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能听到就好了

一
直想为您写篇文章，写您对我的好，爷爷。小时候我很黏您，吃饭要到您碗里挑挑拣拣，睡觉要在有您地方。别人都笑您把我惯坏了，您说：“看把她惯坏了！”不但不加理会，反而变本加厉的惯着我：树上摘下的果子我的永远都比您们的大，院子里的鸭梨我手里的总是比您们的甜，门前核桃树上冬天被松鼠咬下掉落的核桃也是只有我享有，甚至因为我眼巴巴看过别人家的小孩吃草莓，您就四处托人从很远的地方要来了几株草莓秧苗专门辟了个小草莓园子。别人都说我是您的“尾巴”，因为无论您去干啥，人们都会看到有我跟着。您去割草，我跟着您，早晨的露水打湿您的布鞋，也打湿了我的裤腿；您去放马，我跟着您，您在一边用草杆编小马驹，我靠坐在背篓上拿着您给我摘的野草莓吃；您收麦子，我跟着您，您在炎炎的烈日下半跪着割麦，我坐在您用整片田地最高的小麦扎成捆子后搭成的凉棚里斗蝈蝈。我的学习好，这是您的骄傲。每次宣布考试成绩的日子，您都必定买瓜果糖之类的，早早的候在校门口，等老师用喇叭喊出我的名字，报出：“第一名！”您喜欢那一刻其他家长又羡慕又嫉妒您的神情。高一的时候，您来开家长会，因为不识字，找不到我说的地方，也说不清楚我在几年级几班，只好等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您惊讶于学校里竟有那么多的学生，怕人群中错过了我，固执的站在校门的最中央。那一次来过以后，您就再也不来我的学校了。我知道，其实您想来，但您怕同学会笑话我。我不会做家务，是您“害”的。您从不让我干一点儿家务活，您说学习最重要，还说“要想做官、先把书念”，哪怕是同龄人早已会做且常做的家务，您也不让我做，怕占用我学习的时间。您希望我长大后能端一碗公家的饭，拿工资养活自己，不要像您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因为有您，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很少做家务。别人都说您把我惯得又懒又脏，甚至笑话我什么都不会，私底下偷偷说：“那丫头嫁不出去，谁家敢要！”我体质比较弱，从小到大，几乎是药不离身，别人都戏称我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高二时既是贫血又是胃病，您就让奶奶周六固定来看我一次，除了送些好吃的，还有一大锅鸡汤。您问过老中医，鸡肉和当归、枸杞、红枣炖成汤能治疗贫血。知道我不爱吃肉，就把鸡炖得烂烂的，撕下肉块剁成末，放进锅里和着骨头一起熬，第二天送到我手上的鸡汤没有骨头，也没有肉块，只是一锅浓浓的汤，上面飘着零星的枸杞，红的饱满。近几年，我身体已大有好转，但您仍旧很忧心，每逢我出门，必仔细叮嘱一句：“穿暖和!”哪怕是天热的时候，也要嘱咐一句：“到阴凉的地方少呆会！”2007年，是我悲痛的开始。这一年春，您背着全家人偷偷抽起戒了六年半的烟，这使您的身体急遽衰老。我们亦曾多次劝您戒烟，您的固执和不爱惜自己让大家心痛却无可奈何。是年夏，三叔的儿子出生了，这是您最小的一个孙子，或许是您有了心劲，竟能夜以继日的照顾他。长期对本就虚弱的身体过度的透支，让您在随后的日子里，常常卧病在床，我既气您的不爱惜自己，也气小孩子的不懂事，让您劳累至此。您在兰州十年，住的很不舒心，这我知道。您不喜欢城里的楼梯，嫌台阶太高，上楼下楼走的腿疼；您不喜欢城里的房子，家家户户老是关着门，一副不爱理人的模样，没乡下老头老太领着孙子聚堆坐在草垛下聊天晒太阳惬意；您也不喜欢大院里的老年活动室，因为您看不了报纸，新闻也听得似懂非懂，那些棋牌类的游戏，更是一概不会。您和那些老职工没共同语言，只有在黄河边看钓鱼打发时间，消磨我们上班后您孤独一人的漫长时光。您很少照相，所存照片屈指可数。其中有一张是您和奶奶在老家新房子前的合影，那是十年前您病重，奶奶特意请人照了张老相。去年大年初三晚，您昏倒不省人事，家人忙把您送到医院，此后有半年时间，您都在医院度过，待病情稍有好转时，奶奶便陪您照了黑白照，照片里的您泪流满面。自您离去后，方才看懂您自知时日无多的心情，每每凝视，心里酸楚悔恨不已，恨自己没能多尽一份孝心。奶奶说您重男轻女，可我觉得不是，从小到大，您疼我比谁都疼得厉害。您离去前那一年，我曾数次梦到老家院子里我们乘凉的那棵大白杨树无故折断，醒来后还清楚的记得梦里的场景，只是，当时并不明白梦境早告诉我，您要离我们而去。每每思起，心里总有些疼，几番泪流。您离去后甚少入我梦来，想见您一面也难。犹记第22天夜里，似醒非醒之间，感觉您站在床头看了我好久，穿着平常的夹克，慈祥的笑着，醒来一看时钟两点多，方知是梦，失声痛哭到天亮，不能自已。有些故事，只有您和我两人记得，您不在了，故事也残缺。有些路，是您陪我走过，您不在了，谁将陪我在泥泞的道路上步步坚定?您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那盏灯，没有了您，未来谁在我晦暗灰沉的时候点亮我的心灯？爷爷，我曾在布达拉宫最高的佛前祈求您健康长寿，如今，我在酥油灯前再次祈求佛祖能庇荫您，让您安详的长眠。亲爱的爷爷，谢谢您多年无微不至的爱护，孙女懊恼竟从未对您诉说过爱，如今，我的思念，如果您能听到就好了！爷爷，望来世我们还能做亲人，下次，换我疼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