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回忆不只是灰白(黑白色的回忆2009)

（
一）
　　
　　1月3日窗外飘起了雪，先是丝丝点点终越下越大，13时一过窗外的世界一片纯白。
　　我穿着那套穿了三年军装坐在屋子里，目光在窗外，心在更远的地方。
　　身旁的战友很有气氛的聊着什么，而我在他们凌乱的谈话声中起想了一个本该忘记的人。
　　15年前的冬天，父亲带着6岁的我踏上了通向根河的火车。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是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似乎在寻找一种本能的安慰。印象中那个三天三夜的行程父亲很少说话，只是用一种那时我不能理解的目光望着我。那时的我不知道婚姻的破败以及生意的亏空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他对我说过“儿子，现在我除了你什么都没了。”
　　不记得那天父亲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了，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父亲在我心中最不堪的一次。父亲十八岁就离开家去当兵了，在部队的第二年自己的父亲去世，父亲只是回去了十几天便又返回部队。奶奶碍着爷爷生前的关系把三个叔叔安置在了根河，而父亲复员后则去了爷爷的兄弟所在的城市，一个人背景离乡在另一座没有家人的城市奋斗了十几年，有了家庭、有了事业，可当自己引以为傲的经营在一天内都消失后，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呢？那时落败的他领着我穿越半个中国去见自己的母亲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那是他的一场挫败，那是我的一场灾难。15年后的今天，从父亲身上再也找不到他那时的身影了，但那年冬天父亲在我前方带路的身影却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中，虽然终有一天父亲也会老去，但就算他的头发白了，牙掉光了，腰杆驼了，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老头了，他也是我心中的一片天，因为在我六岁时候他就用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一个男人应该怎样在挫败面前抬起头。或许他也退缩过、害怕过、孤单过，但他从未让我看到过。或许我是他们婚姻破败后最大的受害者，或许我不该怨恨。因为我的命本该如此，因为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
　　在火车上颠簸了天天三夜终于到了目的地，忘记了下车后先看到的景色是怎样的了，只记得温度低的让我窒息。1998年在哈尔滨的火车站，一位父亲领着一个孩子坐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去了一座叫根河的城市，大雪纷飞，安静的掩埋许多情绪。
　　那是父亲成长的地方，那是一座被山环绕的城市。那里有奶奶、有叔叔，那里是爷爷离开的地方。那里的山中穿出了一条河，那条河叫根河，那座城市也因那条河命名。那是一座老房子，在大雪中耸立着，木质的结构让人觉得它很温暖，或许三十年前父亲从那里走出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六岁的我在那座耸立在大雪中的木房子中见到了奶奶、叔叔、哥哥。屋子里很温暖，父亲和奶奶叔叔们谈着什么，而我和两个哥哥坐在火床上吃着父亲回家带的唯一的礼物一袋喔喔奶糖。
　　在那里的第三天婶婶就把我带到那里的幼儿园上学了，那时的我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在那里上学，第五天中午回家的时候，我找不到爸爸了，大人们一直隐瞒着我，他们以为我会哭我会闹，而我没有，我只是问奶奶“奶，我爸呢？”奶奶不敢对视着我的眼睛，只是说“他回去了，过一段时间就来接你”我懂得也相信，只是用爸爸吃过钣的盘子吃了几口饭，只是为了在那里再找一些父亲的气息。父亲走了，而我在那座叫根河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二）
　　这座城市的冬天在我的印象中是白色的。灰白色的天空包裹着浅白色的山峰，浅白色的山峰下是雪白的屋顶，再有的就是交错在幢幢房屋间银白色的小路。其实这座城市也并不是终日落雪的，只是一场雪落下后终日不化。
　　奶奶的房子前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中央的位置堆着很多木板，我站在木板上向西望去会看到很多个银奶奶大院一样用木板围起的院子，它们一直沿伸直至被一条贯穿东西的铁路阻隔，然后就是一座座连绵的大山。很多个黄错我都会坐在那堆木板上向西望去，看一座座被覆盖的大院，看火车向西驶去的匆匆，看夕阳把白色映成跳跃的金红色，然后，金烂烂的似乎把我也给吞噬。我喜欢那一刻的安静，因为安静的时候，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他就是在这幅画面中出现的，那一天他打断了我的宁静，他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发现了我然后就爬上了自家的木堆，他没有说话，只是瞪着我，好好象是一只公狗在向另一个同类示威。是的最初的最初不会那边方的我带着他们陌生的面庞会被他们当成外来户，而他们便会把那种土生土长的优越感转变成向我示威的资本。有时候看着他们自以为是的样子便觉得好笑，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是个老实、本分、好欺负的孩子吧，他们错了。我不说话是冷漠不是老实，我不睬理是不屑不是忍让。我握紧了拳头不是愤怒，而是在找一个进攻的机会。不要欺负我，我会让你难堪。我看着他像头猎豹似的翻过了几个栅栏，然后站在了我面前。
　　“我看你在这坐了好几天了，一个人不烦啊”？他似秋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警惕便露出笑容对我说道。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把身了向右动了动好让自己看到被他挡住的夕阳。
　　“哎！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会欺负你的”说完他难堪的笑了笑，又道：“其实我也总被他们欺负啦”。
　　他这句话把他自己的身份从敌人变成了朋友，我抬头看了看他，问“你俩是打算跟我统一战线吗？”然后笑了笑又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情，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我从来没在意过”。
　　他似乎从我的话语中找到了熟络，便坐在了我身边然后又道“你没来以前我就像你现在一样，天天下午坐在这里看火车、看山峰、看夕阳，然后一个人想想事情，我跟那些大孩子也玩不到一起去，所以他们也总是欺负我，然后你来了，然后咱俩就成了两个人看夕阳，看山峰，然后被大孩子们欺负，所以我就想啊，咱俩是不是可以成为朋友，然后把单调的生活改变一下。”
　　我不是一个随便就能把别人放在心里的人，但只要感到真诚我便会妥协。而他的话语及眼神让我感觉到了真诚，所以我把他放在了心中。很多年后的我再回想那时的相识，美好的同时又是哀伤，因为现在的我再也不会那么轻易的把别人放在心中了。是因为年幼吧，因为年幼的我们没有面具，总会把一个简单真挚的承诺，一个简单真挚的信任给了他人。那年的我们刚好年幼所以我们成了那种最初的朋友。
　　一瞬间，在我们的生命中似乎很渺小，渺小到没有人会在意它，但我们的生命却是由无数个一瞬间构成的，我深深的相信，一瞬间会把一个人永记，一瞬间也会使一个人永远离自己而去。
　　看啊，那个给我感动让我认为是我整个世界的人我只是花了十王年就忘记了他的样子，他的名字。这个世办上又有多少念念不忘的许诺在磋砣而过的岁月中变淡，只留下支多片语和一些支零破碎的画面？
　　（三）
　　他在我的童年中出现了，和很多人相识是一样的，先是陌生再是熟悉，然后便是交心。他说一个人是单调的，我们在一起可以改变单调，也是他带着我探寻了一座属于他的城市。
　　先是冬天。
　　气温总是在零下20度以下，我们经常把自己包裹的像个样子然后顶着寒冷出去玩，他知道连续不断包裹这座城市的山峰中哪一座山可以滑雪，他知道，在根河的水全部冰实后，大人们会用冰在河面上盖出一座座冰做的房屋与滑梯，他知道用竹片踩到脚下就可以当滑板在终日冰封的马路上滑行。他知道把谷子洒到落过雪的空地上用细网子违起来就能网住鸟。
　　然后是春天。
　　一个冬天的冰雪融化会耗尽半个春天的时光，这座城市的绿色来的总会晚些，而我们的足迹却可以沿伸到更远的地方。我们用钢钉放在火车将驶过的铁轨上，车轮碾过后，我们便能得到一把小巧的剑，我们爬到会开满野花的山上，坐在平缓的山坡上看蓝天下那座灵翻的小城。我们会去一个个无人居住的宅子，把传的神乎其神的谣言京戏成我们亲身印证的事实。
　　再就是夏天。
　　阳光似乎是在45度斜有铺酒开来，没有炎热，没有寒冷，舒爽的温度让人总想伸个懒腰。那条汇集了许多山泉的根河开始欢腾了，很是清澈，在水浅的地方我们光着脚丫踩到水中，在河水流动的水纹下便会看到、姆指大小的鱼，我们用手捉，用细网拦，一个下午便会捉到满满一个脸盆，在太阳落山前我们把它们带到奶奶家，等奶奶把能吃的鱼炸成金灿灿香喷喷的美味。
　　山上有蝈蝈的，我们会挑一些看起来凶猛的蝈蝈收藏起来，然后在大院子时斗蝈蝈。大声的叫喊着，为自己的“打手”加油，但往往是木筒中的蝈蝈一动不动，我们两个却相互撕打了起来。
　　秋天终究来了。
　　绿色的画卷一瞬间枯黄色，山上会有许多酸甜的山果，在城市的集市上会卖松子、皮草、肉干、野果、草参，我们会在晚饭后出去列，五角钱便会买到用报纸包裹的满满一捧山果，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在齿间弥留，手里一整个秋天都残存着一种酸甜的味道。
　　一年的时光就这么溜走了，他也像他说的那样让我们的生活不再单调，可是我知道，科天一过春天再来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他离开这座城市了。
　　我从苍白的一生中榨尽所有美好的回忆，悉数奉献于你，我仍觉不够。可这的确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了，我最最亲爱的你，十五年后的今天我忘记了你的样子，忘记了你的名字，你可否怨恨？看呵，你把多少美好带入了我的生命，可悲的是这些回忆是最美好的，没有之二。所以请原谅我的一生薄凉。
　　（四）
　　又一年的春天到来了，父亲也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我现在的母亲。他们在这座如画的城市中举办了婚礼，我本该沉落的一生终究搁浅。
　　阳光越来越温暖了，连绵的山峰上的冰雪融化了，可面上的冰都消融了。欢腾的河水，湛蓝的天空，欢快的鸟鸣，在岁月的流逝中被自然的力量摔成了一幅唯美的画面。
　　我们坐在河堤这，看着流淌而过的河水，彼此都不再说话，他知道我要走了。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因为我的离开就意味着他又将回到一个人的生活。我知道此时我们都成了不可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我终究不属于这座城市，我只是个逃荒者，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自己的城市。
　　他还是装作很快乐的样子。像个哥哥，他打破了沉默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拓乐，你爸爸妈妈都来接你回家了，现在你是没有妈妈的小孩子，你到家后也要快乐，最好能找一个象我一样的朋友，让他带着你玩”。
　　年幼的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走以后可就没人跟着你乱跑了，你是不是又得一个人看火车、看夕阳、看天空啊”
　　他摇了摇头说“不会的，我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我会找一群小跟班的”。
　　那一刻所有的话语似乎都是为了打破沉默的难堪，其实我们都知道对方也象自己一样的难过，我们舍不得，可年幼的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现在回想那时离别前说的再见，竟是那样的可笑，因为那个再见是在预言此生不见。
　　我终于离开了他，没有离别的拥抱，没有伤感的送别，甚至最后一面都没有相见。
　　我笑着抓着爸爸妈妈的手，穿着新的衣服，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身后是一个世界，前方是一个世界，我紧定的向前走去，于是我便与身后的世界说了再见。或许你注定会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也注定此生不见，但这都是命运。我最最亲爱的你啊，你现在在哪里，在经历什么，可否在离别的后的15年再记起我？现在的我们都长大了，可却遗失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
　　你给予我一段快乐很美好的回忆，很多人曾在那座城市陪伴我欢笑，请原谅年幼的我没有能力把你们一一记下，写下这些留给自己，也以此纪念那些陪我走过一段路途的人，不管我是否忘记了你们，但那年那座城市我们一同经历的故事会像一幅永不退色的画永远留在心中那片最纯洁的地方。
　　今生有你，我的生命注定不足有灰白，你纯真的笑脸是我心是那座城市最美好的代言。谢谢你，只因我此生有你。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