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比常人笨的母亲，对儿子平凡而伟大的爱：妈妈

昨
天给妈妈打电话，挂电话前她说：“村里跟你一样大的小孩都结婚了，你也赶快找个对象吧。”我感到很稀奇，妈妈居然也操心起我的个人问题了。 从小到大，她对我只关心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穿衣，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吃饱点，穿暖点”。至于别的，她从来不问。我想，她之所以不问，可能是因为她不懂，操不了那份心。 妈妈没有上过学，准确地说只上了半天。开学的第一天，她中午放学回家，吃过饭后姥姥叫她去推磨，于是她下午就没有回学校。第二天也没有回，以后都没有回。 妈妈脑筋很笨。刚上小学的时候，我问妈妈：“你会写字吗？”妈妈拿起铅笔用手握住，在本子上划，划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一道杠是‘一’，两道杠是‘二’，三道杠是‘三’，三道杠再加一竖是‘王’。”字歪歪斜斜，一道横里有三个弯儿。划完后放下铅笔对我说：“你姥爷姓王，你姥姥就教我写王，结果把一二三也学会了！”说完就笑了，好像还挺得意的。其实她会写的只有这四个字而已。于是我教她写她的名字，结果教了半天，没能把她教会。 妈妈不会算账。她每次出去买了东西，回来都会找我确认，怕别人少找给她钱。妈妈问我：“小风，买了袋洗衣粉一块三，给了五块钱，要找我多少？”我说：“三块七。”听了我的话她开始数自己手里的钱：“一块，两块，三块，三块五，三块六，三块七！正好！” 妈妈手也不灵巧。纳鞋底、做衣服、织毛衣、杀鸡宰鱼等这些一般农村妇女都会做的事，妈妈一样也不会。她会的仅仅是做饭缝衣而已。可是据奶奶说，妈妈以前连做饭缝衣都是不会的。奶奶说：“你妈连煎饼都不会烙。我教她，她把面糊舀在鏊子上，拿筢子一推，面糊全洒地上了！” 尽管如此，妈妈还是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学会了烙煎饼。因为有天我跟她说我想吃煎饼了，她才下了决心。下午放学后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在灶房里忙，烟雾缭绕，她被呛得不住咳嗽。爸爸叫道：“你又瞎折腾什么呢？东西都让你糟蹋了，弄了一地。”我猜她又把面糊推到地上了。 后来有一天，她居然成功了！她拿了一个煎饼给我：“小风你尝尝！”我看了一眼，煎饼的样子不是很让人待见，我犹豫着接过来，小心地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她瞪着眼睛问：“怎么样？”我笑着说：“不赖！”她开心了。妹妹不乐意了，叫道：“妈，我也要！”妈妈说：“小雨别急，妈这就给你烙一个。”然后转身回了灶房。 妈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骑自行车也不会，这可叫她吃了不少苦头。 初中时学校在镇上，离家二十里地。同学们平时住校，周六回家，周三父母送饭。别人的父母给孩子送饭，有的乘公交车，有的骑摩托车，大部分骑自行车，只有妈妈是用走的。骑车可以走大路，而步行则要走小路。为了省两块钱，她连公交车都不肯乘。每周三步行两个小时，到学校给我送饭，然后再步行两个小时回家。天气好还好说，如果遇到冰霜雨雪，走这么长的路可不好走。妈妈是冬夏无间，风雨无阻的。 有一次下雪，妈妈给我送饭，我打开包，发现包里有零星枯草和残雪。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不肯讲。最后还是让我问了出来，原来走一段山路的时候，雪下太大，把路上的坑遮住了，她看不见踏进坑里摔倒了，包也掉在地上，饭盒跟煎饼都掉了出来，好在身上没有摔坏。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我考上高中以后，妹妹也考上了初中，于是她又给妹妹送了三年饭。 妈妈虽然很笨，又没有一点文化，可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决心，一定要让妹妹和我上学，而且要上大学！家里一直比较困难，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唯一的生计就是种地，辛辛苦苦种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挣的钱大都给妹妹和我交了学费。家里难的时候，灯泡坏了都没有一块钱换个新的，一家人摸黑吃饭。我刚上高中那会儿，家里最难。爸爸思想传统，认为只要能种地就饿不着：“让他俩种地算了，上学没啥用。”妈妈听了愤愤然道：“不行！你懂个屁！不上学怎么行？跟你似的种一辈子地？他俩必须上学，砸锅卖铁也得供他们上！”因此只要跟学习有关的事情，妈妈虽然不懂，可是却都支持。 初三的时候有人到学校卖复读机，我非常想买一个，可是却不是为了听英语学习，只是想用来听音乐。周六回家跟妈妈撒谎说，学校要求买个复读机。妈妈问：“复读机？干啥用的？”我说：“学英语用的。”妈妈说：“学习用的那得买。多少钱？”我说：“四十。”妈妈进了里屋，半天才出来，手里拿了一把钞票。除了一张五块的，别的都是一块、五毛、两毛、一毛，数了一下，二十八块九。我说：“差十一块一。”妈妈没说话。我心里发虚，说：“要不算了吧，不买了，也没事。”妈妈说：“那不行！明天我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十点了，妈妈从外面回来，又塞给我十五块钱，说:“多余的钱你拿去买笔和本子。”我问她钱哪里来的，妈妈说把母鸡拿到集市卖了。我说母鸡都在下蛋，怎么能卖？妈妈说卖了再养！我当时鼻子一酸。 高中以后每月回家一次，上了大学只有寒假暑假才能回家。每次回家，妈妈都站在村口等我，我远远就能望见。见到我第一句话都是一样的：“怎么才回来！”我说：“已经很快了！”她说：“包了饺子，韭菜馅儿的，快回家吃！”不记得什么时候了，我跟妈妈说我喜欢吃水饺，最喜欢吃韭菜馅儿的，自那以后每次回家她都给我包韭菜馅儿水饺。 大学毕业后要去工作，妈妈只问：“去哪边（工作）啊？远不远啊？”我说：“苏州，远，要坐火车才能到。”妈妈有点忧虑，皱着眉问：“比你舅姥爷还远？”我的舅姥爷年轻的时候出去闯，后来在徐州安了家，二十几年只回过两三次家，所以在妈妈看来，舅姥爷在的地方是很远的，否则就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懂得妈妈的意思，安慰她说：“过年我就回来。平常如果放长假我也回来。”妈妈这才舒了眉头说：“好。自己在外面要吃多点，穿暖点。”我点点头。 而今在苏州工作两年多了，也只回过三次家。妹妹在青岛上大学也已经两年多了，跟我上大学时一样，也只能半年回一次家。 妈妈在家养了一堆动物：两只猫，两只狗，两只鸭，五只母鸡，八只公鸡。我问她：“养母鸡下蛋，养这么多公鸡干啥？。”她说：“你回来杀了给你吃啊。”我默然无语。她说她还想养只羊，没事的时候可以牵出去放。 家里没有电话，为了方便联系，很早就给妈妈买了手机，可是她却不会用，只会接，不会打。妹妹有心，把我和她的号码存在妈妈的手机里，设置了快捷拨号，一个“2”，一个“3”，这才把妈妈教会了。妈妈知道妹妹学习紧张，怕打电话会打扰到她，所以基本上不给妹妹打。她如果觉得妹妹很长时间没打电话的时候，就会给我说：“你妹妹又很长时间没有打电话回来了。”我就打电话责备妹妹：“怎么又这么长时间不给妈妈打电话？”妹妹却在那头喊冤：“哪有啊！我两天前才打了！”我说：“胡说，那妈妈给我打电话告你状！”妹妹急道：“真的！没骗你。”我说：“再打一个！”妹妹说：“好吧。妈妈年纪大了，开始忘事了。”听到妹妹的话，我心中一颤，妈妈老了吗？ 昨晚又给妈妈打电话，她叫我找对象：“你也不小了，过了年都二十七了。”我本想狡辩，过了年，我只能算二十六，还年轻着呢，不着急。妈妈没等我说话，接着说：“我都五十了，你还不找对象……”我心中一酸，说：“好，我尽快找一个。”妈妈高兴了，说：“你吃多点，穿暖点，好好干活。”然后挂了电话。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现在待在外面，一年回一两次家，大违古训。我想，是该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