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严父出孝子)
严
父(1)
“严父慈母”这个词来源于晋代夏侯湛的《昆弟诰》,也就说明了在中国家庭中父母的不同定位。父亲首先就是一家之长,就是一严厉之人。甲骨文的字形,“父”字就是一男人右手持棒,意思是:手里举着棍棒教育子女守规矩的人就是父亲,所以《说文解字》解释为:“家长举教者。”在《周礼》里,天地君亲师,父母排在值得尊敬的第四,而在道家的《易经?说卦传》和佛家的《杂宝藏经》中,都把父亲排在第一位。道理很简单,《周礼》讲的是君臣之道,而佛道讲的是人伦之说。所以,《史记》中才会明白表明:“父母者,人之本也。”
“父亲”这个词的书面语色彩较浓,一般不作为面称。在中国古代公开场合对别人谈起自己的父亲,会称呼为家父、家君、家大人、家严、家翁等等,称呼别人的父亲也会说家尊。而私下里对自己的父亲或者亲朋好友之间,则会叫“爸爸”。据说,“爸爸”这个词在目前约70%的人类语言中都存在并且意义相似,所以人类学家认为这个词极有可能是古人类最先会说的词汇。这是不是世界大同的一种佐证?
在现代汉语中,对父亲的称呼除了“爸爸”,还有俗称为“爹爹”、“老爹”、鄙视一点称为“老儿”、“老汉”、“老头”,尊称一点叫做“老爷”、“老爷子”的。就地域而言,京城把父亲称为“老爷子”,倍显尊重;广东话把父亲称作“老窦”(源于《三字经》中的窦燕山),也是十分尊重,港澳叫做“爹”(来自英语“Daddy”的粤语发音)就是洋为中用。
河南山东一带把父亲叫做“爹爹”,陕西人叫做“大大”,四川重庆叫做“老汉(儿)”,宜昌处于长江中上游交汇处,又是南北方分界点,就把父亲叫做很有些含义的“老爸”。所谓的“老”,除了年龄和辈分,就是父亲在古代又被称为“老子”;所谓的“爸”,很简单,就是占世界人口多数民族的共同称呼的“爸爸”的简称。只是宜昌人很自傲,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称“老子”,那就是对自己长辈的侮辱;除了岳父大人,也不会把别人称为“大大”,那就叫做大逆不道、数典忘祖。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十分传统也十分倔强的长辈。因为是干部,在我的人委宿舍大院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早上起床就不见他的身影,晚上入睡的时候,父亲也还没有回家,偶尔周日在家休息,不是钻进厨房里炒菜做饭,就是拖地板、擦桌椅,忙得不可开交;邻居家孩子们的父亲虽然也是干部,可要么和孩子打成一片,要么休息的时候领着孩子到公园转转,要么过问一下孩子的作业。可在我们家这样的场景却似乎极少发生,一方面因为母亲自己就是师范毕业,更是当过多年的老师,另一方面则因为父亲是河北人,似乎对中国传统风俗礼节理解得更深、贯彻得更彻底,所以本来对任何事情一丝不苟的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严厉就很正常。
我们两兄弟少年的时候在外面很顽皮,在家里也很任性,唯独在父亲面前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连母亲也会在外婆面前笑话我们兄弟俩“见了他们的爸爸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不过实话实说,父亲对我们兄弟俩很少管教,不过就是隔上一段时间把我们叫到他身边,板着脸教训一顿,话不多,但很严厉,但不会和一些家庭的父辈那样,动辄吼叫挥拳,不过就是说些警告和告诫的话,挥挥手,让我们滚蛋。多年以后,看到周总理对葛洲坝工程中的指示中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时候,就知道用那句话用来形容自己站在父亲面前的感受,再合适不过了。
严父(2)
“严父出孝子”,这是我国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真谛,于是,我们知道了司马光教子俭朴、郑板桥养子不娇、包公给儿子立训的典故,都是很有正能量的。不过,网上有一则父子对话很引人注意。说的是中日开战,儿子想参军保家卫国,父亲就一个耳光扇过去:“无权无势无钱,你怎么保家?再说,国家有什么需要你保卫的?”儿子分辨日本人想吞并我中华,父亲就又一耳光扇过去:“中国买家都把日本东西抢光了,吞并了不是更好,不需要办签证了。”儿子醒悟的表示,如果日本入侵,自己就去给日本鬼子带路,谁知又被他父亲扇一耳光:“怎么这么白痴,到时还轮得到你带路?那些贪官土豪早就在那排队了。”
虽然是一则笑话,可是说明父子之间除了语言交流,还有用很暴力的手段提醒和教诲的权利和义务。那一句“棍棒底下出孝子”,说的就是为人父一定要严格管教自己的孩子,教导他正确的人生观,让他懂得分辨是非好坏,所以不得不在必要的时候对自己的孩子实行体罚,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所谓的“不打不成器”就是在某些用语言很难作为、也很难取得效果的情况下采取的一种极端措施。
我家也是如此,虽然一直在政法工作的父亲对我们兄弟俩大多数时间就是询问和告诫,可是像审问犯人似的板着脸、沉着声也是很有些威严的。犯了小错一般的就是罚站,自己站到门后的一个固定位置去面壁思过;而如果犯了大错,则会免不了吃顿“笋子炒肉(宜昌话:用竹板打屁股)。”父亲是个北方人,打自己孩子的严重程度完全看当时的心情而定。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就是几耳光,心情不好的时候,顺手摸到什么就是什么,譬如拖把把、床上的板刷、学习用的米尺,还有劈柴,而且不准哭,越哭越打得厉害,那就是水深火热的感觉了
一般贴在墙边罚站的时间常常长达几个小时,家里人就在身边走来走去,却把罚站的人视为空气,楼下的小伙伴对着窗户喊叫,自己也不敢吭一声,最后的结局就是被再次叫到父亲面前被训斥一番,连连称是;父亲动手打人的机会其实很少,不到所犯的错误很大,使他有些气急败坏绝不会轻易出手。虽然挨打一般持续时间不长,可是父亲下手常常很重,而且打得又准又狠,自然就会苦不堪言,除了皮肉之苦,还有泪流满面。
这样的体罚在当时太自然不过了,也是司空见惯的,一点也不严苛,因为身体上的惩罚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记住错误,从中吸取教训,下次不会再犯。虽然现在的教育家都不赞成棍棒教育,更不提倡体罚,可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的家长都认为,在孩子犯了重大错误的时候,应该对他进行一定的惩戒,通过棍棒和体罚让孩子记住,同样的错误不可再犯。因为按照生理特征证明,少年时期的孩子一方面记性好,可另一方面却是对于所犯过的错误忘性大,所以必须用一种特殊手段让他牢记错误,毕竟孩子是在受到重大痛苦之后才会吸取教训。
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一句名言:“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可以这么说,对孩子要求严厉就是对他的呵护,往往出自这样的家庭子女都会有出息而且孝敬父母的居多;相反,过度溺爱的孩子难成材,那样的子女大多没出息而且容易在社会上惹出事端,大多不会孝敬父母而且也不会尊重他人,所以才会有“富不过三代”之说。
作为父亲,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严父,就和我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特别的严厉,对孩子的事情懒得去管,从来不帮孩子做任何的事情,孩子遇到事情完全让孩子自己去解决,从不表扬,也不在外人面前夸口,对自己的孩子高标准严要求;而另一种则是慈父,除了特别娇惯孩子,也时时处处事事对孩子的一切进行过问,几乎任何事情都不让孩子自己独立完成,而是倾其所能给予帮助,总是让孩子沐浴在父爱的阳光下顺利成长。
猜都不用猜,绝大多数的父亲还是乐意以严父的模样出现在自己孩子面前的。
严父(3)
父亲是河北保定人。谁都知道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是由战国时期,高渐离在河北保定易县的易水河畔送别刺客荆轲击筑所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而得出的结论;河北人仁义勇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因为有了那抗日战争时期狼牙山五壮士而闻名天下。河北代代出英雄,不论是“千场纵博家仍富,几处报仇身不死”的邯郸游侠,还是有“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因而被清乾隆皇帝御笔亲题“雄赳赳吓碎老曹肝胆,眼睁睁看定汉室江山”的猛张飞;不论是那个刺配沧州道、雪夜上梁山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还是那些血染沙场、高举大刀向着鬼子的头上砍去、舍身报国的国军官兵……都铸造了河北男儿激烈而高亢的英雄之歌。
我们老王家的先辈是从山西大槐树下出发,沿着太行山、翻过紫荆关,到达河北保定易县拒马河畔的大盘石村耕田刨地、繁衍生息的,所以父亲的骨子里就是一个憨厚的河北农民,加上家境还不错,经过努力能够吃得饱饭、穿得暖衣。这样的传统人家的老农民,除了老实巴交,就是勤劳肯干,还有的就是任劳任怨,随遇而安。
不过,到了抗日战争时期,保定的沦陷使得许多的保定人当上了走狗汉奸,也就是所说的“狗腿子”,就败坏了保定人的名声。可是当时易县的大片靠近太行山的区域本来就是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核心区域之一,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革命老区,父亲从小在大盘石村里除了读书学习就是站岗放哨,先是儿童团长,再就是青救会干事,后来就成了一名乡干部。
如果没有林彪在东北先是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喘息之机,然后奇迹般的反败为胜,如果没有解放军越战越勇,向前向前向前,国军闻风而逃,一败涂地,如果不是因为新的解放区急需大批的干部进行接收,父亲就不会成为最早从晋察冀根据地出发的南下干部中的一员,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走出太行山、渡过黄河、穿过中原大地,先是成为刚成立的荆钟宜县东巩区乡长,然后又成了刚解放的宜昌第四区的代区长,后来又成为了法院院长,然后一步步的走得更远、攀登得更高,直到把自己的终生都贡献给了宜昌这个第二故乡。
父亲的故乡易县位于河北保定西北部,太行山北端东麓;距北京120公里,天津160公里,保定60公里,彼此都不太远。可是易县地处那座延绵400多公里的太行山区向华北平原过渡倾斜的地带,面积的十分之七为山地,和千里之外的湖北宜昌处于大巴山脉与江汉平原交汇,也是地势由西向东下降明显,水流落差大,山体多为岩溶地貌十分相似;都是抬头就是铜墙铁壁似的大山,低头就是滚滚东去的大河,而这就铸造了父亲大山的性格。
山的性格是经过了风吹雨打、烈日暴晒、冰雪肆虐,也经过了自然地理的锻造而形成的,无论是巍峨的山峰还是幽深的沟壑,都烙下了时光和日月的深深印记,而人的性格与自己家族的遗传基因、生长环境的熏染,自身的学习与修养,以及社会的变迁和磨练,就会打上生活的印记。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然祖国各地都有大山大川,可是高耸入云的太行山如同民族脊梁,也如同铜壁铁墙,不仅在风吹雨打,电闪雷击中始终保持岿然不动,而且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亘古不变的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内在品质,也就铸造了父亲坚韧不拔的性格。
父亲就是一个来自河北保定易县的大山里的人,一辈子从语言到个性深深的带着那个地域的鲜明特色。从来不会夸夸其谈,在外人面前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从来不会在私下里呼朋唤友,也没有自己的朋友圈,也没有几个朋友能入他的法眼。从南下进城到宦海沉浮,从年轻气盛到退休回家;从法院院长到政法委书记,从副市长到市人大副主任,也是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的站起来,这就有了保定人所具有的那种“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个人魅力和坚强个性。
严父(4)
有一种爱,像大山一样厚重而深沉,耸立在自己的面前,除了庄严雄伟,就是岿然不动。好似横跨在山西盆地和河北平原之间那座红日初升的太行,千山万壑,铜壁铁墙,叫人望其项背,叹而观止;也像屹立在宜昌江南的形如金字塔的磨基山,海拔不高,体积不大,可无论在中心城区的任何角落,只要一转眼,那巍峨的形象、挺拔的庄严就会从高楼大厦的夹缝之间、大街小巷的十字街头闪现出来,所以就叫父爱如山。
因为父亲是山里人,所以就有了大山的巍峨,也有了巨石的顽强。从南下开始,就一直忠于自己的信仰;从进城开始,就一直热爱自己的岗位;从火热年代到后来的改革开放,从万众一心的建设年代到光怪陆离的社会变化,他始终言行一致,克己奉公,在人生舞台上很严肃的演绎着自己的角色。突然想起那个清朝雍正年间被授予兵部尚书衔,兼河东(河南、山东)总督、同样来自易县的田文镜,“以病卒于河南,家无余财。”他与父亲两人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处。
因为来自太行山区、紫荆关下,就不仅有着外表的五彩缤纷,也有着内在的宝藏;不仅有着飞禽走兽的喧哗,也有着野花小草的孤芳自赏;不仅有着绿意从容,也有着丰收时节的累累果实,更重要的是大山始终有一种严父的形象,有父亲站在身后就是孩子最大的力量,也是无形的支持,而每一个父亲对于每一个孩子就如同林则徐所说的那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宽容与坚韧是大海大山的性格,父亲也是这样。
严父对于子女的人格影响十分巨大,这一点在我的父亲身上尤为突出。因为在家里的地位就是绝对权威、说一不二,所以无论他有什么表示,就成了我们的最高指示,非坚决执行不可,所谓“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也是这个意思;因为父亲在工作和生活上所做的典范,我们从小就有了自己的标杆,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时至今日,也依然如此;同时,父亲树立了良好的家风,对孩子的威慑力始终存在。就拿“君子抱孙不抱子”这一点来说,父亲在我们面前就是高标准、严要求,而在他的孙子面前,则变得毫无原则,我也是这样做的。
正如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詹姆斯?杜布森所说:“让一个男孩和一个合适的男人在一起,这个男孩永远不会走上邪路”,而那个“合适的男人”,无疑最佳人选就是我父亲那样严于利己、宽于待人的严父。因为母亲的作用主要在孩子的少年时代,而当孩子在接触社会、踏上工作岗位、完成角色转换的过程中,严父的示范和表率作用、丰富的社会经验和职场实践都是孩子们最好的教科书,所以,台湾著名作家琼瑶说过:“拥有思想的瞬间,是幸福的;拥有感受的快意,是幸福的;拥有父爱也是幸福的。”
在以父亲为题的文艺创作中,朱自清的那篇“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的短文《背影》无疑是优秀的;而罗中立的那幅题为《父亲》的画用那老农开裂的嘴唇、满脸的皱纹以及手中粗劣的饭碗则对父亲进行了写实的描绘;筷子兄弟在写出那首被评为最俗的《小苹果》之前曾经创作过一首缅怀自己父亲的歌,获得极大的好评。歌词写的是:“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
而这篇题为《严父》的短文,就是送给我自己的父亲微不足道的一点关怀。(2016年1月12日父亲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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