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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夜晚依旧,吴彤在画布前精雕细琢,如果顺利,系展的油画可以提早完成,算得上是好消息,提早把作品搞定,就可以多花点时间处理期末的作业了。 在午夜十二点,吴彤常用来混色的岱赭颜料用尽了,让她不得不打住,放下画笔去沐浴準备上床休息。 吴彤一边吹着头髮,才发现自己老是认真地画图,没有注意到柏森究竟在忙些什么,她有时候会画些小插画、有时候用电脑做些工作,上网找些资讯,忙些吴彤看不懂(推荐资讯:疯狂一夜情,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 的事物。 仔细想,柏森让她知道这么多关于她自己,但终究还是有许多吴彤不了解的部分。 要完完全全地、彻头彻尾地懂得一个人,恐怕太难了,是不是? 因为从来没有人懂过吴彤,她不是应该要理解每个人都有些幽微、有些难解才对吗?吴彤沉重的想着,是不是自己在极端的环境太久了,导致自己弄不清常人的界限? 她真的弄不清了。就像素描时的暗有虚有实,在不这么清醒时她只看得到一团黑。 吴彤走进房间,看见柏森趴在床上看一本小说,听见进房的脚步声,抬起头对吴彤淡淡一笑。 「画完啦?」柏森问,「好像有好一阵子没跟妳一起睡了哦!」 半真半假,该说「很久没有一起入睡」才对。因为吴彤老是画到深夜,刚开始几天柏森还会等,最后实在支持不下去,自己先上床睡觉去了。 吴彤钻进棉被里头,贴紧柏森。 爱情会让人变回小孩子吗? 吴彤感觉自己在柏森身边想要尽情地耍赖、想要无理地索求、想要享受待着什么都不做的奢侈,吴彤在心灵上对柏森毫无保留,但她感觉柏森依然是她自己,即便看着吴彤的眼神多了些柔和,但她还是那个成熟的她。 就好像吴彤从来无法软化的、形式上的冷漠,柏森也从没卸下自己微笑的面具过。 半真半假,柏森的真实里有虚假、虚假里有真实。对吴彤而言她是个很真的人,但就像食物需调味,柏森用了很多调味料粉饰自己的原味,她依然呈现最初的食材,只是换成一种较能被品嚐的形式。 吴彤已经不害怕真相了,如果食物的原味必定酸涩难以入口,她还是会坦然地接受。只是在吴彤还没错失机会前,她并不懂得追根究柢的重要性,现在她好像也只能把困惑留给自己了。 她抱住柏森,蠕动着贴近,逼的柏森不得不阖起书本,面对滚进自己怀里的人儿。 「奇怪哦!今天怎么这么黏人?」柏森带笑的语气说,伸长手臂把书放到一边,环上吴彤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 吴彤贴着柏森颈子温热的肌肤,嗅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没错,我是该知足了才对,吴彤这样想着。 「彤,我们睡觉好吗?」柏森揉了揉吴彤墨黑的髮,凑近她耳边问。 吴彤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去检查一下灯跟门是不是都有关好,呵。」柏森说着,轻轻地放开吴彤起身,「妳可不要报平常的仇,趁我一走就呼呼大睡哦!」 「不会。」吴彤静静地答,带着她淡淡的笑,在柏森的唇上浅浅的吻。 柏森愣了愣,收住起身的动作,忽地一扑把吴彤往床上压。 「想一想,一天不关灯不锁门也不会怎么样吧?」柏森耳语,居高临下地俯视吴彤。 「怎…怎么了?」 吴彤不解地问,隐隐地觉得这个气氛… 「我…」柏森意味深长地笑,「我想要妳,现在。」 说完不等吴彤回应,低头霸道地吻了下来。 这吻,很苦涩。 吴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自怨自艾、太多郁闷的思想,导致她此刻对柏森有所保留,或许是自己的心理还太幼稚,无法负担这么多的情绪,这一刻她是这么的不自然。 柏森的隐晦,自己的无力。 吴彤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主动伸手拉扯柏森的衣服,如果自己从柏森那儿无法取得心安的保证,她会为自己争取更多。如果自觉不如柏森过去那些女人,吴彤至少会把自己提升到一个她自认可以并驾齐驱的境界,即使只是在床上。 吴彤的顺着柏森腰间美好的曲线抚摸,顺势拉着她的衣摆向上撩。吴彤的主动对柏森而言好像挑逗,她的舌窜进吴彤口腔掠夺,手指爬进吴彤衣内,在她光滑的背上游走。 吴彤舔吻着柏森的唇瓣,她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柏森的求欢。但在吴彤还这么想着的时候,柏森停顿了两秒,轻轻地推开吴彤。 「彤,妳不该勉强。」柏森顺了顺吴彤凌乱的髮,「妳并没有反应,我看得出来,妳也没有感觉。」 柏森说着,小心地把横跨在吴彤腰际的腿收回,轻轻地抖了抖被扔到一旁的上衣,又穿了回去。吴彤沮丧地看柏森淡笑的脸庞,她怎么会忘了?柏森可以算是「阅人无数」,自己的反应在她眼里几乎无所遁形。 欢爱是勉强不来的。 「妳去哪?」 吴彤慌张的拉住要起身的柏森,她生气了吗?还是很失望很失望? 她努力过的,真的,但为什么这么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在她的感情里头就必须这么艰辛? 吴彤看着柏森带笑意的、温柔的眼,祈求着再一次包容。 「别担心,锁门跟关灯,呵。」 吴彤躺在床上,扭了扭手中的棉被,她闭着眼抗拒睡眠,等待柏森回到她身边。 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三番两次的拒绝柏森,自己也不是小孩了,怎么会这么样的抗拒? 还是说性跟爱完全是可以分开的吗?这想法让吴彤吓到自己了,是呀!其实没什么好讶异的才对,只是就跟一些灾难一样,听着就听过去了,但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会震惊、会不可思议的。 吴彤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感觉,没有事物可以笃定。 她再张开眼时,看到纯白的天花板,眼前浮现一闪而逝的彩色点点。 想着自己的际遇,茫茫人海里,相遇就是种奇蹟。 但对吴彤而言,她既无法告白、也不知道怎么接受告白,在相遇的奇蹟上头,如果能够懂得彼此的心意,那是奇蹟中的奇蹟。 自己何以如此幸运,遇上这么多的奇蹟? 「好久…」 柏森去了好久,关灯跟锁门,需要花这么多时间吗? 外头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柏森究竟在干什么?吴彤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拨开棉被,下了床要找寻柏森。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看到自己的画在黑暗中看起来氛围很郁闷,周遭还弥漫着一股松节油的味道,柏森的人影在画布边,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动也不动。 吴彤安静地走近,好奇是什么让柏森如此异状。 随着她离柏森距离越来越靠近,她才慢慢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蓦地心里一慌,柏森手中正拿着吴彤今天在厕所写的纸条,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呵,彤。」 柏森意识到吴彤站在身边,转头自然的笑了笑。 就像那个晚上,像她吐露了许多关于她在White Lies的过去的那晚一样,吴彤嗅到一股接近绝望的无奈。 吴彤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事般低下头。 「对不起,我又刺探了。」 她就知道!她就是不想看到柏森这种神情,才在走出厕所后就打消把纸条给她看到的念头! 「干嘛道歉呢?」柏森幽幽地说,垂下头又看了看纸张,阴影佔据了她的半张脸,吴彤只看得见她带笑的嘴角,笑得凄惨,「是我的错不是吗?呵,我懂妳的意思,彤,不过这刚好是我不擅长的事呢!」 不擅长什么?柏森可以谈论很多事情啊!她对事物坦白的程度到了一个让吴彤羡慕的境界了,她还有什么不足的? 「彤,妳懂吗?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内的讲自己,我也从没试过,坦白地将情绪展露在人眼前…」 柏森说着,还在笑。 这让吴彤迷惘了,她为什么能够笑着忧郁,为什么在这股灰色氛围里头,她还能加上温暖的色调?最让吴彤不解的是,明明哀伤的脸孔,此刻的笑容却阴郁的美的震慑人… 「别说了。」吴彤摇了摇头,就像之前那晚一样,她老是在问出口后后悔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妳的文字将会刺伤自己,那么就别说出口吧! 是我,是我太执迷不悟,以为人就像静物,必须掌握每一个细节,才能够成功地描绘… 吴彤在心里纠结。 「我欠妳,好多解释。」柏森放下纸张,抬眼看吴彤,「有天,妳会有完整的故事,我将不会隐瞒…意思是,我会用最真的表情来述说。」 吴彤点头,心中开始动摇,自己或许不会期待那天到来,这恐怕不是自己能不能接受的问题...她开始替柏森担心。 「…呵,不过不是现在啦!彤,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饱饱地睡一觉啰!」 吴彤跟随柏森走进房里,却在离开前,抓起桌上那素描纸,用力地揉成一团,奋力朝黑暗中一掷,于是那纸团掉进了她平日画油画、如今是空空如也的油罐里头。

24 吴彤有好几件素面的黑色T恤,她觉得那个颜色在视觉上最舒服,而且跟她略显苍白的肤色很搭。 她正对着宿舍窗户的光线检查着衣摆是不是沾到了一点颜料的时候,听到刘苡晨唤她。 「吴彤,我的笔狂掉毛,妳可以借我排笔吗?」 「嗯。」 应一声代表肯定回答,但刘苡晨还是困惑的转头,又重複了一次问句。 「可以。」 如果是李时晴或唐湘颖,任何懂得她的习惯的人,都会听得懂吴彤的语言公式。不过吴彤不介意,直接把排笔拿出来,递给刘苡晨。 「呃…妳不要担心,我会把它洗乾净再还妳。」刘苡晨接过笔后,郑重的声明。 不用言明都猜得到,她九成借排笔是要用来画水墨。那只吴彤平常用来渲染打底的宽头笔刷,如果沾上了墨汁没洗乾净,很有可能会让她的下一张水彩画背景色调很阴沉,或很骯脏。 「没差。」吴彤耸肩,想到自己的构图,「我会把背景压暗。」 于是刘苡晨宽心地点了点头,又拿起她的大包小包,向外走。 吴彤好奇地跟在后头,水墨她不是没画过,只是那一直都是自己的弱项,当初画也不过为了升学,从来没有专精过。 她很少会追根究柢的,不过今天特别好奇刘苡晨打算用排笔处理什么样的画面。 走出寝室,吴彤顿了顿,让一个刚从公共卫浴出来、满头泡沫的女生从她面前走过,然后追上刘苡晨,随着她一起走进宿舍阅览室。 「怎么了吗?」刘苡晨放下纸捲,困惑的抬头问。 「想观摩,」吴彤迟疑的地问,「可以吗?」 「又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刘苡晨皱着眉头,不以为然地说,不过并不在乎吴彤在旁边,「有人帮我磨墨我当然好啦!」 刘苡晨习惯用墨汁前再用墨条磨一下墨,加重那浓墨的厚度。 「妳跟湘颖吵架啦?」刘苡晨问吴彤,一边技巧纯熟的分别在三个碟子里调出浓淡墨。 除了摇头,吴彤还能怎么表示呢? 「我想也是,妳这样应该跟谁都吵不起来才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呀!明明看起来最可能起争执的应该是唐湘颖跟李时晴,可是就有传言说妳跟湘颖不合。还想问妳是怎么回事呢!」 即使说得清,吴彤也不会让刘苡晨知道关于唐湘颖的只字片语。 「大家都说…是因为妳弄坏了唐湘颖一幅水彩画。从那时候开始妳们就很少三个人同时出现了。」 水彩画已经是一个礼拜前的故事了吧?吴彤这才惊觉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唐湘颖了。 「其实同学们也都在说了,大家都好久没看到吴彤…虽然说妳平常都不吭一声的,来就来、走就走,但妳没出现的那几次,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特别显眼,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排笔在宣纸上拉出一条带弧的粗线条,那笔划里头同时有浓、有淡,有乾、有溼,墨韵变化是种奥妙,同时杂揉了技巧与机运。 吴彤不在乎不被人注意的感受,当有人注意她时,反而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刘苡晨滔滔不绝的讲,无论吴彤搭腔与否,她仍然会提问、接着自己回答。这让吴彤想起柏森,她说:「…我会跟任何人说话,但只要妳在我身边,我就只想跟妳。」是不是从某一刻开始—从遇到柏森的那一刻开始,世界的所有可能性才明白的在吴彤的眼前展开? 就好像吴彤的世界一直是黑白默剧,任何色料倾倒在她身上都染不上半点色彩,直到柏森揭开她上头那层面纱,吴彤才渐渐放开心胸拥抱其它色调的可能性。 柏森。 「彤,我会告诉妳完整的故事,但妳要等我。」 柏森今天比吴彤早出门,临走前这样说。 刘苡晨勾了一块墨黑的色块,沉的要人发闷。 刘苡晨用淡墨染天空,那色泽透明的让人困惑。 刘苡晨用毛笔刷出细碎的皴,那紊乱的线条看得人躁动。 「…吴彤,湘颖说她好像弄丢自己了,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耸肩。 这句话让系上任何一个人讲都不会突兀,创作过程中的迷失是常见的。 唐湘颖…在找寻什么呢…?但吴彤没有多余的精气神为她思量。 吴彤看着看着觉得好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种意识,想到唐湘颖跟柏森,她生命中重要的角色换了剧本,世界突然间变得不一样。 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么无助。 像那还没上彩的水墨画,灰矇矇的,又看不见其他色彩了。 宿舍突然间成了吴彤最待不下的场所,她退出阅览室,又撞上那个洗头的女生,如今头上包着毛巾,依旧慢条斯理地走过。 世界用它自在的步调运转,并不会在你摔跤、出错时停下来等待。 吴彤走进系馆里的教室,看见李时晴握着铅笔正对着骨骼模型画素描。 「最近很少看到妳哦!」李时晴看了最后一眼那模型,像是确认它不会跑走似的,才转头跟吴彤对话。 「嗯,系展。」 「哈哈哈,我知道。」但那口吻的意思好像是,李时晴知道别的事物,「妳也要画这个吗?」她比了比那个从头到脚结构完整的人体骨骼。 吴彤摇头,她还差一张肌肉的结构图。 「唐湘颖才是个死疯子,哼,一个週末卯起来画,他妈的艺用解剖学的作业一下都搞完了。」李时晴说着,没有点明里头的故事,把视线放回模型上头。 吴彤听着侷促不安起来,唐湘颖很明显,是那种会用忙碌让自己忘记事情的人。 李时晴只淡淡的说,有些事情靠时间,有些事情靠个人。 「唐唐两者都需要,但反正她会走过。」李时晴边说,瞇着眼观察关节镶嵌的角度,「这很像爬山,有能力爬上去,就有能力下来。」 李时晴就事论事的语气说,又是难得的严肃,吴彤猜,她的严肃有几分是因为手中的白素描纸跟铅笔、还有眼前的模型而来的? 这让吴彤想起看展的柏森,想起她老是不知道从何而来、又会往哪里去的严肃,想起自己吃味的心理,想要她的专注可以全副的在自己身上。 这是热恋期,记忆与思想的构成都是那个人。 眼前闪过的风景、天空蓝上白色的云,好像都有她的身影;在吸进的空气里头,回想她肌肤的气味… 思念。 世界上居然有种事物,可以同时这样煎熬却美好。 柏森。 如果妳是一条鱼,我是不是那个抽掉妳悠游的海水的人? 吴彤的心好像颗碰烂的水果,闷湿的发痛。她这样子的无言无语,为什么却还是老是伤害到她在乎的人? 「喂,妳觉不觉得,唐湘颖像一幅安格尔的画?」李时晴突然这么说,皱着眉头摸了摸画纸上肩胛骨一处,那儿下了太重的阴影。她转头翻找起吴彤的画箱,想找软橡皮。 「新古典主义。」吴彤想了想,严谨而务实的风格,「很像。」 「妳呢,吴彤,妳是写实主义的作品。」 李时晴说完,看到吴彤困惑的神情又紧接着解释,「写实有时候是情感上的写实,并不那么视觉上的具象,但很真实。」 吴彤似懂非懂地听。 「即使妳从来都不说,那些确实的事物,存在还是存在,妳不用试图去抹灭,吴彤,妳传达出来的讯息一向都是真切的,妳是个很真的人。」 是吗?她带给人的观感是这样子吗? 「时晴,妳是印象派吧。」 李时晴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我以为妳会说我是超现实主义哦!」她就是一个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充满细节的人,像印象画派的作品。 以一个画派来代表那个人,感觉好深入、好剖析,吴彤踌躇着,铅笔在画板边缘搔刮,最后问出口了。 「妳有遇过,像抽象画的人吗?」 李时晴感兴趣的转头看吴彤,但不过问她的文字指向谁。 柏森是幅吴彤看不懂的抽象画,那些不明确地、隐晦的,吴彤老是弄不懂。但就是觉得,这画实在美的不近情理,她好想透析… 李时晴猖狂笑后,安静下来,帮骨骼模型摆了个固定的姿势。 「这种人…我(推荐阅读:公交车上的奶水,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没遇过,不过妳该知道,抽象也是基建于现实的。」

<早上啪啪啪的六大好处
p>25 快画完了。 看着一张空白的画布,慢慢地成为一幅画,那种情绪很像看着孩子长大。 时间的递进,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学期中,一切都在吴彤得心应手的範围,油画将会早一周完成,她很幸运,不像许多同学走到这一步,一手系展一手作业,总是手忙脚乱的模样。 她晚上还可以睡到至少五个小时,很奢侈的数字。 「喝一点,呵,饮料是生活的润滑剂。」 在画布跟吴彤的视线中间,出现了一罐啤酒。 柏森在吴彤耳边说话,淡淡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的淡香水味飘了过来,比酒精本身要使人醉。 「嗯?」吴彤困惑地接过那早就打开的易开罐,啜了一口。 「把妳灌醉,这样妳今天就会陪我睡啰!」 柏森呵呵笑着说,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走进房间。 是吴彤太迟钝吗?她微微思索了一下,相信自己并没有听错,柏森这话是纯粹的玩笑话,没有抱怨、没有影射,甚至不要吴彤跟随着进房。 吴彤把视线转回画布上时,实在无法不去多想。 这话里的意味,柏森已经不再试图对吴彤做任何努力了,是不是性冷感就这样横亘在两人之间,有天会挖出一个裂缝,洞越来越大,爱情终究会破裂。 三次。 拒绝情人的求欢,一次就很尴尬了,吴彤经历了三次。 这种挫败是磨人性的,即使柏森是这么温柔的理解,吴彤还是清楚地感受到这在两人之间的伤害。好像妳在素描纸上一点一点的抹炭粉,儘管每次只有淡淡的灰,最终还是会叠成一片沉重的黑。 吴彤不想让任何人失望,但她从来都没有贯彻过自己的想望。 妈妈要吴彤好好的跟国文老师写封道歉信,为她做不好那份口头报告… 音乐老师打电话回家,说吴彤没有期末成绩,因为不肯开口唱歌… 班导在学校日时问,为什么吴彤老是在分组报告时落单、老是没有人愿意跟她一组… 生教组长真的忍无可忍了,学生坚持不把制服穿好到这种地步很让人光火… 吴彤太知道挫折的味道了,她最清楚在悲伤与颓丧里头怎么样不至于丧失自己、怎么样泰然自若地活下去,在每次被打垮时,还是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 她此刻瞪着那题名「秘密」的画,觉得很刺眼。 吴彤仰头,把啤酒全数灌下肚。 她真无法相信,真正让她束手无策、真正让她挫败的,居然在爱情这个领域。而不像学业上、或是技艺上的,她没办法单就加强自己的能力而有所突破。她不知道柏森会宽容自己的缺陷多久,她…她是个曾经浸淫在情慾世界里头无法自拔的人… 吴彤真的后悔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了。 如果性爱跟秘密就像水、阳光、空气一样,对柏森而言是生命中不可缺乏的元素,那么自己从她人生中除名,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吴彤鬆手,画笔掉落在地面,她的生命第一次这么混乱,好像手中用过的调色盘一样,颜色杂乱无章而放肆混乱在一块儿。她绝望地站起身,虽然自己酒量不是顶差的,但空腹喝啤酒、喝得又快又急,起身的那瞬间晕眩了起来。 她没办法釐清,究竟是自己的无能跟太过的刺探让一切痛苦,还是跟柏森的爱情本身就俱有毁灭性。 探索内心底,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这么的简单:画好画、交个朋友。如今多了一项:跟柏森在一起,让她快乐。 因为柏森快乐,吴彤就开心。 愿望是愿望,往往是想要但到达不到的。 吴彤进房时,看到柏森蜷坐在床上,把头埋在膝盖,一动也动。吴彤静静地望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行动、怎么说,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主动的都是柏森,如今要吴彤做点什么时,她是全然的束手无策。 柏森轻轻地抬起头,对吴彤笑了笑,说:「彤,画完了吗?」 「画完了。」 系展的画,已经完成了。 「来,过来坐下,我跟妳讲个故事,好吗?」 吴彤听着感到好心碎,柏森的语调,听起来脆弱的吓人。 吴彤轻轻地坐到床沿,听到柏森又说,「来,坐进来一点。」 「…这是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她俩,背靠着背。 柏森说,她想要吴彤在身边,离她好近好近,但她也需要空间。 这沉默,为所有即将倾泻而出的写实做了一个开头,吴彤想到自己的自私,她是个终其一生都不吐露自己的人,此刻却要求人对自己坦白… 「故事的开端,永远都是一个不能够达到自己理想的女孩。」 柏森说着,她给过吴彤故事的大纲,在她的升学悲剧之后紧接着是White Lies,还有放纵的生活,但这些事物是缺乏联结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一件事物,但得不到的。得不到又是一回事,但在那理想里头,我苦苦追寻,却发现我即使迈步跑,跑得气喘吁吁,抬起头时终点一样是个小点。」 她,好想好想读美术系。她知道她转系了肯定会在别的地方大放异彩、肯定会有所成就,但她无力于这么做,关于她无法面对家人的事实,于是闷着头做一个失败者。 「曾几何时,系展这种小事也能过左右我的喜怒哀乐。我真的努力过,走进展间,抬起头浏览每个作品,我开始萌生出一股烈火般的渴望,我好希望可以在墙上看到幅自己的作品,我想被人看到、想要被讚赏,其实我想要的只是肯定,一点肯定就好。」 但就是得不到,这种渴望,演变成了一种接近梦想的愚蠢欲望。 「妳可以想像吗?其他同学还不这么重视的系展,成为我人生中的大目标。我真的好想展画、哪怕是一幅八开大的也好。」 这种接近偏执的期待,是被绝望扭曲而成的,吴彤听着心酸。这就是为什么柏森愿意提供一个空间给吴彤画图吧?当柏森看着自己有无限机会,不希望自己错失掉的情绪,有某部分,还存在着那一、两年前疯狂期待而落空的惆怅。 「妳一定觉得这种想法很无趣、很笨,但妳的人生真的无所期待起的时候,也只能专注在这种小事情上头。」 人可以被打垮,打垮再站起来就好。 柏森是那种典型的生命斗士,从小到大她都是班上那个最出色的,也许天生就优秀,但她最大的优点是会修正、会检讨自己的错误,然后越挫越勇。的确是越挫越勇,如果任何事情能够挫败她,那也会同时激起她持续挑战的心里,她永远都想战胜自己办不到的事物。人面对挫折的方式有很多种,吴彤是被动的,而柏森是主动的。 「唯独这个,真的把我死死地打垮了。」 她说,她真的看不到希望了,所以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挫折感第一次侵袭她,柏森再也无力站起身。 她断绝家里的经济支助的一个月后钱几乎要用尽了,她在最绝望的那一晚,踏进了White Lies,找到了一种让她逃脱的方式。 「我想我是太绝望了,不被人看好太久,一旦有人愿意对我释出肯定,那就像吸毒一样让我沉迷。」 柏森是美丽的,但这不光是在说她的美貌。夜里的人们用视觉膜拜她的躯体,对她讚叹、为她着迷,这让她挫折的生命里头至少有盏小夜灯,还可以勉强的振作起来。 像是吸血鬼般,她靠着那些人们对她的爱慕跟迷恋,又活了过来。她无法割捨人们聚焦在她身体上的视线,她喜欢那些视线,她知道自己肉体的吸引力,知道人们的眼神游走在躯体上时会激发什么样的想法,那让她…兴奋。 「我必须跟妳道歉,」柏森说着,「当人体模特儿除了赚外快外,那也是个变态的玩笑。」 吴彤不在乎,她动了动,想看看柏森的表情。 柏森手臂向后,拉住了吴彤。 「别。」 吴彤安静的坐好。 「这些…都是妳听过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柏森笑了几声。 「如果要谁进入我心里,那也只有一个人…只会是妳…」 柏森这样说着,她的语气渐渐的凝重。 「我很坚强。」她说,「我希望自己很坚强。」 妳很坚强啊!吴彤想着。 「我如果失败,也不要看起来像个挫败者,我宁愿其他人觉得,我是故意输掉这一回的。」 吴彤听着她倔强的语气,才知道那个老是笑闹着的柏森,有这样子不肯屈服的内心。 「我不喜欢人看着我时,发现到我负面的情绪,那些悲伤、那些沮丧、那些愤怒,这些都是示弱的表现,我不会对谁、对任何事物屈服的。」 所以她笑,她忧郁着笑、悲伤着笑,永远都笑着,眼泪是她生命里的驱逐者,不该存在。 但人,怎么可能永远坚强? 坚强的回报是什么? 「有时候真的好累了,觉得自己是一座堆得高高的塔,有时很想要就放鬆下来,不再坚持,让这塔就这样颓然散落一地…」 有时候想要睡一觉,就这样一睡不醒,不用再努力地跑、坚持无谓的坚持。 「但一看到其他人的前进,而自己却裹足不前,心底又隐隐的不能够承认这种失败。」 这真是一个好矛盾的心理啊! 「彤,我没有办法失去人群…」 什么意思?吴彤懵懂。 「因为在人群里头,我才需要武装、才有微笑的必要。当我一个人的时候,笑给自己看有点太苍凉。而孤独,让我太清楚地面对自己,那些不堪的、那些无力的,在一个人的时候都无所遁形。」 柏森的语气很平稳,听着并没有什么异状。 但吴彤感觉到震动,来自她背部的震动。 转过头去看,发现柏森… 居然在哭。 泪珠从脸庞滑落,她的眼泪是震撼人的,这样子的无助,却又这么的不甘心… 「森…」 「彤…我好矛盾,我不能失去人群的陪伴、但在人群里头我又活得好累好累…」 「过去的回忆是种不堪,在我清醒的时候降临在我的肩上,也像是一种挫败的味道,而我从来都不能突破…」 回忆过去了,想要窜改也不行。 柏森把脸埋进膝盖里头,不要吴彤看到她哭泣的脸庞。 「没事了…」 吴彤搂住柏森,小声地说,她好恨自己执意要知道。 即使自己渴望看到她真正的表情,柏森哭泣着让长期压抑的沮丧倾泻而出的时候,吴彤还是感受到一股扭转天地般巨大的痛楚,从心口爆发。 「彤,妳是个这么纯白的人,我在妳眼前比什么都汙秽。」柏森紧紧攀着吴彤的脖子,哭喊着说,她这才知道埋藏在柏森心里的压力、那些不如人的感受。 吴彤在心里,低低地说。 不,我一点都不在乎,眼前的妳是最真实的妳,因为爱现在的妳,所以我连妳的过去一起包容。如果武装的微笑让妳疲累了,在我面前请妳想哭的时候就哭。 笑,我想看妳快乐的笑;哭,请妳纵情的哭,对我,妳可以有最真的表情,在我身边妳可以不用老是坚强… 千言万语吴彤说不出口,但她附在柏森耳边,告诉她。 「我爱妳,因为妳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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