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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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午饭刚过,一场持久、豪迈、铺天盖地的大雪便开始袭击着整个威海。直到晚上九点,漫天的雪片还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心里牵挂着上夜校的儿子,天冷风大、雪厚冰滑,归家的路一定很艰难。要不要去接接他?可这么恶劣的天气与路况,要去接,最多也是给他送顶帽子,带把伞,帮他推推单车,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每条马路上都蠕动着好多汽车,归心似箭的司机们纠结盘旋在深深的雪地里,逶迤前行。
电话铃响,听筒里传来儿子急促却坚定的声音:“爸爸,您千万别来接我,我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一会儿到家,放心!”不由分说便挂了电话。学校九点放学,雷打不动。我看了看表:九点五分,这个时点,儿子也许还在找寻辨识埋在雪里的单车,就算在平日的好天气里,最多也是刚刚走出校门,要说已经路程过半,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儿子显然是在安慰担忧中的我,同时极力阻止我在这样凛冽的寒夜里冒受风寒。只是他忽略了我的智商,善意的谎言是不需要推敲的。我稳了稳心,一股暖流冲击着全身:窗外路灯的光晕很柔和,雪花舞得也真美。
前几天,自习回来的儿子,边吃宵夜边跟我讲,今天他有些不开心,自己最喜欢的生物老师由于年龄的缘故要结束教学工作。我问他,是那位不会上传电子课件的老师么,儿子点头:“丛老师年纪大,让他掌握日新月异的现代教学手段的确勉为其难,可他的授课是如此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而且他又是那么尽职耐心,百问不烦,我真的好怀念他。”平日里粗枝大叶的儿子放缓了吃饭的速度,居然多愁善感起来。我一时不知如何宽慰他,和他一起怔在那里。“我写了封信,悄悄放到老师的办公桌上。”儿子的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平素里我经常抱怨他情商不够,遇事不能为他人设身处地着想。可凭我现有的人生阅历,面对这样再正常不过的师生分离,也不一定能做到儿子这样吧? “你写了什么?”“我只是表达了对老师的感激,三个月来对我悉心的教育,我还让老师放心,以后会好好学习,不辜负他对我的栽培。可我并没有署上自己的姓名,就算代表所有喜欢他的学生好了。”我惊讶地差点出了声,亲爱的儿子,你做得可真好!小小年纪,却懂得珍惜如此短暂的师生情缘。你知道这封信,对于一位行将结束教育工作的老先生意味着什么吗?在他数十载漫长的教学生涯里,有多少孩子和你一样接受过他的谆谆教诲,却有几个孩子及时地对他表达过感恩之心?在这样充满离愁的时刻,你的这封信会让老师感到多么欣慰,会让他觉得曾经的付出是如此值得,甚至在他余生的时光里,每每想到信笺上你质朴真诚的话语,日子会加添不少的温暖呢。
直到九点四十,儿子摁响的门铃声才把我从回味里唤醒,整整超过平日半小时到家,开门望去,一个雪人推着单车矗在门外,车的轮毂粘满了冰雪,这更让推车的儿子举步维艰,寒冷的天、冗长的路一定让儿子受了很多的苦,我的心隐隐发紧,一把接过车子,赶紧锁好,拉着儿子的手就往屋子里拖。儿子松开手,用脚仔细地划拉着从身上抖落在楼梯平台上的雪,直到地面弄干净后才进了屋:“对门家里有小孩,一点雪都会让他滑倒的。”是啊,对门邻居家有个五、六岁的孩子,可这深更半夜里,孩子早该睡觉了,即便明早出门,楼道里夜归人扑落下来的一点点雪,也是早该融化了的。我不忍数落他的迂阔,儿子的心地是如此敦厚善良,让我貌似老道世故的说辞无处遁形。打量着灯光下高我半头的儿子,屋里的暖气瞬间融化了他头顶的雪花,浓密齐整的发梢上凝满闪亮的水珠,让他青春逼人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英气率真。
放下书包儿子便去拨打电话,对方立即挂了线,很快电话又回了过来。从儿子和一位中年女性的谈话中,我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打电话的女人是儿子一位同学的妈妈,这位同学在校住宿,没有电话,几个月来,在校期间,他和父母的交流就一直通过儿子的中转来完成,今天早上同学的妈妈拜托儿子询问同学的腹痛有没有痊愈?现在儿子正把白天里落实的情况详细地告知给她。让我感动的是孩子末了的话:“阿姨,你尽管放心好了,子潇现在很健康,有新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听筒里女人的声音有些战抖:“好孩子,谢谢你,你也是刚回家的吧?雪天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别让父母担心啊。”
入冬以来,这是威海气温最低的一天,可就在这寒冷的冬夜,我的心里一次又一次泛起温暖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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