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的床前 我愿长跪不起

那
是九月的下旬，疲惫走下流浪的站台，怀着愧疚的心终于回到了家中。五年了，我不知道爸妈是否还会要我。

　　推门看到满院的杂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激动的心情在一片狼藉中沉静，屋顶的瓦楞上正冒着浓烟。有狗的叫声从屋内传来，随即走出一个大约70光景的老人。他干咳了两声，问：

　　"年轻人，你找谁啊？"

　　站在眼前的这位老人，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父亲吗？强隐藏着眼中已久的泪水，放下行李， 走近：

　　"爸爸，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平儿！"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你说你是谁？"（看来爸爸的视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我恳恳不安的再次回答道："爸爸，是我啊，我是平儿。"

　　"什么？"一阵咤异之后。

　　"不可能，不可能，五年前我就已经我亲无故了，那来的什么儿子呀？你走吧！走吧！"于是我便被父亲请出了院子，可见我当年的错，就连时间都无法化解我在父亲心中的遗憾。

　　提着行李走到村口的那快大石头上坐下，看村口日落后的黄昏，晚霞满天，偶尔传来几声寒鸦的鸣笛。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有一种痛在心底被唤起，伴随着失落走到了五年前的回忆。事已此去经年，还曾记得那段忧伤的往事。

　　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从乡下的农村中学考进了城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也是第一次有机会从乡下来城里。自然城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生疏与陌生。家里离高中的学校很远，而且要走很多的山路，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住校了。在农村里，妈妈得到外婆的真传做得一手好的针线活，所以我大多的衣服都是在妈妈的那台老式缝纫机下做出来的。刚到城里读书的哪会，妈妈还给我做了一件新的衣服，我就是穿的那件衣服去的学校，临行前她还叮嘱我："孩子，城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漂亮而美丽的，你不要被它们迷惑了双眼，朴实。勤俭永远是我们做人的原则，你去的目的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一个好的大学。"后来到学校我才知道，妈妈说的很对，城里的一切与我这个乡下的孩子来说都是遥远的，只能默默的想将来自己也一定会有的。默默的走自己的路，从那时开始原本开朗，活泼的我习惯了沉默，与班上的同学也有了距离。说话最多的是和自己寝室的兄弟，在班上和学校里唯一最能让自己高兴的便是每一次考试完以后光荣榜上那优异的成绩和领奖台上老师赞扬的目光，别的什么我从来都没去奢望过，这样的生活一直伴我走到高二的第二个学期，默默的路是除了学习，我倍感着孤独和寂寞。直到一个女孩的出现，一次不经意的聚会改变了我此后的命运。

　　哪天是她的生日，平时在班上她是问我问题最多的女生，所以在她的邀请名单里便有了我的名字，当时我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不是自己没有时间，而是觉得自己不适合那样的场合。听说女孩是一个家境很好的富家子弟，而我即买不起好的礼物，也没有一件感觉象样的衣服。当然这一切她并不知道。周末的哪天晚上，教室里空空如也，我独自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静静的看自己的书。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站到了我的身后。我问她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知道我在教室？她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在对视的眼神里我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向我伸来，拉起来不及修饰的我一直从四楼的教室跑到她过生日的那家餐厅，我当时只是感觉到有满屋的人在看着我们。哪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让酒把我灌醉了，后来的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从那以后我开始和所有的人交朋友，她依然和从前一样来问我问题，有时候还会争执。但是我慢慢学会了打纸牌。上网。玩游戏机。逛超市，慢慢的不再习惯穿妈妈做的衣服了，向家里要的生活费也多了，从来不要零用钱的我也开始找出许多的借口向爸爸伸手，很多时候还会透支，最后向所有的朋友借钱。那时候的学习也不再如从前，因为一些莫名的烦躁便学会了抽烟，经常的喝醉酒去闹事。因为家离学校远的原因，还有爸妈对我的信任，我的变化只是让他们觉得我是长大了的原因吧？直到再一次我的成绩又考咂了，此时的学习已是一落千丈，我感觉的天空是奇异彻骨的蓝，白云是尽心全力的白。梦想的大学，一切都是那么茫然。晚上和几个平日玩得好的几个朋友一起溜到了外面喝酒，回来的时候不幸被学校的护卫队逮了，我们便把一肚子的火气发到了他们的身上。第二天就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原因是我们重伤了学校安全人员，要被学校开除。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得一声门响，我看到了父亲和校长，还有学校的几个领导进来，清楚的记得父亲顶着满头的雾水和那已经被露水打湿的解放鞋还正滴着水珠。父亲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我看得出他对我的失望，只是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把我带出了学校，那时我感觉到天是黑的，水也是黑的，回家面临着从此做一辈子的农民，让爸爸妈妈一辈子也抬不起头做人，在别人的眼里我就是一个逆子。

　　那刻，我才真正感觉到原来铭记与遗忘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哪天我骗了爸爸，我说我要到教室去拿点东西，便从学校的后校门走了，来不及和所有的人告别，也不敢往回看一眼，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什么也没有去想，只知道自己不回家就行。

　　流浪不等于漂泊，一个人的世界，冷暖自知。

　　五年，不长，就是从出去到现在的归来，1800多个日日夜夜。

　　夜已经深了，而我却还在一片深深的丛林里回忆和沉思过去的点点滴滴。寒夜击来一袭夜的冷漠，等一切都已苏醒，我发现自己早已泪如雨下，那刻我特别想一个人，我的妈妈，我的不告而别一定让她很伤心很失望。不知在什么时候，身边已经站满了乡邻，他们都是我曾经熟悉的面孔，而在现在却如此陌生。但是我认识他们，里面有我的堂伯和堂叔，还有隔壁的大婶和老爷爷。人越聚越多，议论也越来越大，慢慢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小平，几年不见，怎么回来了啊，听说你在外面发财了哦？"这是乡邻们惯用的说词。看到小孩陌生的面容，大人们狐疑的目光，我有一种揪心的痛在心里。那夜，我留宿在堂伯家，无奈提笔给家里写下明日的辞呈，放在床头显眼的地方，准备天亮了就起程远去的路。

　　清晨，望一眼自己的家园，暗暗的在心里说：“爸，妈，儿子让你们受苦了，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一定会让你幸福。”正准备着离去。有一个身影在呼唤，正朝着我走来。是堂伯和堂叔：“你就想这样的离去吗？和当年一样？”

　　“不，因为现在我不能给他们幸福！”说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5年还不够长吗？你就不想看一看你妈妈怎么样吗？为了你她已经卧病两年啦！她每天都会呼唤你的名字，而你……”

　　“还有你爸爸他苍老的面容，还不够你悔悟的吗？（MeiWenCom.Cn）”

　　“什么？我妈怎么拉？”我紧紧的攥着伯伯和叔叔的手，看他们气愤的样子。

　　“你们能让我见一见我妈吗？”双腿不由自主的跪在了他们的面前，沉思着，等待着，……

　　“起来吧，我们帮你试试，一切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唉！……”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院子里那棵我曾和父亲一同种下的香樟树下，曾经的小树如今早已绿树成荫。不久大伯便出来了，一同走来的还有父亲。

　　“你好好的和你爸爸说说吧！”大伯说。

　　“爸爸，我错了。你还能接受我吗？虽然现在我不能给你幸福，但是我一定会努力。”我说。

　　看得出爸爸很不开心，也很不乐意。但是也看得出他在沉默中接受了我，还和当年一样。（这也许就是我在那一刻所明白的天下父母心吧！）

　　飞快的跑进屋，迎面便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几乎陌生的面孔挂满了泪水。只听得扑通一声我便在母亲的床前跪下了，那一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对妈妈说，但泪水占满了我所有的思绪，5年好比50年还长。看到妈妈的嘴角在颤动，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也许在那一刻我们都太激动了。

　　默默的跪在母亲的床前，握着那双早已干瘪的手，贴着我的脸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我在等待着父母的原谅。我愿在母亲的床前长跪不起，等待着她和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我要亲口告诉他们：“儿子曾经的不孝，以后我将用一辈子来让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