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一万年,女校长教“弱智”丈夫重新生活

李
枫华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1995年11月的一个下午，她在家接到了丈夫邙键为的战友打来的电话：“嫂子，有点急事找你，你来我家里一趟吧。”李枫华有些疑惑：丈夫早上去参加一个战友父亲的葬礼，这会儿应该和战友们在一起，为什么有事他自己不打电话回来呢？由于当时手机还没普及，李枫华无法和丈夫取得联系，她便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地赶往丈夫的战友家。一进屋，李枫华发现丈夫的几个战友都在，个个神色凝重，唯独不见丈夫的身影。李枫华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颤声问道：“是不是邙键为出事了？”沉默片刻，一个战友说：“我们回来的路上遇车祸了，键为正在医院抢救……”　　身为厂长的丈夫遭遇车祸成为植物人　　1979年，26岁的李枫华在小学做代课老师，经人介绍后，她与邙键为相识、相恋，两个人情投意合。邙键为的父母知道后，觉得李枫华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儿子是转业军人，国营职工，李枫华只是个临时的代课教师，而且身体还不大好。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儿子仍然在与李枫华谈恋爱，母亲问邙键为：“她有风湿病，将来瘫了怎么办？”邙键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瘫了，我背她！”邙键为的这句话震撼了母亲，也感动了李枫华。一年后，这对恋人终于冲破阻力结了婚，第二年又有了女儿。　　小家庭过得和和美美，李枫华在工作上也步步高升，转为正式教师后，被调到洮南市第九小学任教，随后的几年里，她一步一个脚印，当上了副校长。邙键为的事业也一帆风顺，靠着勤奋和才智，当上了厂长。　　1992年，洮南市第九小学开办了育智班，对弱智孩子实施特殊教育，李枫华分管育智班的工作，事无巨细，她都要操心，每天累得精疲力竭。见妻子辛苦，邙键为推掉了许多应酬，下班后就匆匆赶回家，做饭洗衣，什么家务活儿都干，晚上还要辅导女儿写作业……　　难道老天也嫉妒我们的幸福，要给我们一点考验？李枫华希望这只是一场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可当她赶到医院，看到躺在抢救室的丈夫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时，她一下子懵了：“键为，你怎么了？你醒醒啊……”然而，邙键为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反映。李枫华转身拉住医生的手说：“大夫，你要救救我的丈夫，我求你了！”医生遗憾地交待病情：“病人是脑干出血，出血量很大，已经没有治疗价值了……家属还是准备后事吧。”李枫华心有不甘地说：“他还没死，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他，我要带他去白城、去长春的大医院。”周围的人告诉她，病人经不起折腾，恐怕到不了大医院就……　　邙键为的家人和战友悄悄地为他准备着后事，李枫华知道后一下就怒了，她情绪激动地冲着公公婆婆吼道：“如果邙键为就这么死了，我怎么活？”　　第二天早上，城里一位脑神经外科专家被请到了医院，他看过邙键为的CT报告后，神色凝重地对李枫华说：“病人通过手术也许还能活下来，但手术后，他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现在你要做决定，这个手术做还是不做？”邙键为的战友婉转地劝李枫华：“键为如果真成了植物人，生不如死，你也会一辈子受累啊。”李枫华毫不犹豫地说：“他当年曾说过，我瘫了，他背我。现在，他成植物人，我背他！”说完，她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邙键为被推进了手术室，直到第二天凌晨手术才结束。果然如医生所料，邙键为的命虽然保住了，却毫无知觉，任凭李枫华千呼万唤他都没有任何反映。　　三个月后，李枫华将邙键为接回家。从此，她每天都早早起床，给女儿做好早饭，送她上学后，她再给丈夫洗脸、刷牙、换尿布、喂流食……安顿好丈夫，她才匆忙赶去上班。中午，李枫华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她顾不得休息，赶紧回家给丈夫做饭、喂饭，清理大小便，然后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　　那年，女儿邙馨蕊参加了中考，成绩超过了吉林省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然而，考虑到自己的特殊家境，馨蕊最终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师范学校，她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妈妈分忧。当李枫华知道了女儿的选择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病榻上的丈夫掉眼泪。　　每天带着丈夫到弱智学校上班　　为防止丈夫生褥疮和肌肉萎缩，李枫华从未停止过给丈夫按摩。1997年夏的一个星期天，李枫华在给邙键为做肢体按摩时，忽然感觉他的手动了一下，李枫华激动地冲着女儿喊：“快来，你爸会动了！”“真的？”馨蕊赶紧跑了进来，看到爸爸的手指果然在动，她激动地与妈妈抱在一起，欢呼起来。等她们回头看时，见躺在床上的邙键为眼角竟有泪珠滚落下来，他真的有感觉了，那天，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了个痛快。　　李枫华看到了希望。阳光好的日子，她就把丈夫背到室外晒太阳，像哄小孩一样给他指点着花草和过往的行人，尽管丈夫对这一切都没有反应，可李枫华相信丈夫心里是明白的。　　一天傍晚，李枫华把丈夫安顿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这时，他们的邻居来看望邙键为。邻居过去是邙键为的同事，而今已经是个体老板了。那天，他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他与邙键为说着话，说到忘情处，他拽着邙键为的胳膊说：“你看我现在多好，你咋造的这副德性呢？”李枫华发现丈夫忽然蹙了一下眉，脸上渐渐布满愤怒的表情，嘴里突然蹦出了两个字：“你滚……”邙键为的这句话如惊雷炸响，让李枫华怔住了！那个邻居见状，酒也醒了大半：“你还真听明白了？我还以为你啥也听不懂呢。”　　李枫华抱住丈夫兴奋地说：“键为，你还认识我吗？”邙键为“啊”了一声。李枫华激动的泪水打湿了丈夫的衣襟，她急忙给女儿和公婆打电话，向他们报告喜讯。很快，女儿从学校赶了回来，公婆也互相搀扶着来了，一家人比过年还高兴……　　可是，自从邙键为醒来后，李枫华比以前更加劳累了，因为他几乎一刻不停手舞足蹈并且“啊啊”乱叫，隔一会儿就喊“饿”。邙键为最爱吃鸡蛋糕和豆腐，如果李枫华给他做了别的饭菜，他就会生气把饭碗丢到地上。到后来，李枫华很无奈，只得把婆婆接来帮忙照看邙键为。　　李枫华怕丈夫在家里时间长了憋闷，每到周六、周日去学校值班，她就用三轮车载着丈夫一起去。周末，学生都回家了，校园里非常安静，李枫华将丈夫放在座位上，然后像老师教学生那样，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我爱你”，教丈夫发音、认字。为唤起丈夫的记忆，李枫华还给他讲恋爱时的那些往事，讲他没遭遇车祸前夫妻俩共同度过的幸福岁月。　　1998年，洮南市育智学校成立了，李枫华被任命为校长。建校之初，李枫华工作很忙，而这时候婆婆又生病了，不能再帮她照看邙键为了。市教委领导了解到她的特殊情况，同意让邙键为入育智学校学习。每天早晨，李枫华都会骑着三轮车早早地带着丈夫，也是她的学生来到学校，把丈夫送进教室，然后，她走进校长室开始一天的工作。　　育智学校有30多个学生，年龄最大的23岁，最小的8岁。邙键为来了后，自然就变成了同学们的老大哥。　　女校长携手植物人丈夫创造奇迹　　然而，邙键为在育智学校并不太平，经常做那些让校长妻子“丢脸”的事。有时老师给学生分吃的，他几口就把自己的那份吃光了，然后就向同学要，人家不给，他就吵，甚至还动手去抢。一天，邙键为抢占了别人的座位，那个同学不高兴了，就向老师告状，老师劝邙键为离开，邙键为不肯，吵着闹着硬是要坐着这个位置。无奈之下，老师只好把李枫华找来，软磨硬缠了很久，才把邙键为劝回自己的座位上。　　谁知第二天，那个学生的家长怒气冲冲找到学校来了，李枫华急忙向家长道歉，承认自己工作没做好，然后坦诚地告诉家长：“昨天和孩子抢座的那个人就是我的丈夫，他也是个智障人……请你谅解，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不愉快了。”那位学生家长惊讶地看了看邙键为，又看了看李枫华，一把拉住李枫华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任泪水不停地流。李枫华也哭了，那一刻，他们虽然没有语言的交流，但共同的境遇、共同的心情通过两双紧紧拉在一起的手让他们走进了彼此的心，那位家长说：“李校长，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有这样一个丈夫，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多苦。”李枫华从未对别人诉过苦，自从丈夫受伤后，她只是上班拼命地工作，下班不停地做家务照料丈夫，从未想过自己。那一天，不知为什么，来自学生家长的理解，让她感到心里那最柔软的东西被唤醒了。晚上回到家，李枫华喂丈夫吃饭，他不吃，眼睛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他对白天发生的事不理解。李枫华不知怎样对他解释，她的心一下子软下来，俯下身，在丈夫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键为，你做错了事，就应该向人家道歉。你在学校这个样子，给我造成很大的压力，我为难啊……”说着，李枫华忍不住扑在丈夫怀里掉下了眼泪。　　忽然，李枫华感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轻轻抚摸着替自己拭掉了眼泪。随即，一个粗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耳畔响起：“……我爱你……今生今世……永远爱你……”李枫华吃惊地抬起头，丈夫在用跑调的旋律唱《爱你一万年》。瞬间，李枫华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随即搂住丈夫，在丈夫的怀抱里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把淤积在心底的所有苦闷和委屈释放掉了。　　但邙键为毕竟是个智障病人，很少懂得体贴别人，他想做的事情必须得到满足，否则就闹个不休。一次，李枫华生病了，她向学校请假想在家休息一天。可是，邙键为看见妻子躺在床上不去学校，便着急地喊她：“上学！”李枫华说：“我病了，咱今天不去学校了。”邙键为伸手在妻子的额头上摸了一下，说：“呀，你病了？不去学校了。”随后就老老实实地陪着妻子。然而，过了几分钟，他就忘了妻子生病的事，再次喊道：“上学！”见妻子还没动弹，他又连声喊道：“上学，上学……”李枫华无奈，只得吃下几片药，拖着病体带他来到学校。老师们看见李枫华难受的样子，劝她回家休息，由他们来照顾邙键为。但李枫华担心自己不在，丈夫给老师们添麻烦，就咬牙在学校挺了一天。　　李枫华对丈夫多年的付出，女儿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2000年，邙馨蕊从师范学校毕业了。由于她品学兼优，学校决定保送她到吉林师范大学继续深造。邙馨蕊心里很矛盾。如果自己去读大学，妈妈还将独自承担苦难；倘若自己放弃大学回家找工作，人生又有遗憾。思来想去，邙馨蕊想到了一个“两全”的办法。她认真地对李枫华说：“妈，让我带我爸上学去吧，我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边上学边伺候他。你辛苦这么多年了，应该自由了。”女儿如此懂事，李枫华非常感动：“傻孩子，妈明白你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当初妈的身体不好，你爸说过，宁可背着我，也绝不嫌弃我。我相信，如果我和你爸角色调换，他也会像我对他一样对我。这就是爱。这辈子我是不会离开你爸的。你要带着你爸，将来婆家都不好找，当妈的不会做这糊涂事，你就安心上学去吧，家里的事，妈扛着。”“妈！”女儿扑到李枫华怀里，哭了。　　李枫华的苦心没有白费。在育智学校，邙键为学会了自己吃饭、穿衣、上厕所，基本能够料理自己的生活。而且，他的记忆也部分恢复了，能够说话、看书、与人交流。同时，李枫华的事业也取得了成绩，多次被评为吉林省残疾人工作者先进个人。2003年9月，李枫华出席了中国残联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令李枫华欣慰的是，生活的脚步并没有在苦难中停留，而是穿过苦难，迈向幸福。2004年，女儿邙馨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长春，成为一名高中的语文老师。李枫华为女儿的成绩感到骄傲。2008年6月，李枫华带着丈夫来到女儿的身边，她在长春按揭买了一套住房，在女儿身边住下来。也是在这一年，女儿有了幸福的小家庭，隔年，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孩，李枫华和邙键为当上了外公外婆，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更让李枫华感动的是，丈夫现在对她知冷知热，很是珍爱。2010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李枫华因感冒发烧了。邙键为伸手摸了摸妻子的额头，说：“发烧，热。”随后，他从李枫华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缓慢地挪动脚步，打开房门出去了。　　李枫华吓了一跳，丈夫从来没有单独离开过家，现在他不声不响地出去做什么呢？李枫华急忙下床，悄悄跟了出去。她看到，丈夫扶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到了一楼，然后步履蹒跚地朝一家药店走去，路灯把丈夫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没有惊动丈夫，站在药店门外默默地注视着柜台前的丈夫，心潮起伏。不一会儿，药店的门开了，丈夫又慢慢地从药店里走出来。看见妻子，邙键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举起手里的药盒，咧嘴笑着说：“药，吃了，病就好了。”那一刻，李枫华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搂住丈夫，喃喃地说：“谢谢你，给了我爱。”邙键为也拥着妻子傻傻地说：“爱你，一万年。”　　月光如水，洒在这对相搀着回家的夫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