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一
　　那天，要不是男友小C和我接吻时扯痛了我的唇钉令我失声大叫，他也不会无故闯进我的卧室，浑身颤抖着把男友暴打一顿。
　　我整了整衣衫，冷冷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象整件事都与我无关。男友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恨恨的看了我一眼，夺门而去。他满脸涨红，青筋暴起，指着我吼道：“你才16岁！你看看你现在堕落成什么样了，你怎么对得起你妈！”他不提我妈我倒也懒得跟他争辩，他一提我着实忍不住了。“我妈？！你有什么资格提我说妈！”我狠狠的推开他，向门外跑去。
　　没错。他，那个人，是我的爸爸。但自从我妈去世后“爸爸”这两个字便成了我的禁忌。我永远忘不了我的妈妈是以怎样绝望的姿态从十五楼翩翩而落，犹如一朵奇葩绽放在瑰丽的猩红中，血色弥漫着雨水，染红了那个纯白纯白的夏天。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一只活脱脱的刺猬，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我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街边，小C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到墙角。“没想到你的血这么冷。”他把我死死的按在墙上，让我动弹不得。我没有吭声，依旧是那样高傲而冰冷的迎着他的目光。“敢玩我？你会有后悔的那一天。”他意味深长的对我笑着，眼里的凶光却不减半分。他将我重重的撂下，转身离去。我顿时跌倒在地，浑身酸痛。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没想到暴露的那么早。我冲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暗骂了无数个混蛋。
　　正当我不知该去何处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同班同学小H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有什么事么？”我不耐烦接起电话劈头盖脸的问道。“哦没事，就是谢谢你借给我物理参考书。我已经用好了，什么时候还你啊？”他在电话那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不要了。”我撂下这么一句话准备挂电话。那参考书是那个人给我买的，可惜我根本不想领他的情。“喂你怎么了？我没把书弄脏，也没弄坏，也没弄破，为什么不要啊？是不是嫌我用过？”小H在电话里自言自语般的罗嗦着，我一句未听进去。不过，这个傻蛋倒是可以用来消遣消遣。
　　我坐在小H对面，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手中的饮料。不经意抬头，看见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我说：“你很热？”他慌张的看了我一眼，又赶忙低下头：“没，没。”我心里一阵好笑。这个小H，学习好，长的也够帅气，家庭背景也不错，可偏偏人羞涩的紧，活脱脱的一傻蛋。“没钱用……没钱用……怎么办……”我咬着吸管自言自语的嘀咕。“我有！”小H睁大眼睛很渴望的样子。我白了他一眼：“我不要别人的钱。”思量再三，我起身一拍桌子：“我要自食其力！”对面的小H瞪大了眼睛：“你不上学了？”“对了，麻烦你跟老师说声，我以后都不去了。”是的，我不要花那个人的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
　　二
　　一路哼着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小H在边上屁颠屁颠的跟着我。“不上学就那么开心？”小H的声音略显落寞。“你这样的优等生是体会不到我这种劣等生的感受的。”我淡淡的说。接着我听见他念念有词的数着什么：“1，2，3，4……”“总共11个，别数了。”我懒懒的说。他惊讶的说：“这么多耳洞，你痛不痛啊？”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欣赏街边的风景。那一幕就那么不经意却又刺痛的闯进了我的眼帘。
　　那是个饭店。隔着厚重的玻璃，我看见那个人和一个女人面对面的坐着。那个人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握拳放在桌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女人伸出手将手放在那个人放在桌上的手上，并说着什么。我没有理会身后的小H，一路飞奔回家中。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写了张字条在桌上：背叛我妈的下场，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拿起水果刀，伸出手腕，一点点的割下去……刺痛顿时从手腕弥漫至全身。墙上的指针不停的走着，大片大片的红晃晕了我的眼，我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妈妈躺在血泊中苍白的面孔……
　　我醒来时，雪白的房间让我的大脑瞬间短路。我挣扎着起身，只见手臂上插满了管子。正在这时，那个人拎着保温盒从门口进来。他看我醒来，连忙把保温盒放下，扶我坐稳。我这才注意，他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沧桑而憔悴。“我给你炖了鸡汤，补补身子。”他盛好汤端到我面前。我动也未动。他叹了口气：“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是不会让任何女人进咱家门的。”“哦，对了，你同学刚才来看你了。问我你爱吃什么，知道你爱吃香蕉去给你买香蕉去了。”
　　正说着，小H气喘吁吁的进来了。“有你同学在这陪你，我出去透透气。”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你怎么来了？”我质问小H。“班主任让我跟你说，要退学必须让家长到校。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然后去你家你爸告诉我你出事了……”我懒得答腔。“你不是……真的想死吧？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小H把水果放下，惊魂未定的说道。“不吓人我还不死呢。喂，我饿了。把汤端来。”我心情舒畅的指挥道。他一愣，笨手笨脚的端起汤递到我面前。“我一只手怎么喝？”我没好气的瞪着他。他慌张的说；“那我……喂你……”接着便一勺一勺的喂我。“以后不要这样了，你爸爸很担心你。”他怯怯的说。“不要你管。再说，我提前算好了时间的，我可没打算白死。”我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剩下小H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愣愣的端着碗。
　　出院后，我卧室的枕头下多了一沓钱。另附了一张便条：不要再伤害自己，求你。我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可是，对于妈妈的离去，我仍然不能释怀，我就是要他以孤独终老来弥补！
　　三
　　我确定了工作的地点，虽然小H极力反对我这样做，当然他也答应替我保密。
　　我在一家酒吧驻唱，虽然会遇到很多的骚扰者，但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除了可以赚钱外，还可以在这混浊的环境中把很多不快乐不知不觉中发泄出去。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如何处理我退学的事情，总之我认为他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包房点名要我去陪唱。我不得不踏进那间包房。房间里人很多，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当然，最显眼的还是坐在中间的小C。他身边偎满了衣着暴露的女人，满脸堆笑的给他点烟，喂水果。而他则是一副很享受的表情。这景象让我作呕。他拿起话筒邪恶的笑着：“大家相不相信，这妞的血是冷的！”口哨声和哄笑声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怎么，你认识这妞？”“当然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小C别有深意的说道。“是吗？那味道怎么样啊？正不正啊？”一个身上有着狰狞纹身的男人边说边摩拳擦掌的靠近我。“唉，别提了。不但没尝到鲜，还被揍了一顿。”小C装出一副惋惜的神情。我不动声色的慢慢的向门的方向移动。突然，身后被人猛推了一把，我向前趴去，额角磕到茶几角上，几滴血滴到地板上。纹身男人一把将我拉起，将手伸进我的内衣里。我忍住额角的阵痛，伸出手狠狠的的甩了纹身男人一耳光。“哎哟，还有脾气？有个性，我喜欢！”纹身男人摸着被我打的脸放声大笑。接着，就是这群流氓的游戏。我被当作一个球一样从一个男人怀里推到另一个男人怀里，来来回回的拉扯中，伴随着还有粗暴的强吻、四面八方的哄笑、嚣张的口哨和时不时飞来的耳光，我的嘴里开始回荡着腥甜。
　　就这样，我被折磨的衣衫凌乱，奄奄一息。最终，纹身男人一把扯掉我已经破损的上衣，又扯掉了我的内衣。此时，我上半身已经赤裸，我用尽全身力气护住胸前。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又一哄而上的来撕扯我的裤子。我发誓，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立马死掉，包括我的妈妈躺在血泊中，包括我拿起水果刀一点点朝手腕割下去……
　　就在我绝望的无以复加、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门突然被踢开，闯进来两个人，接着便是打斗的声音。模糊中我好象看见那个人沧桑而憔悴的眼睛里射出的愤怒的光。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身上披了件衣服，然后我被抱起窝在一个软软的怀抱中，那感觉，像棉絮，像云朵。我困极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大片大片的洁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我起身，看见床边趴着熟睡的小H。我下床准备倒水喝，不小心惊醒了小H。他抬起头我才看见，他的头上缠着纱布。我惊讶的看着他，他笑笑说：“没事，小伤。”我脑中突然闪现了那个沧桑的面孔和模糊不清的打斗场面。我焦急的问：“那个人呢？他在哪？”他眼神闪烁着：“那个……叔叔出去给你买饭了。”我没有怀疑。“哦对了，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过度惊吓，需要好好休息。”我点点头，喝完水很快的又进入了梦乡。
　　四
　　我梦见一群人将一个岸边围的水泄不通。我扒开人群，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汪血红的湖泊，里面飘着一个人。人们惊恐的指指点点。那人渐渐飘进，扭曲的面孔闯进我的视线，我顿时吓的尖叫起来……
　　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把再次熟睡的小H摇醒：“那个人呢？他在哪里？你是不是骗我了？”梦里逼真的场景让我不寒而栗。小H睡眼惺忪的看着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我放开他向门外冲去，却正巧撞进一个护士怀里。我疯狂的摇着护士的肩膀：“我爸爸呢？！我爸爸呢？！”护士惊恐的看着我，向不远处一指。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跑去，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洁白的床上躺着的他已经被一个同样洁白的布盖在了身下。
　　我疯了般的扑上去，号啕大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即使在妈妈的葬礼上，我依然坚硬的如一樽没有生命的雕塑，不曾留半滴眼泪。可此时，我却感觉到了什么叫撕心裂肺！“爸爸……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女儿……”我哭的已经不能自己。我多希望这张床上现在躺着的是我，而不是爸爸。“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只有我活着！……”
　　“谁说要丢下你了，谁说只有你活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倏的停止哭泣，满脸泪痕的慢慢转身，只见小H扶着满脸怜爱并微笑着的爸爸无奈的看着我。我站起身扑到爸爸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大声哭起来。“好了，好了，乖，不哭了，都是大丫头了。”他像小时候哄我那样边拍着我的背边说道。“连陌生人都能得到你的‘金口’喊出的‘爸爸’，那我有没有荣幸也能得到呢？”我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慈爱的面孔抽抽答答的喊了声“爸爸”。他幽默的回道：“谢女王陛下。”我顿时破涕为笑。
　　回到病房，我一个巴掌拍到小H的脑袋上：“你个白痴！我爸没事你直说不就行了，躲躲闪闪的干什么。”他摸着脑袋委屈的看着我：“叔叔的伤口比较多，我不是怕你担心，想多瞒你两天吗！”他这一说我才注意到爸爸不仅头上缠着纱布，连胳膊和腿上都缠着。我连忙伏到爸爸身上，查看伤口。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受宠若惊的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接着爸爸便把那天的情况完整的告诉了我。原来，爸爸一个月找不到我，便着急的找到小H询问我的下落。在爸爸的再三请求下，小H告诉了爸爸实情。而那天，爸爸打算接我回去，跟我好好沟通，并劝我重新回到学校。于是，在小H的带领下，发生了我模糊中看到的那一幕。“可是你们两个人打那么多人……”我有些迟疑。“我可是从小被我妈逼着练跆拳道长大的。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小H得意的说道。“不过，我们冲进去看到你被欺负的时候，我就直接报警了，好在警察来的也及时，现在那些坏蛋都被关起来了。”小H补充道。“奇怪，他们都被关了，你们怎么会安然无恙？”我狐疑道。爸爸慈祥的笑着看了看小H。我顿时明白了。我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嘀咕着：“有钱了不起啊？”爸爸和小H相视一笑，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五
　　出院后，一切又回到原来轨道。不，是正常轨道。
　　就在我重新回到学校的前一天晚上，爸爸拉着我的手和我促膝长谈了很久。
　　“现在，你长大了，是该解除误会的时候了。”爸爸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你一直认为你妈妈的死是我造成的。其实，我和你妈的感情很好，又或者说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十七年前，你妈妈有个很英俊的男朋友，他们正处于热恋时，男人去当了兵。你妈妈一直等到他退伍归来，谁料等到的却是他乘坐的列车坠桥车毁人亡的消息。你妈妈顿时崩溃了，整个人如植物人一般呆滞。而我，在当时作为你妈妈的爱慕者，看着这一切是多么心痛。你妈妈的妈妈，也就是你外婆，更是痛心的怒骂他们是孽缘。我对你妈妈的好你外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半年后，你外婆将你妈妈嫁给了我。结婚后，我们换了个城市生活，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你妈妈渐渐恢复了朝气，有了生命力。只是，从你妈妈‘苏醒’后，却对往事绝口不提。当时，我以为你妈妈决心忘掉过去，选择接受现在的生活。可没想到……直到三年前的同学聚会，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往事。你妈妈又恢复了十四年前的表情，呆滞而无生命力。我吓坏了。谁知你妈竟没事，她平静的告诉我说，她想起了一些事，她要去处理。你知道选择性失忆症吗？原来当年的绝口不提是因为选择性失忆而暂时忘记了。她说同学告诉她，当年她男朋友并没有死，只是伤势比较严重在当地治疗耽搁了相见的日子。一年后，男人完全康复回到故乡，却得知你妈妈已嫁人并幸福生活着的消息，于是男人黯然离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再说三年前，你妈妈毅然踏上了寻找他的的旅程，我没有阻拦，我知道，不是我的我终究留不住。三个月后，你妈妈回来了。她跟我说，他死了，这回是真的死了。说完便大笑起来。我意识到事情不妙，在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陪在你妈妈身边，生怕她出意外。可是命运弄人。你还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吗？那天，你打电话说要我去给你送伞，我匆匆忙忙去接你。回来时，却看见你妈妈已经躺在楼下，美丽而绝望……也许，你妈妈始终都深陷在十七年前的痛苦而不能自拔，最终选择追随那个男人而去。而你，执意认为是我一连几天都惹了你妈妈生气，你妈伤心欲绝之下跳了楼，便把我恨到了骨头里……”
　　此时，我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你很伟大。”我说。爸爸苦笑着摆了摆手，眼睛里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悲伤。“那……那个饭店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我问道。“她姓林。我爱了你妈妈多久，她就爱了我多久。”爸爸淡淡的说。我张大了嘴巴。“对……不起。”我歉疚的低下头。“没事，好在你终于长大了，这些事能跟你说了，心里轻松多了。”爸爸爽朗的笑着。“那以前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你跟我说我了解之后就不会误会你了。”我不服气的问。”“因为光了解是不够的，还要理解。在你没接触爱情之前，我跟你说，你又怎能体会大人们的感情纠葛呢？”爸爸的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我一时没反映过来，愣在原地。
　　爸爸起身走进卧室，一会又走了出来，意味深长的问道：“连我的闺女都知道珍惜身边的人了，那我可不可以也珍惜身边的幸福呢？”我恍然大悟，顿时羞红了脸。而此时，爸爸已狡猾的“嘭”的一声把门关上。我拍打着他的卧室门：“爸，不要乱说哦。我可看不上那傻蛋。”“说谎的人心跳会加速。”房间里爸爸的声音隐隐传来。我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胸口，心想真的假的。谁知门在这时候却突然开了，我连忙把手放下，却还是被他看见了。我窘迫的站在那里，爸爸这次却没有笑我，而是揽过我的头，在我额上轻轻的一吻：“我活泼的女儿，久违了。”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和林阿姨结婚吧，祝福你们。”我微笑着看着他，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
　　重新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小H便黏黏糊糊的过来跟我搭讪。“那个……你有化学参考书没，给我借一下。”他熟练的说。我瞪着他：“又借？你家什么书买不到？”见我识破了他的诡计，他结结巴巴的说：“我就喜欢别人的，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抱我的人就是你！敢趁乱占我便宜，现在就让你知道欺负我的下场！”我追着他满校园的跑，阵阵夏风从耳际拂过，原来生活竟是如此美好。
　　这场救赎，在浓厚的亲情和甜美的爱情里唯美落幕。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珍惜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