没事。这样的痛我经过多啦!”脸上还露出了不在乎的笑意。  接着你把我拉到一个荒草洼地,那里曾经是你家做屋时挖土填屋场留下的。这里由于地势低,南瓜藤长得比其它地方好,花儿也开得黄。  你把我拉到这里后,朝四周望了望,觉得安全了,就把我按在草地上坐下来,然后从一丛南瓜叶底下拿出两个比拳头要大的南瓜,将其中的一个在土布上衣的大襟上擦了擦,递给我。另一个就塞到自己的嘴里,咬了一大口,咀嚼了几下,眉喜眼合缝地说:“好吃!甜……你的怎样!”  我也同样地咬了一口尝了尝,香嫩脆甜,饥肠辘辘的肚子非常欢迎,于是高兴地说:“真的!好吃!好好吃!”  说真的,过好日子的时候,虽然父母给我买过许多好吃的东西,什么糖果、桃酥、饼干等,都赶不上这时的生南瓜的味道。这味道一直铭刻在我的记忆里,以后我常常回忆它,想寻找这种感觉,却总是令我失望。后来我渐渐明白,这味道可能找不到了,因为我从东汉光武帝刘秀封稗子为“百谷之王”的民间传说中理解到这味道是不可能找到了。据说刘秀兵败处于绝境时,几天没有吃东西,踉跄地来到一个小茅棚时,一个老人给他吃了一顿稗子饭,这顿饭他吃得很美,感到过去身处王公贵族地位时吃尽天下佳肴都没有吃到这个味道。所以他做皇帝后就特意来感谢老人,封稗子为“百谷之王”。这其中深含的道理是我无需探究的。  姐!你当时看我吃得好开心,在我吃完一个后又给了我一个。  吃饱后你又塞了三个在我手里,要我带回家。  你还要我待天色晚了回家,免得别人发现惹出麻烦。  走时你也带了几个,撩起那件土布上衣的大襟包着,说是给家里人的,特别是弟弟妹妹,他们正等着呢。  /  我们再一次见面时是连续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二年。  这一年,三月,一场大风把我们住在三队的房子全部吹倒了。我们这些失去了住所的四队迁来的人,又面临着重新安排。父亲想念着你们一家,于是就提出了到五队,被分配到离你们不远的一户人家,一家四口在这家划分了一间半住所。  这样我们又有机会见面了。  可是,虽然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但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我父亲和伯伯是男正劳力小组,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干队里的重活。并且还经常出远门干活,一出远门就是十天一月,有时候时间比这还长。  两家的母亲是妇女半劳力小组,她们每天都干地里和蔬菜田的活儿。  你在妇女正劳力小组,活儿的轻重介于那两个小组之间,主要干稻田里的活儿。  我当时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成了妇女正劳力,你才15岁啊。后来才知道,是你母亲给你多报了三岁。因为当时的口粮标准是:男正劳力每天半斤米、妇女正劳力每天4两米、男女半劳力每天3两米,干不了活的老人小孩是每天2两米。你母亲给你报到妇女正劳力的档次,就是为了多那一两米。那个时候我还在学校读书,所以只有2两米的指标。  当时我们都吃大食堂。可是开餐后我们从食堂里端了饭大人是不让马上吃的。原因很简单,无论男女大人老人小孩,在油水极差劳动又重且饿空了肚子的情况下,那点米谁吃得饱啊?所以,饭端回来后,得在家里重新放上菜了再吃。往往一钵白米饭要添加两钵菜才能够填饱肚子。  但在当时,要在家里开火是违法的。一旦看到那户人家白天冒了炊烟,就会有人举报,举报者可以奖赏2两米,被举报的就得扣除2两米,而且还要在每天的餐前食堂会上站桌子挨斗,甚至还要遭打。所以这菜是大人们每天夜晚偷偷地生火煮的,菜煮熟后,把白天端回的米饭放进菜里,像拌猪食一样拌均匀就行了。  那菜是什么菜啊!蔬菜是很难有的。因为各家都不许有菜园地。我记得我饭里放的菜有苦菜、车前草、棉絮菜、榆树叶。这其中苦菜还好点,最不好吃的就是棉絮菜,又苦又涩,气味难闻。  要吃的人多,野菜几乎长不起来,后来人们就在夜里偷生产队的萝卜、白菜、紫云英;麦子快熟了就到田里搓麦穗;稻谷快熟了就下田搓稻穗。生产队种什么偷什么,谁不偷谁就有饿死的危险,乱葬岗里新坟极少不是饿死鬼的。  但是偷就要冒风险,因为大队组织的基干民兵每天都背着枪或大刀、梭镖日夜在田里巡逻,谁要是在田里被抓住了,就会被游斗鞭打。那时的平民百姓就像很少不偷一样很少不被打。可是对于这些,人们开始还怕了一阵子,以后也就不在乎了。为了肚子,已经不知道尊严、不怕挨斗挨打了。可是伯父不行,伯父胆子非常小,胆小的人很笨,他只偷过一次萝卜就被抓住,在新食堂吊了一夜,第二天又挨了一顿打,屎尿都吓出来了。从此以后,就是饿死也不出去偷了。他之所以没偷而能够活下来,就是得了你。你机灵,差不多每次都能够得手。  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你和你母亲每天都会来邀我母亲夜间出门。我父亲也是个胆小鬼,他不敢下田,就只躲着望风或接应你们。  可是有一天,你们偷队里的南瓜终于失手了。  那是个秋天的夜晚,天上布满乌云,没有星星,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你们又来到老屋场摸黑摘南瓜。正在顺藤摸瓜的时候,突然几道手电光射过来,一下射到了你和你母亲的身上,你和你母亲吓坏了,提着装了小南瓜的篮子就跑,拿手电的基干民兵就照着你们追,这黑漆的夜晚,脚下哪里辨得出路啊,你高一脚低一脚地跑了不远,就摔倒在一道田坎上,被两个基干民兵按住了。你母亲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她动作显得比你笨,在你之先就被抓住。我母亲看跑不脱,就躺在垄沟里没有敢动。几个基干民兵见抓住了两个人,用手电在屋场上扫射了几个来回,没有发现其他人,也就押着你们到队部去了。  第二天一早,队里开斗争大会,你们母女俩可就糟糕了。队长首先向全队的几百号群众宣布你们盗窃集体财产的罪行以后,为了杀鸡儆猴,就指挥几个基干民兵给你一顿棍子。你母亲被队长把你们偷来的一个小南瓜拿起来砸去,一下砸在眼睛上,你母亲的眼睛顿时鲜血直流。  斗争会结束后,我父母把你们母女俩搀扶回了家。从此,你母亲的一只左眼就失明了。你也一病不起。  /  一天清早,我还在梦中。房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咚咚声——只见伯父在外面悲切地喊道:“兄弟——兄弟——快来——快来啊——丫头去了……”  听到伯父的喊声,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马上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父亲在前,我跟在父亲后面,母亲跟在我后,我们边跑边穿衣服,朝你们住的地方跑去。  离你的住处老远,就听到屋里传出“儿啊”“肉儿”的哭声。  进了你的屋时,只见一块门板两条长板凳搁的简易床上,一顶补丁叠补丁的土布蚊帐被两边撩起,你就躺在蚊帐里,脸面浮肿,胳膊和腿也浮肿,泛着青紫色。但是你很安静,双眼紧闭,谁也不看,嘴却张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我喊你,平时一看到我总是非常亲热的你这时好像是个陌生人,根本不应我。你的弟弟妹妹在你的身旁,一个摇着你的手,一个摇着你的腿,边哭边姐姐姐姐地喊叫,你也不应声。你母亲坐在地上,苦命的儿啊肉啊地喊着哭着,你也无动于衷。  我父亲来后,用手抹你的嘴,你总不愿意把嘴合上。我父亲哭着说:“苦命的孩子,你就去吧!你有什么话叔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你的亲人,放心不下弟弟妹妹,是吧……你去后我们会帮你照顾的……啊……你就放心地去吧……”说也怪,我父亲给你交代了这些话后,你的嘴巴就被抹拢了,脸上现出了安详的样子。  我母亲望着你哭了一会,就拉你的母亲,劝她注意自己的身体,特别是那受伤的眼睛,过于伤心不得,还有你的两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  邻居来了,抱走了你的弟弟妹妹。你的父亲这时瘫坐在地上,脸面浮肿,目光呆滞,显得麻木——想必在你被打不能起床的日子,他已饿坏了。  我父亲忙找人把你从门板床上抬下来放在地面上下榻。接着请来木匠,将你睡的那块门板做了一个匣子棺材。  这匣子棺材不到一个钟头就做好了,父亲和另外一个人把你放了进去。  你没有享受到习俗里给亡者穿的寿衣,没有寿鞋,身上依旧是去年你送我南瓜时穿的那件土布衣裳,袖子很短,好多地方都是补丁。  棺材里连被子也没有放,你睡的被子我父亲本来想给你垫上的,可是刚提起来,有人说要留给活着的人,父亲一犹豫就放下了。  你死的房间没有设灵堂,你没有灵位,没烧香,没烧纸。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棺材盖定钉了几个马钉后,两个人过来,绑好绳索,在你的棺材上猛地拍了一下,发出惊耳响声,接着,一声吆喝啦喊,抬着你就一路奔跑。  你一出门,门前就放响了一挂300响的鞭炮。接着就有人拿着竹扫帚在屋里到处扫了一阵,听说是赶鬼气出门的,其实就是赶你的。  抬棺材的跑得很快。因为你是夭折的人,还有父母高堂在,你不能享受平稳送上山的资格。  除了我的父亲送你到了墓地,再没有一个亲人送你,我要去时被人拉住了,说送夭折的人会沾上鬼气的。  你被葬在大食堂西边一个叫阴古堰的长满杂树的岛上。这地方的杂树已经被砍了许多,新埋的坟不少,有几座还燃着“烟狗”(用稻草编织的像辫子一样的绕坟墓底部一周的草龙,点燃后冒烟,据说可以给新亡人作伴)。可是送你的人连烟狗也没有给你准备。  你走的那天晚上,我和母亲端了一钵煮熟的南瓜去看你家人,可是南瓜送到后,还没有来得急给你盛上一碗祭奠你就被你的弟弟妹妹抢去了,你父亲也从中盛了一碗……他们吃的那个馋样儿把我都看呆了!  要命的饥饿让亲人把你忘记得太快了!我感觉到你到那个世界去得好孤独好凄凉。  当时我不禁想起我们姐弟相处的日子,想起你水中舍己救我的时刻,还有父亲交代的一世感谢你不忘你的话……  可是我们从此阴阳两隔,相思只能在心里,想见只能去寻梦。父亲要我感谢你的话我凭什么去兑现呢?我感觉没有机会了。唯有伤悲的泪湿衣襟……  悲哀……遗憾啦!  /  苦命的姐:  你走后不到一年,三年自然灾害的劫数就过去了。大生产队就解散了。大食堂也被拆除了。那个打你的队长受到惩罚。我们都回到原先的老家。都重新做了房子。一切都慢慢好了起来。可是你没有熬到。  你走后我继续上学,后来参军,再后来到地方工作,安排到了外地。  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分别在80多岁的高龄去世。我清明节祭祖曾经去了你的墓地。可是墓地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那个堰塘已经被填了一半。你原先所在的那个岛已经成了人家的生产地。  你一去就56年了,这56年来,世事沧桑啊!  你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生南瓜的味道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的脑子里也许还认为世界上味道最美的食物就是生南瓜呢。  信写到这里我要收笔了。  我这封信虽然写的是你却是无法寄给你的。  因为没有你的地址,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收不到。  我只能说我是写给我的记忆和感情的,这记忆和感情在你救我命时就奠定了。  我现在确实希望我们的后人们能够知道你是我们家族中的一员!以此信作为永念!    赞                          (散文编辑:可儿)

堂姐新年许愿要发财,可惜杜新枝不留情面,小黄车纹丝不动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