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地,那条路,那道渠(渠的两边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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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越来越像是走亲戚了。村里的狗不再认识我,在我的脚后跟上嗅着。我站在村口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一片茫然。
那块地,村口我们家的那块地,没有了。那是我们家最好的地,无论种小麦还是水稻,总是丰收。我在那地里插过秧,烂泥没过我的膝盖,插完一行,腿似生了根一样,陷在泥里,一步一步的挪,一路踉踉跄跄,插的秧宛若蛇形,弯弯曲曲。
我也曾经在那地里割过稻子,扛一根甘蔗,拎一壶放了糖精的井水,母亲规定我割完一垄才许吃一节甘蔗,可那一垄真的好长,刚刚高过稻子只是一头的我,站在地里望去,眼睛里全是金黄,一眼看不到边。我不相信我当初插下去的那株细细小小的禾苗,竟然长得比我的手臂还粗,捧在臂弯里沉甸甸的,不消一会儿,手臂疼了,再过一会儿,腰疼了!我对母亲喊道:“腰疼死了!“母亲骂我偷懒,说小孩子那有腰呢?真是让人生气!怎么没有腰?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喇叭里不是明明白白的说了吗?弯腰运动,预备起,一二三四……,母亲问我那要怎么办呢?我说得吃甘蔗,母亲笑弯了腰,说甘蔗还能治腰疼啊?结果一垄到头,一根甘蔗基本上也给我吃完了。接下来只能喝水,喝得多了便是撒尿,看我去别人地里撒尿,父亲总会呵斥“怎不撒在自己地里?可以壮一巴掌地呢?”日子久了,凡我在田野里,无论钓田鸡还是捉蛇,无论放羊还是割草,想尿的时候总要看看四周有没有自家的地,哪怕远一些,憋一会儿,也会将那泡尿撒到自家的地里。等麦子长得油油的,稻穗沉沉的,我心里总是暗暗窃喜,总觉得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如今,那块地被圈在铁丝网的护栏里,被挖成了水塘。那块地我们家种了三十多年了,比我稍微小些,像是我的兄弟一样亲呢!
还有那条小路,那道渠。那是我走过上千次的上学的路,路上的沟沟坎坎花花草草,谁不认识我的脚?我在这路上跌过跤,也掉进过水沟里,哪又怎样?最好的朋友,不也会有个磕磕绊绊?我恋爱的时候,曾经带了我的女友走这条路回家。让我脸红的是,走在半道,没有了去路。我左顾右盼,我爬到高处眺望,我死命的去回忆。我的脸涨得通红,我甚至深深的自责,心怀内疚。我怎么能忘了那条路?从小学走到初中毕业,寒来暑往,风雨无阻,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它变得老了,白发苍苍,两眼昏花,我也不该忘却啊!母亲老了,做儿子的难道就该相见不相识吗?路断了,那是儿时的路,刻在记忆里的回家的路啊!
那道渠,引水时,我们喜欢卷了裤管在水里淌着,看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被梳理的整齐光亮。那道渠从东面过来,三里地后,又折向北面,像一条长龙包围了半个村子。傍晚时分,我喜欢站在渠上,看村里炊烟袅绕,我看不见我们家的烟囱,但我能认出我们家烟囱里,升起的那缕青烟。有时放学,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几乎是寸步难行,我心里便常想着那道渠,只要站在那道渠上,我就可以看到我的村子,尽管还有两里地,可我却仿佛已经是到家了。如今我站在村口,远远望去,那道渠已经倒去了一半,那么有气无力,奄奄一息。
走进这个逐渐老去的村庄,熟识的人已经不到一半,都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有时碰到儿时的玩伴,相互只是惊诧——脸上的皱纹,耳畔的白发。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