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迷假面小郎君(凤无心陌逸)最新章节无弹窗全文阅读 艳遇短篇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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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十二 牵着我的手,别让我走失 天公不作美,难得徐震罡和范翡青有交集空档的休假日,居然一大早就阴云丛集,而两人午后约在捷运站前会合时,更是直接下起绵绵细雨。
对于出外约会的恋人们来说,这种拖泥带水的雨势很不讨喜。若是不想多事打伞,便很容易在行进途中淋得一身黏腻的溼,因此感冒了又更讨厌。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天候不佳,再加上平日入园的缘故,木栅动物园里的人潮显得稀疏零落,倒让他们意外享有几分恣意的悠閑。两人各自撑着一把折叠伞,一路上彼此相牵的手未曾鬆开过,连一滴雨也流不进掌隙之间。
经过新光特展馆的时候,范翡青的眼睛不由得为之一亮,因为这里有她最喜欢的熊猫团团和圆圆。过去在前公司上班的那几年,总是让积累不断的工作压得身心疲惫,仍是单身一人的她,假日总是拿来补眠,不然就是待在家里看影剧DVD,一想到出门就提不起劲,哪里都不想去。
如今,能够在男友陪伴下,近距离地亲近可爱的熊猫娇客,她当然是兴致沖沖,无比欢快。
「啊!震罡,你快看!牠出来吃竹子了!可是,那只是团团还是圆圆啊?」范翡青兴奋地摇了摇他的手,指着漫步到竹枝前大快朵颐的熊猫说道。
「呵呵,老实说,牠们看起来都好像,我实在也分不出来。」徐震罡摇头笑道。
接着,徐震罡立即拿起随身携带的数位相机,将镜头对準倚靠在园栏边聚精会神观看熊猫的范翡青,不着痕迹地连连按下快门,记录下她脸上难得展露欢愉的瞬间。
此时此刻,像个纯真孩童般开心不已的她,真的很美丽。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记住她现在的模样。
「天哪!熊猫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范翡青满足地笑叹着。半分钟后,视线中的熊猫一个转身,她又惊呼了一声:「咦──居然是白色的!」
「什么东西是白色?」徐震罡稍稍放下相机问道。
「你看牠的尾巴,白白一小团,有够可爱的!我以前还一直以为熊猫的尾巴是黑色的呢!」范翡青不无惊喜地说道。
「呵呵,真的欸!妳不说的话,我还真没注意到这个小地方。」徐震罡后知后觉地点头附和,因为这团毛茸茸的圆尾巴让她如此高兴,他特地瞄準熊猫的背影拍了几张,还锁定熊猫尾巴拍了张近距离的特写。
「震罡,我们也来跟熊猫拍一张照片好不好?」范翡青见到他在拍熊猫,兴头一起,便如此提议道。
「当然好呀,可是现在旁边没什么人,该找谁帮我们拍照才好……」徐震罡左右张望之下,发现他们俩週遭找不到经过的路人可以拜託帮忙拍摄。
但这点小小的困扰下一秒就让范翡青的动作挥开了,只见她上前一步贴近他,亲密地搂着他的手臂,然后取过他手上的相机举高,大略抓準方向,对着两人上仰的脸庞,「来,笑一个──Cheese!」
语毕,快门按下。范翡青立即检视起方才拍摄的合照。
基本上,角度及视框都抓得还算準确,但因为她拍照的过程十分迅速,不过才四、五秒钟的时间,徐震罡尚未反应过来,所以照片上的他表情看起来有些怔忪,视线的焦点依然停留在她脸上。
「哈哈,震罡,你刚才在看哪里啊?拍照要看镜头才对呀!」范翡青不禁哂笑出声。
「与其对着相机镜头傻笑,我更想看着我深深喜欢的人。」徐震罡不置可否地耸肩微笑,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她不由自主地脸颊泛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有些难为情地喃语道。
「这张照片我的表情是败笔,我们再来拍一张吧,正好现在从这里看过去,熊猫就在我们的左手边,位置刚刚好。」这回换徐震罡掌镜,设定成连拍状态之后,身量高她许多的他,一手搂着她纤巧的肩臂,一手举着相机对準彼此,「好啰!来,一、二、三──」
喀擦、喀擦、喀擦。相片出炉后一瞧,果然令人满意。
「哇!你拍的好棒喔!」范翡青由衷讚许着,而手指一路按着回看键,自然就瞧见在此之前他所拍摄的照片,愈往回看,她心中的惊诧便愈浓烈,「震罡,为什么从一开始入园到现在……你一直都是在拍我?」
明明今天他们俩一起逛动物园,园内生态多样的动物们才是应该关注的主角吧?但是从徐震罡拍摄的视角看上去,这些动物们倒成为用来陪衬她的配角了。
「因为比起这些动物,我喜欢妳更多。」徐震罡回答得简洁且理所当然,彷彿并不认为这种取镜的偏颇倾向是一个问题。他取过相机挂回胸前之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牵起她的手往下一个动物园区走去。
「……」伞下的范翡青心中一阵悸动,有种说不上来的醇厚感受盈满胸怀,令她无法成言,只能低眸盯着他宽大的休闲鞋,一步又一步地跟随着他往前走。
接下来,他们一路到各个园区观赏,原本的阴雨天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好转,当他们信步走到河马广场的时候,滞重的乌灰云层也露出了一角湛蓝天空,几许午后的阳光筛射而下。
收伞后,泡在不远水池中的河马也摆了摆耳朵,踏着憨懒的脚步上岸觅食,范翡青微笑望着牠们可爱(推荐资讯:村妇性事,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的模样,侧过头正想与徐震罡分享时,却发现他的目光正直直落在约莫十公尺开外一名坐轮椅的枯瘦老人身上,老人的外籍看护则站在远处与两个同乡聊天,就任由行动不便的老人孤伶伶地待在那里。
「震罡?」范翡青忍不住轻喊出声。
「嗯?怎么了吗?」听闻她的呼唤,徐震罡这才恍然回神。
「你一直在看那个老人家,你认识他吗?」范翡青纳闷地问。
「不,我不认识──」徐震罡几乎是在她问完的当下便立马回应,速度之快反倒显出些许生硬不自然,随即他又补上一句:「……只是跟我记忆中的某个人很像而已。」
「喔,这样啊。」范翡青点了下头,却也没有再多加追问。
「翡青,我看这一区也没有特别精彩的地方,我们就趁现在暂时没雨往下一个动物园区前进吧。」徐震罡说着的同时还特意转过身,让自己背对着老人的方向,却没有察觉到他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态度过于迫切,就像急于逃离某种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物或情境似的。
「可我们才刚到这里……」范翡青本想在此地多留一会儿,然而看见他愈显僵凝的神情,她又无法坚持下去了。
她下意识地朝老人的方向投去一眼,由于老人戴着帽子,又始终低垂着头,让她瞧不清老人的脸;但双眼视力始终维持在1.0的她,倒是很容易便看见轮椅的单侧布面上印有某间安养院的院名及标誌,她默默地记了下来。
「翡青,我们走吧?」徐震罡隐隐不耐地催促着。
「嗯……好。」范翡青才答完话,他便匆匆迈开脚步,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他肯定心里有事,而且跟刚刚那个老人,或是那间安养院脱不了关係。
范翡青不是那种不懂得看人脸色行事的直肠子笨蛋,她很清楚徐震罡会如此不自在,必定有他的难言之隐。而现在,他们难得出来约会的此际此地,绝对不是适合追根究柢的场合。
也许,以后有适当时机的时候……再看看吧。
当下她在心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不再举棋不定地多想下去,小跑步追上走在前方的他,伸长了手去碰触他不自觉间已紧握成拳的大手。
「震罡,你可以鬆开你的手吗?」范翡青终究对他开口恳求。
「鬆开……我的手?」徐震罡这才停下匆促的脚步,垂眼朝自己的双手看去,果然如她所言,一直是握紧的状态。一片愕然中,他慢慢地舒展了十指。
「你如果不摊开掌心,我要怎么牵住你呢?」范翡青没有怨怼、没有责备,只是眸光淡静地凝视着他,坚定且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手心贴覆他的,然后交握。「我的方向感不好,很会迷路……所以,你一定要牵着我带路,别让我走失。」
徐震罡蓦地喉头一滞,不无羞愧地惊觉到自己有多失态,竟然让她瞧见自己方才那种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实在丢脸到家了!
沉默数秒后,他才让浮躁不安的心完全镇稳下来,几次深呼吸之后,缓缓握紧她的小手作为回应,「……翡青,谢谢妳。」
「谢我什么?」
「谢谢妳这么信任我,没有追问我究竟想走到哪里去,还这么傻气地跟了上来。」就冲着这一点,以后他说什么都不愿放这个傻女人离开了。
「呵,你这话听起来好像不是称讚喔。居然还亏我傻,我是不是该觉得生气?」她刻意开他玩笑,想活络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拿我犯的错来惩罚妳自己?还是不要吧,对妳来说太不划算了。」徐震罡也跟着笑了下。
「你也知道啊──唔……哈啾!」范翡青感到好笑地堵他一句,结果没想到话音甫落,鼻腔一阵骚痒,她就无法自抑地打了个大喷嚏。
尚未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失礼行为道歉,一件宽大的男用薄外套便自头顶上方罩下,套住她衣着单薄的身躯,外套内里还余留着原主人舒服暖人的体温。
不仅如此,下一秒又让他揽入厚实的怀抱里。
「下着雨的阴天还穿着短袖上衣就出门,妳说妳不傻吗?」徐震罡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耳畔,也是暖和的。
「我也不愿意这样子嘛,早上出门去上班的时候,明明还很闷热的……」范翡青不经意流露出小女儿的娇嗔姿态,不太认真地对他抱怨着,声线也不自觉地甜软几分。
「好好好,一切都不是妳的问题。反正有我在妳身边护着,绝不会让妳受寒的。」徐震罡的唇角扬起微微笑意,十分愿意顺让着她。
「嗯,这是你说的喔。」
「对,我说的。」

之三十三 陌路人 这一夜,已经长达半个多月未曾与她产生交集的室友,终于再次主动入梦来。
然而,叫范翡青倍感诧异又饱受惊吓的是,室友此时此刻的「状态」奇差无比;或者,更正确的说法是,她显现在自己眼前的形貌,完全就是她死前一刻的模样!
以往在梦中总是姿容绰约的室友阿姨,这回竟是披头散髮、脸色惨白,不仅全身溼透,双手手腕更可看见怵目鲜血不停窜出……
「啊……阿姨……妳……妳……」老实说,范翡青真的吓呆了,完全手足无措。
「小青……不好意思,让妳瞧见我这副悽惨相……但,我快要没有力气了……」室友用幽邈破碎的声音说道,显得无比虚弱。
「妳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过了半晌,范翡青好不容易才勉强镇静心神,问出心里的困惑。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思绪清醒的时间好像愈来愈短了……」梦中的室友阿姨甚至连站都站不住,说到一半就撑墙滑坐在地,「就连我每天都得重複一次当初自杀时的死法,那种痛苦也变得愈来愈模糊……我心里明白,可能就是这一、两天了吧……」
「阿姨!」范翡青愈听愈惶恐,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室友阿姨的「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她走到室友身畔蹲下,不知所措地问:「那、那该怎么办才好?我……我又能为妳做些什么?」
「小青……我好想念我的孩子……我好想见他们俩一面……我的儿子,还有我的女儿……」说着说着,两串清泪也跟着滑落室友惨无血色的哀戚脸庞。
而范翡青根本来不及有所回应,虚弱至极的室友就在原地转变成透明状,下一秒便消失不见了。
「阿姨──」蓦地,范翡青惊叫着自床上弹坐而起,甫惊醒的她冷汗涔涔,当下也顾不得穿拖鞋了,赤着脚便冲向对门的主卧房。
门把一扭即开,原本始终维持在低温状态的房间内部,突然间像是寒流离开、春日来临般回暖,这种种回归「正常」的迹象,让范翡青心头的忧虑不安更加浓烈。
她想也不想地冲进主卧附设的浴室,儘管温度略低,但她连续呼喊了室友几声,却仅能从皮肤上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凉意,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这时,范翡青着实体认到一个严峻的事实──她必须赶在室友阿姨彻底消散之前,完成她的遗愿,否则不仅室友阿姨走得不甘,她也会终生抱憾。
「阿姨,撑着点!拜託妳一定要撑住,等我,等我晚上把震罡带过来……」范翡青对着浴缸的方向喃语着,许下人鬼之间最后的承诺。
当天早晨,范翡青仍一如往常地到餐馆工作,好不容易捱到入夜下班了,她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返回住处,而是急匆匆地赶到徐震罡的公寓楼下,按下门铃。
徐震罡最近这阵子轮值早班,没有额外安排行程的话,这时候他一定是在家中休息,绝对找得到人。
正当范翡青想再按第二次门铃时,对讲机传来了对方尚算清醒的声音:「请问哪里找?」
「震罡,是我。」她深呼吸之后回应。
「翡青!这么晚了,妳不先回家,怎么还跑到这里来找我?我帮妳开楼下大门,有什么事上来再说吧。」徐震罡颇感意外。
「不,不用了。」她顿了下,接着以略带几分沉重的口吻要求道:「震罡,你下来好不好?我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你就完成不了。」
这是徐震罡第一次听见她这么慎重其事又战战兢兢地恳求自己,虽然他也感到纳闷,但还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好,我马上下去。」
两分钟后,徐震罡一身轻便装束,来到她面前,关切地问:「翡青,怎么了?」
「震罡,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拜託!」范翡青说话的同时,立即扑向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
「翡青?」徐震罡回搂着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答应我!好不好?」她闷着声音要求他。儘管她也知道这有多么强人所难,但她已别无他法。
她如此异常着慌的模样,还是两人相识以来徐震罡未曾见过的。正是因为他很清楚,肯定有什么她处理不来的大问题将她逼得急了,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无理地勉强他,所以他想也不想地出声应允。
「……好,我答应妳。那现在,妳要我怎么做?」
「陪我回家。」范翡青从他宽厚结实的怀中抬起头来,煞有介事地说道。
「啊?就这样?」徐震罡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向她确认。
「对,就这样。」
「那……我们这就回去吧。」
一路上,范翡青一直缄默不语,但从她紧张得频频以齿咬唇、双手十指反覆缠握又鬆开的小动作,就看得出来她内心有多么焦虑难安。
可无论徐震罡再怎么探问,她说来说去就是那样一句话:「我现在还不能说,等你陪我回家以后就知道了。」让他实在拿她没辙,就算想安慰她也无从安慰起。
范翡青扪心自问,对于这个未经深思熟虑、几近冲动鲁莽的决定,究竟能不能成事?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可就算她和徐震罡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但状况极糟的室友阿姨却是连一秒钟都浪费不起!她根本没有筹码和命运之神对赌。
回到住宅大楼,经过一楼管理室时,自然会和警卫同事打上照面。
阿祥一瞧见明明还不到值班时间、却提早和女友相偕出现的徐震罡,一时还有些好奇,随即便露出一种相当暧昧的表情,对他眨了下眼睛,摆明了在说:「嘿嘿,我了、我了,你们慢慢来,没关係啊!」
「阿祥,你别胡思乱想,翡青有事找我商量。」徐震罡大概知道阿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五四三,有些受不了地摇摇头,但脚步未曾稍缓,依旧紧跟着范翡青略显急促的步伐。
「哈,女朋友当然是『有事』才会找你嘛!徐sir,真羡慕你哪!」
徐震罡简直懒得理他了,回给阿祥一记白眼,随即进入范翡青早已先一步置身其中的电梯里。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是范翡青自从上次电梯关人的意外之后,第一次乘坐电梯,而且很明显地不再有所畏惧,心里正为此感到欣慰时,范翡青却对他说了一句令他摸不着头绪的话。
「震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啊?妳无缘无故地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
这时候,耳畔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范翡青只是对他抱歉地苦笑了下,便拉着他走到自家门前,打开门走进玄关后,甚至连徐震罡要弯身换穿拖鞋的时间都不给,直接拖着他走进主卧房。
「翡青?」徐震罡真的是被她的举动弄懵了。
「对不起,震罡,也许以后你会因此讨厌我,但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带你来见一个人……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已经迫在眉睫。」范翡青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主卧房浴室的门。
「妳在说什么啊,翡青?这里除了我跟妳,没有别人啊。」徐震罡一头雾水,无法理解她莫名其妙的举动。
然而,在没有对外窗的浴室里,却蓦地凭空起了一阵微微的凉风,盘旋在徐震罡身畔。
儘管只有短短的三秒钟,週遭的空气迅速回复宁静,但这异相确确实实让徐震罡瞬间愕然无言。
而不晓得出于何种缘故,徐震罡的目光下意识地集中在清理的光洁发亮、没有残留一滴水珠的白瓷浴缸,然后就那么凝滞着,无法移转开来。
他就是很直觉地知道,那表面上看似空无一物的狭窄空间里,似乎有着什么不容他抗拒闪躲的存在,感觉是睽违多时的熟悉……
「震罡,她……她很想你。」范翡青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纠结而为难,每个字、每个音节,都让她感到十分艰困费力。
「……妳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妳口中的那个『她』是指谁……」徐震罡的声线依旧沉稳镇静,可是他背对着她的神情却愈显迷茫。
范翡青深深地吸进一口大气,站在门边单手扶住门把,觉得有支撑了,这才鼓起勇气吐出可能令他心痛欲裂的实情:「震罡,你听我说,你的妈妈黄秀枝……她很想念你和你妹妹,从她生前……一直想到她死后,她对你们的爱都没有减少半分──」
碰──
然而,她话尚未说完,就让一声砰然巨响吓得闭口不语。
只见徐震罡愤懑恚怒的一记重拳砸落在浴室的洁白壁砖上,力道之大,不仅让原本平整的磁砖产生龟裂痕迹,更让墙面染上一大片怵目惊心的红色血印。
但更令人害怕不安的,却是他仍旧维持平稳的声嗓:「翡青,别乱说话,妳什么都不知道……我妈在我跟我妹很小的时候就『失蹤』了,所以,我们等于没有妈妈。」
「……」范翡青连忙以手摀嘴,惶恐心焦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呵呵。」忽然,徐震罡轻笑出声,「有那样抛家弃子的妈妈……如果我跟我妹打从一出生就是孤儿、跟那女人形同陌路的话,说不定那样还比较幸福。」
「震罡,不要这样……你别这样……」范翡青不无畏惧地望着他寂然不动的背影,耳畔则不停旋绕着室友阿姨模糊不清的幽咽啜泣声。
「我怎样了?我并不觉得有哪句话说错了。」徐震罡嚥了下乾涩不已的咽喉,想把那份从心底猛窜上鼻腔的极度不适感立即弭平,然而视线却无法抑扼地渐趋模糊,控诉的音量也渐次提高:「如果我跟阿芬真的还有妈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都不曾回来看我们一眼?一次都没有!就在我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抛下我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么不负责任地掉头就走,阿芬也不会被那烂人欺负,最后还因为忧郁症发作跑去自杀!」
「唔──」忽然间,范翡青感到耳膜一阵锐利的刺痛,但这跟室友阿姨极端心痛的尖声嚎哭相比,根本不足为道。
过了一会儿,待双耳的不适感稍稍褪去,范翡青也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理智督促着她,必须儘快替他清理伤口。
「震罡!先不要说这些了好不好?……你的手流了好多血,我帮你包扎──」
但徐震罡对她的话彷若未闻,连僵持的姿势都没有改动半分,只是死死地盯着浴缸中的某一点,一字一句道出他有生以来最为心狠决绝的话语──
「这辈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个女人……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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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之三十四 最后的约定 深夜子时,管理室后方警卫休息室。
范翡青用剪刀剪下绷带,仔细而小心翼翼地打上一个结之后,却没有立刻放开徐震罡的右手,只是捧在自己的手心里,低头凝视他历经战场风霜磨砺出来的线条纹路,不发一语。
十分不愉快的「会面」才刚告一段落,他们俩断然不可能继续留在B402泡茶谈天,但徐震罡的伤口不立即处理又不行,只得先来到这里替他上药,顺便透透气。
而徐震罡就这么让她握着,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对她说些什么。
沉默的重量忽然间变得无比真实,压得彼此都快透不过气来。
终究还是范翡青轻轻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震罡,不管你心里有多生我的气、多想痛骂我多管闲事,我都要告诉你──我必须这么做。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就算用逼的也要逼你过来。」
「……为什么?」半晌过后,才听见徐震罡艰难地挤出这个问句。
「你问我,我也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我对阿姨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也或许单纯只是缘分问题,总之我无法视而不见。」
范翡青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她不忍心继续看他对亲生母亲怀抱恨意,然后在这个心结的纠缠下,怏怏寡欢地渡过余生。
「那我呢?……我不晓得妳是用什么法子、从谁那里打听到我家从前发生的事,但,妳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徐震罡近乎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对不起。」范翡青依旧只能用这么苍白贫弱的话语回应。
「范翡青,妳真的很过分。」
「我知道。对不起。」
「妳别再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
「……」
「妳凭什么以为妳有资格插手我的过去?」徐震罡冷漠着眼神,紧接着说出的话语也染上霜寒:「妳以为要我面对曾经遗弃我跟我妹、让我们伤透了心、恨得不得了的『亲人』,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震罡,你要知道,阿姨她一直很后悔──」
「她是应该后悔!妳都不知道我有多恨她!那女人一声不响地消失了那么多年之后,突然间,妳竟然跟我说,她死了,但是直到死后都还很爱她亲手抛弃的孩子……这要我怎么相信?妳去叫她亲自到我眼前来说啊!叫她当着我的面承认她错了,承认她多么后悔当初抛下我跟阿芬,多么后悔再也无法亲眼看见阿芬好端端地活着……然后结婚生子,让我的外甥喊她一声外婆……」
徐震罡愈说愈激动,说到后来,语气因哽咽而变调,强自抑忍的热泪也不自觉地溢出,一滴接一滴渗入手上包扎完妥的绷带里。
范翡青极度不忍,索性站起身来,将此刻显得脆弱的他纳入自己怀里,「震罡,这些话,阿姨早就对我说过不止一次,每次都让我听得心酸……」
徐震罡的脸庞贴上她的腹部,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悲伤委屈到极点的孩子般,搂着她无声流泪。
「震罡,我听见阿姨一直在痛哭,尤其是当你说出那句绝不原谅她的话之后……」
「……」环住她腰际的手蓦地收紧几分。
「她,也就只是想见你们兄妹俩一面而已。」范翡青清楚感觉到上衣下摆濡湿的範围又向外扩大了一些,心头也是一阵抽痛,「震罡,你们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我感到很遗憾,真的非常遗憾。」
「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即使他想要原谅母亲,也已经太晚、太晚,儘管脑海里一直深深烙印着年幼时母亲美丽的笑脸……
「不,不会的,一切都来得及的。」
「……翡青,让我想一想……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你的动作要快一点了,震罡。阿姨她现在的『状况』真的很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范翡青明知道这种事根本急不来,力量微薄的她仅能这么提醒他,却仍然止不住心焦。
事实上,她害怕,非常害怕。
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震罡他会不会想通得太晚?室友阿姨会不会等不到儿子收回残酷话语的那一刻?
如果他们母子俩之中,一个顽固地不肯解开心结、另一个支持不住提前离开这世界,又会造成怎样不幸的遗憾?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她才是最担心这一切会来不及的人。
翌日深夜,距离餐馆打烊还有一个小时,范翡青接到了徐震罡打来的电话。
电话彼端的他,声音是整整一个昼夜未曾入眠的沙哑:「翡青,我要见她。」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让她顾不得会被大厨炒鱿鱼的风险,在生意最红火的週末夜晚,扯下身上的侍应生围巾,扔下一句:「我有很重要的急事,现在就要请假!」便立刻走人。
当范翡青赶回住处,一见到早已站在管理室前等着她的徐震罡,二话不说就牵起他的手坐电梯直奔四楼。
掏出钥匙打开B402大门之后,范翡青让徐震罡先进屋,但她却站在门外,明显没有跟进的打算。
「翡青……妳不进来?」徐震罡怔怔地望着她。
她以了然的目光凝视着他,很明确地摇了下头,「你应该有些话要对阿姨说,而那是只有你跟她才能听懂的。我不要跟去凑热闹比较好。」
「可是,妳不在的话……我怎么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头一回,徐震罡表现出不曾有过的茫然无措,在她面前。
「你是她儿子,一定会明白她想告诉你什么。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范翡青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将门关上。
她就倚墙站在公寓门外的走道上等着,等好不容易重逢的他们,好好地向彼此道别说再见……
徐震罡杵在原地,犹豫踟蹰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开滞重的步伐,走向主卧房。当他再度扭开浴室的门把时,明明眼前所见与昨天晚上一模一样,但他就是没来由地胸口一窒,喉头及鼻腔极不舒服地发涩。
尤其是当他感觉到,脸庞上似乎就要拂来一阵凉风,但风向却诡异地在距他不到五公分处原地倏然而止。
他用力闭起眼睛,连续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才逼着自己对眼前空气开口说话。
「……阿芬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妳这种人不值得原谅……但,我还是没办法做到,毕竟我不像妳这么心狠……实际上,我身上一直带着我跟阿芬和妳一起合拍的那张旧照片,从妳离开之后就一直保留到今天……
「很好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惦记着一个抛家弃子的狠心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了一天一夜,总算勉强有了一个荒谬的答案……我想,我大概只是要让妳知道一件事──我恨妳,非常、非常恨妳!恨到就算妳死了也无法原谅……可是,其实我也很想念……妳还待在那个家、我还跟平安健康的阿芬一起当妳孩子的那段日子……」
彷彿地震来袭一般,週遭微凉的空气随着他的话语起了阵阵晃蕩。
情绪激动的徐震罡并未察觉,只是低下头,抬起手揉了揉眉间,顺势抹了抹过于潮湿的眼角,这才睁开眼泛红丝的眼睛。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一夜未眠的错觉,睁眼的一霎那,他依稀看见年幼印象中的年轻母亲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是泪地对他微笑着。
然而,当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眼前又是空无一人的寻常浴室了。
不,还是有个地方不一样了──
昨天他一拳击在壁砖上残留的血印,翡青尚未加以清理;但,此时此刻,那块深褐色的血渍却起了变化,就像有一个透明人正一笔一划地用手指在上面写着字。
对……不……起……儿……子……谢……谢……你……
「凭什么我要接受妳的道歉?妳离开之后有试着补偿过我和阿芬什么吗?没有!」徐震罡忿忿不平地指控着,却听见自己道出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哽咽,「要我原谅妳,等妳下辈子再说吧……转世轮迴以后,妳再来做我和阿芬的妈妈……到那时,妳千万不能再懦弱地丢下我们……」
一……定……不……会……
岂料「会」字的最后一笔才写到一半,浴室内气息的隐隐流动就蓦地停止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止息状态。
随之而来的变化,便是瞬间向上提高一、两度的正常室温。
惊愣了数秒后,徐震罡似乎意会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眼角终于溢出鹹涩的水份,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景物,一如当年母亲转身离去之际,啣泪哭喊着「妈妈回来!」的他。
「……妈……」
就在徐震罡悲伤不已的时候,竟又瞧见血印上多出一行小字──
哥……我……也……该……走……了……你……要……保……重……
「阿芬?……阿芬!」
一直待在门外静候着的范翡青,一听见徐震罡激动的叫嚷声传来,立刻想也不想地冲进屋里,直奔他所在的主卧房浴室。
(推荐阅读:伤感短文章,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 「震罡!怎么了吗?」
等她一赶到现场,却只看见徐震罡对着他前夜留下的血印不断流下男儿泪。
但,范翡青瞧见的,也就是一大片普通的深褐色汙渍而已,哪还有什么手书呢?
「她……她们……都走了……」徐震罡再也忍不住地悲恸大哭。
他忍耐了那么多年,该有多么辛苦呢?他是该哭一哭的。
只不过,他也不希望她看见他哭泣的模样吧……
范翡青于是沉默下来,不再言语,然后大步走近徐震罡,从背后拥抱住哭得满面狼藉的他,给予他无声的安慰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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