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的挽歌
文
秀去世了。
那天夜里,雷声轰隆,暴雨如注。文秀安静的躺在那张被雨淋湿的床上走完了她悲喜的人生。走的时候,在她身边的,依然只有她那半瞎的老伴。老伴摸着文秀逐渐变冷的身体,老伴用提前准备的尿素肥口袋罩住了文秀的身体,他摸索着从头往下罩一个,再摸索着从脚往上罩一个。等到天亮的时候,文秀那半瞎的老伴才颤巍巍的敲了邻居的门。
文秀的儿女们都忙着在城里挣大钱,文秀开始生病的时候偶尔还回来看看,到后来,连人影都看不到,没有钱又没有人照顾的文秀就那么瘫在床上,眼睁睁地望着老伴流泪。
等到儿子女儿呼天抢地的开车赶回家里,文秀已经被邻居们挪到了地上,文秀安静的躺在那张她几乎睡了一辈子的席子上,因为几十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她的身体仿佛是一具风干的木乃伊。风一吹,吹走了盖在她脸上那张黄裱纸,那脸,就只是一张皮包着一个头骨,眼睛深深的陷落下去,白森森的牙齿显得特别长。
在黄井沟,一般老人去世了,只是请阴阳先生来看个时间和阴宅,然后在看好的时候把老人抬出去下葬,下葬时放的鞭炮就标志着这个葬礼的开始和结束。
阴阳先生来替文秀看了时间,说是必须三天后才能下葬。文秀的儿女们都一致表态,母亲生前吃了不少苦才把他们拉扯大,母亲的葬礼,无论如何都要办的风光体面。
于是,乌拉拉的唢呐,咚咚锵的锣鼓就在黄井沟里响了好几天。
农村人把这种对去世的人的祭祀活动叫做“做悼场”。在农村,做一场悼场需要请一个能写会说的阴阳先生,还要请一个锣鼓班子,当然,这样的白喜事大宴宾客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文秀下葬前一个晚上,文秀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整个黄井沟的人都聚集在文秀家的院子里,大人小孩足足坐了15桌。文秀的几个女儿就眼睛红红的忙着给人端茶倒水,文秀唯一的儿子成才穿着雪白的衬衣、梳着光光的中分头,他一边忙着给男人们发烟,一边指挥帮厨的人们。
虽然文秀生前也算是个贤淑的女人,但是大家聚集在她家的院子里一来是因为这黄井沟,从来没有谁家给去世的人办过如此隆重的葬礼,大家想来开开眼界,二来强生挨家挨户的都请了,希望大家能去送他妈妈一程,请的时候再三声明不收礼,白吃。
自从这文秀去世了,总有一股无形的煞气罩在黄井沟的上空,就连这天也是,这月中应该是圆月高挂的时候,可这天偏偏是黑漆嘛孔的,黑还不算,偏偏又吹着风,虽然不是妖风,但是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总让人觉得的慌,所以整个黄井沟的人在那个晚上都齐刷刷的聚在了那个小院子里。
晚饭已经结束了好长一段时间,锣鼓班的师傅们拖声雅气的唱了几段之后开始喝水休息。人们就看着文秀的灵堂窃窃私语。
“当”的一声锣响之后,阴阳先生清了清嗓子,整个小院清风雅静,一点点声音都没有,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乖乖的依偎在大人的怀里,不敢乱动。
阴阳先生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老年人,年纪大约在六十岁左右,他除了帮人看阴宅、看时间、也帮人写祭文,主持悼场仪式。一般一场悼场下来,主人家给的红包一般是888元或者是1288元。
悼场正式开始了,在放完哀乐和全体起立致敬之后,阴阳先生开始代孝子孝女宣读祭文。别看那阴阳先生其貌不扬,可是那祭文写的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加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情并茂的朗诵,祭文没有读完,在场的人都是泪湿衣襟,文秀的几个女儿更是哭的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娘啊,妈呀”的喊个不停。
在冗长的仪式最后,阴阳先生用了所谓的法术送文秀的灵魂上天堂,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灵幡。人们就仿佛真的看见,文秀的灵魂在黑色夜幕的掩护下向着天堂的方向飞去。人们也相信,在阴阳先生法术的指引下,文秀的灵魂真的会在通往天堂的漫长道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直到达真正幸福的彼岸。
悼场一直进行到深夜,直到鸡叫,人们才散去。
第二天,文秀被放进了那口黑黑的棺木,由八个精壮的男人抬着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下葬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足足响了一个小时,整个黄井沟都笼罩在充满火药味的烟雾里。
文秀的儿女在给她办完这个风光的葬礼之后拖家带口的开车走了,只留下一个半瞎的老爹和那所年久失修的老屋。
喧闹了几天的黄井沟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赞 (散文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