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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巖篇06 洛桃华赤裸上身,将巖浚抱回辰龙楼。事实上,约在子时,下人都发了疯似的搜索洛桃华跟巖浚,怕洛桃华又像儿时那般出事。记性特别好的下人想起洛桃华当年在亥湖楼附近出事,当下结伴五六人去了那楼附近,却正正撞着他俩间的性事。
下人急忙回去向洛卿等权贵之士报告,洛卿脸色複杂地叫下人别上前惊动他们,就由他们去。既然有巖浚“看管”着洛桃华,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是以,当洛桃华于寅时才返回辰龙楼,也无人来迎接。他吩咐下人烧一木桶的热水,亲自为巖浚清理,再让下人为巖浚穿衣。巖浚在黄昏醒来时,身上已穿戴整齐,腰仍一阵无力,臀间倒是没有丝毫痛楚。
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不是洛桃华,不是洛卿,而是洛桃华的弟弟,洛梢。这洛梢也是一个容颜清丽的洛族子弟,但气质恭顺,与生性狂妄的洛桃华大为不同。洛梢一早听闻他们的事,又算得上跟巖浚一起长大,对巖浚无情爱之意,也有兄弟之情,老是劝巖浚放弃洛桃华。
“巖大哥,你这又何苦? 大哥……大哥向来如此,跟任何人都能来。这次他恐怕也不是认真,再者,你们有了关係,日后岂不是更难分开?”
巖浚脸色一白 : “怎地说得好似整个桃麋宫的人都知道此事? 连你也知道?”
洛梢和盘托出,巖浚始知他二人昨夜之事,早已在下人间传得沸腾,其他洛族子弟,甚至是当家夫妇,也早已闻之。
“只望大哥经此事后,认真起来待你,日后迎娶……”洛梢忧心忡忡,还未说完,巖浚已打断他的话 : “梢儿,”洛梢与他一同长大,感情亲近,私下二人以名字相称,巖浚又说 : “这儿只我二人,我也不怕开门见山。我好歹是男子之身,再是下作,也绝不可嫁为人妻。至于华儿,我本来确对他有绮思,然而经过昨晚……我也只会奉他作主子。你不必替我担心,华儿素来喜新厌旧,独爱娇美女子,大概之后也不会与我再犯错事。只怕宫中流言太多,或许我向当家请求离开数年……”
“不可!”
巖浚未说完,洛卿便已掀起帘子入来。洛梢见状,先退出去。洛卿见床舖上的巖浚依然健朗,却神色憔悴,似乎也不是一天一夜弄出来的,实是廿年来洛桃华的精神折磨所致。洛卿席地而坐,与已坐起身的巖浚平视,又是重重叹息 : “你照看我洛族子孙世代已久,如今我纵容顽劣长子来欺负你,确是……”
“洛当家,你也莫再说这事。”巖浚连洛桃华也未曾怨恨,又怎会怨恨这个一向待他如亲子的洛当家。事实上,他原来并非卑躬 屈膝之人,即使对着洛卿,也因洛卿实际上年少于他,而以平辈态度待他。反而洛桃华这小辈,时常强调主僕之分,十几年来,久而久之,他才习惯在洛桃华跟前俯首称臣,彷彿他生来便比洛桃华卑下。
“你若尚记得当年我救过华主子一命,”从这时开始,当巖浚再称洛桃华为主子时,已再不是出于爱念而生的迁就,纯以名份作借口,拉远他跟洛桃华间的距离,他俩除了主僕关係外,再无其他,是以巖浚以前在洛卿面前称洛桃华作“华儿”,现在已改口叫做“华主子” : “便请你瞒着华主子,让我离开几十年,等他以后添了妻房,我再回来暗中守候你洛族子孙,也不枉当年你洛族祖先的提携。”
洛卿踌躇不已,心中万般不想巖浚离去。依巖浚的情况看来,昨晚之事定是洛桃华所逼,否则他也不会万念俱灰。这些年来,他这旁观者把事情看得通透,心知儿子分明是在乎巖浚才如此待他,巖浚阅历广博,理应能制衡洛桃华的脾气。眼看着狂妄的长子有机会改过,要洛卿白白将巖浚放走,是怎也不愿。
“这样吧,巖浚,你再给华儿一年时间。要是在这一年间,你回心转意,我便让你跟华儿成婚。你也别狡辩了,你若是对华儿无情无份,岂会为他牺牲几百年道行? 想必你也不甘就此收场。”
巖浚被洛卿说中心事,苦笑 : “如此,我亦不拒绝当家美意。只是,一年之期后,若我依然坚持离去,请当家也切勿食言,如能助我全身而退,那是最好不过。”
对于妖精,百年也不过像十多廿年般的时间,一年的日子更是过得快。日月如梭,转眼间一年之期已届。这一年间,洛桃华再也没有跟巖浚做爱,相反,他开始跟学院里的男性胡搞,有漂亮少年,更多的是像巖浚那类高大粗壮的男子。
洛桃华曾向巖浚求欢不遂,不屑地说 : “分明是被我上过的货色,现在才装出一副高洁的样子,倒是已忘了当晚如何在我身下张开相腿淫叫吗? 再高身价的花魁也比不上你那晚的淫蕩呢……我洛桃华是什么人,还用得着求你跟我好吗?”
那之后,巖浚又回复守门人的角色。更甚者,洛桃华将人带回辰龙楼里、他跟巖浚作息的房间里缠绵。巖浚闷声不作,出让床位,就在房门外单独坐着,有时也会想念孙蓁。他对孙蓁未至于有男女之爱,但毕竟有过那一夜,孙蓁的身影也在他底留下一个浅影,常想像,要是他能爱上孙蓁,而不是爱上洛桃华,现在也不用如此痛苦。
巖浚也问过洛卿何以坚持让孙蓁出嫁,洛卿只轻轻带过,说是洛桃华建议的。巖浚不无慨叹 : “必是蓁儿那天说话过分,开罪了华主子。我虽然为她求情,但……”
“原来是你为了那女子求情……”洛卿说得带有余味 : “若你那时没有这样做,华儿也不至于生气如此。”
巖浚已开过荤,再也无法清心寡慾,深夜也有难以外道的需求。他又不愿送上门让洛桃华玩弄,便趁每月唯一一天洛卿所赐的休息日,到人间的妓院寻欢。他所去的可不是洛桃华惯去的上流之地,而只是一间中等的妓院。中有花魁名庄三娘,闺名雯儿,她脸有破相,额侧有疤,然而脸容温婉,声色技艺、琴棋书画皆精,并不随便接客。
那庄三娘见得巖浚相貌标悍,身材高大,却谈吐温文,识见之广,非一般爱好吟诗作对的文士可比。又见这巖浚与一般急色鬼不同,头几次下来寻她,也只跟她谈历史、诗词、音律,全不牵涉到性事,言行间也无轻薄,终在某次见面,庄三娘把娇躯依入巖浚怀内,一记媚眼,暗送秋波,男女会意,便灭了灯,纠缠起来。
这事情无他人知道,洛桃华沉迷于学院中的漂亮精怪,似乎没放多少心思到巖浚身上。
由是,一年过去,巖浚向洛卿请辞。这次,洛卿再也帮不得儿子说话,沉重地问巖浚 : “说起来,是我洛族待薄你了。你有何所求,尽管提出便是。华儿再胡闹,我也会控制情况,你大可放心离去。”
“华主子虽极讨厌我,然而……”巖浚明白洛桃华对他有种不明的佔有慾,因而当时知道他跟孙蓁的事,理智全失。要是这次正面跟浴桃华请辞,他定必不允,故巖浚说 : “我有一计,但求当家成全。三日后乃是我的休假,我会在那天离去。可是,为免华主子即日发现我离去而来寻我,我已拜託了一位兄弟扮成我这般模样,继续为华主子工作。等华主子哪日察觉到那只是我的替身,其时我已远走高飞,他再也寻我不着。”
“你想得周到。”洛卿为长子惋惜,这次,巖浚看来已是铁了心要走。
巖浚欲言又止,还是俯伏在地,说 : “我自当年捨了道行,法力低微不少,请当家帮我那兄弟施行法术,以期瞒天过海。另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便是请当家将桃月鍊暂借给我,日后定必奉还。”
那桃月鍊是洛族世代相传的宝器之一。外表看来,是一条鏽迹斑驳的项鍊,鍊身仿桃枝形态,中央挂了一个半月形吊坠。相传一位上古神仙把法力注入那月形吊坠,只要任何妖精戴上,即便是玉皇大帝也无法感受其妖气,妖精如同落入凡间的普通人。
洛卿脸色一变,并非捨不得借,而是一旦借了出去,投身人间的巖浚便如落入茫茫大海的一滴水珠,大罗神仙也寻不着,而洛桃华也别想再见到他了。
可是,洛桃华有错在先,将一个深爱他的男子伤害至此,洛卿心知,再勉强巖浚跟他在一起,也是徒然,最终还是应允了。
三日后,在无何有之镇与泰山交界处,洛卿为巖浚带来的兄弟施了个咒术。那兄弟名作林庶,是一只田鼠妖,道行不过五十年,已能化作青年男子之姿,作短打下人装扮,长得面目普通,身材黑实,只是沉默寡言,不晓得跟女子相处,故至今仍无情人。
林庶为人无机心,是巖浚在宫中交情最好的男性友人,也知晓一切巖浚的举动习惯,要他作他替身,是最合适不过。
“林兄,你这装成我的模样,可能一装便得装十多年。你是当真没有情人? 你也知,我跟华主子的关係……万一他真的把你当作我,要你跟他行那事……”
林庶木然说 : “不打紧。这多年来,华主子对你冷淡无情,我看在眼内。我单身一人,了无牵挂,如果华主子真的拉我去……我自会奋力反抗,但不幸成事的话,你不介意才好。”
巖浚想笑也笑不出 : “华主子的事与我无关,你看着办,辛苦你便是了。”
洛卿将林庶化成巖浚的模样,又亲自替巖浚挂上那桃月鍊,这鍊子只有法力高强的妖精跟佩戴者本人能解。巖浚一分钱也没要,只带着自己多年储下的工钱,单肩挂起包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无何有之镇。
可是千算万算,巖浚这看似滴水不漏的计划,不出三日便破了。其一,他看轻洛桃华对他的理解。就在他走后翌日,洛桃华如常要巖浚侍候,那已经是由林庶化成的巖浚。在洛卿高强的妖力下,林庶表面上也散发着巖浚独有的山川灵气,可是洛桃华总觉心神不灵,找机会强吻了“巖浚”。这一吻便露底,林庶的气息与巖浚殊为不同,天底下也难以找到像巖浚这般,由泰山巨岩花四百年时间所修成的妖物。
洛桃华震怒之下,解了林庶的法术,看见林庶的真身,冷笑起来,将林庶交给了洛梢,任凭处置。
这也是巖浚没算到的地方。原来林庶骗了他——洛梢早就看中林庶,设计强佔了他的身子。林庶对洛梢也有情意,可是怯于身份门第,又觉这桃族尽是洛桃华那类花心之人,便只将情意埋于心中,就等着洛梢哪天对他生厌,但洛梢一天比一天缠他,绝无放手之意。碰巧巖浚找他当替身,又有洛当家的助力,便想借此机会避开洛梢。哪知洛桃华识破计谋,半是报复似的在洛梢面前加盐加醋地说了一番,硬是说得像林庶勾引他一般。
林庶起初解释说他只跟洛桃华有过亲吻,可洛梢只阴沉着脸,什么也听不进耳,林庶后来也烦闷了,赌气地说 : “是是是,是小人勾引华主子,梢主子高兴了吗? 反正小人不管说什么,您还是听不进……”
洛梢抱起林庶,凭空消失,约过了一个月后才回来。他强把林庶抱到西王母娘娘的寺庙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得林庶和他诚心参拜,还在殿上交合,不久林庶便有了身孕,被逼着半是无奈、半是甜蜜地出嫁。
相比洛梢情场得意,洛桃华烦了洛卿很长的一段日子,洛卿也不肯说出巖浚的去向。
“华儿,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连我也不知巖浚去了哪儿。”洛卿若有所思地说 : “我只知他在人间界,或许跟人成亲了也说不定……”
“胡说!”洛桃华一反平日懒散的形象,竟激动出言,过后才装出镇定的样子 : “以爹的妖力,怎会连一只妖精都找不出来? 除非你连桃月鍊也借给他……”
洛卿一笑,洛桃华自知不幸言中,脸色一沉,竟不顾礼仪,拂袖而去。翌日起来,他打定主意忘掉那块大石,回学院勾引不同美貌妖精寻欢,硬是忽略心中某处的空洞。他想,以他洛桃华的家世外貌,又岂会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岩石思念辗转? 感情只属于愚昧世人,他们妖精寿命无尽,区区十几廿年的相处,也能随年月,而变得愈来愈淡,像沙上的字,风一吹便散。所以他才讨厌感情。
桃巖篇07 暂且不提洛桃华。却说巖浚到了人间,王朝已覆灭,并且再也没有朝代了,现在的中原叫做中华民国,由于没了皇帝老子,大家也说不準谁作主,有人说是姓袁的,又有人说是姓孙的。巖浚杂居于穷乡僻壤老百姓间,山高皇帝远,有的还以为现在还有皇帝老子,谁当家、谁作主,哪说得清。
“兄弟,你怎么好像刚出城的样子,啥也不知啊?”街头卖包子给巖浚的老爷爷跟他聊了一会儿,发觉他对世事一无所知,但看着这人年纪甚轻,似乎不是革命党人,也至少是个读书人。
巖浚摇摇头,没说什么。他这年虽也有来人间寻庄三娘,但次数不算多,只大概知道朝廷腐败,思潮涌现,具体是怎样形势,巖浚从来没有花心思理解。现在不同,他已决定未来几十年住在人间,便跟路上所遇之人闲谈,对现在世事才有了个约莫的认识。
“兄台,这世局颠来倒去,是不是……世上所有事都变了?”巖浚又上了茶楼,跟一名年青茶客说。
“当然。”那年青人呷了一口茶,凑近巖浚,以诡秘的语气低说 : “莫说是京城变天,就是我们这处靠近京城的小村,也变天了。前阵子,好一些自称是革命党人的乌合之众,每间店遭了他们毒手,光是米舖便被他们抢去一大半的货,就连那玉香居的花姑娘也不免……”
“玉香居!”巖浚心一跳,庄三娘便是这玉香居的花魁,也不知遭了什么刧难。
年青人脸带暧昧地笑 : “哎哟,看你一副浩然正气聚于胸的模样,想不到也是花中客。你的相好遭了什么事,我倒不知,只是知那花魁庄三娘……”
原来庄三娘被那些自称革命党的泼皮拉走,软禁在一间破庙,足足三天才被放出来,也不知去向如何。巖浚焦急万分,又不敢解下桃月鍊用妖力寻她,只能使些浅薄的轻功,由大白天找到深夜,在一条陋巷找到庄三娘。她虽无伤残,却已是一副乞衣婆子的模样。巖浚在一间中上的客栈要了间房子,替神智不清的庄三娘解开衣服,助她洗擦身体,那下体红肿撕裂,全身上下瘀痕满布,一头秀髮也给剪得巖巉不齐,幸而那张脸仍如当日娇美,只是因营养不良而瘦削不少。
“浚……是浚爷吗?”翌日,庄三娘醒于卧榻,巖浚忧愤过度,彻夜未眠,满是血丝的双眼溢着暖意与沉痛,他颔首,庄三娘便拥着被子,侧身背着巖浚,低呜起来。
“雯儿,你……”巖浚先是以指掂了她的肩膀,她轻巧缩开。不知怎地,巖浚一直觉得庄三娘跟孙蓁颇是相似,不只是五官,那种内刚外柔的性格也是。他对这两个女子没有爱意,只有怜惜,心想,既然自己终生得不到洛桃华的爱情,不如去照顾一个需要他的人,至少成就了一个人的幸福。
巖浚又素来有感亏欠了孙蓁,自初夜后,一直对孙蓁有种浅淡而模糊的感情,现下眼见庄三娘遭逢惨剧,受到所有女人都不能忍受的伤害,他那种对于孙蓁的柔情又转嫁到庄三娘身上。化为人形,一世为人,是多难得的事? 是要多少世,才修得这四百年的时间? 而巖浚问自己 : 自洛桃华出生至今,巖浚凝视了他十年、跟在他身后二十年,这三十年的爱念,竟不能博得洛桃华一个带笑的回首。
洛桃华那夜强佔了他,也只是一种孩子气的佔有慾,他只视巖浚为他的东西,不乐见巖浚与别人亲近,才好似小狗往地盘撒尿般,在巖浚身上留下烙印。没错,他巖浚已是没可能忘记洛桃华了,他是他第一个男人,可是,这代表他就能一世被洛桃华欺负,至元神消灭前,也要看着洛桃华跟数不清的妖精缠绵吗?
“雯儿,你听我说,”巖浚从后抱着庄三娘,她知这男人不会伤害她,便只微抖着身子不挣扎,巖浚偎着那瘦得骨稜稜的女子香肩,说 : “你知我有一心上人,他跟我一样,是个男子……”以前,巖浚便将他跟洛桃华的事简略说给庄三娘听 : “我现在下了决心,要离开我那心上人。你若不嫌我……我便照顾你一生一世,娶你为妻,永不再记挂着那个人了。”
此后,庄三娘不叫做庄三娘,又用回自己的闺名,问巖浚到底姓氏为何,巖浚笑说 : “我只是块石头,无父无母。若雯儿非得要随夫姓,倒不如我们一反常规,由丈夫随妻子的姓,打自今天起,我便姓庄好了。”
庄雯只道巖浚是个孤儿,是以无姓。然而有姓氏或否,她实不讲究,只见巖浚丝毫不在意她曾为娼妓,又遭贼人污辱,内心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人。若非遭逢乱世,她本来效法那杜十娘,储下一大笔钱财,打算觅得一如意郎君,就不在乎对方家底如何,将自己的钱财奉上那郎君,由那人为她赎身,她便一生随了那男人。可如今,莫说是钱财,就连身子也教人玷污,注定他俩做一生贫贱夫妻。
巖浚看出庄雯眉眼间的愁绪,轻吻她的脸说 : “我以前一直在一位达官贵人府上打工,现在从那里出来,身上还带了微薄工钱,应够我们做些小生意。大富大贵是谈不上了,勉强糊口也可,就不知你愿意不愿意陪我吃清粥小菜。”
“我都是你的人了,”庄雯说得委屈,却面目含春,分明是情投意合,偎着巖浚说 : “嫁鸡随鸡,夫君既要如此,做妻的又岂有置喙之地?”
巖浚大喜,与庄雯在南方找了一条小渔村,安定下来。因巖浚物慾极低,这些年在桃糜宫所赚的工钱,十分一也未用过,是以用这笔钱开了一间食店,专卖豆腐、豆花跟小菜包点。巖浚每天天未亮就起床,去小店推石磨,把浸软的黄豆磨成豆浆,同时还要去搓麪团、蒸包子。他捨不得让妻子操劳,总让庄雯晚一个时辰才起床,将豆浆煮成豆腐跟豆花,又开始做些简单的炒粉麪,以应付清晨的食客。巖浚在桃糜宫中见惯美食,无聊时也到过厨房观摩,凑合弄出不少特式小菜,与庄雯一同掌厨,不够一年,便在这条小村打响名堂。
他俩成婚不久,庄雯便有孕了,然而他们相遇还不足两个月,算起来她腹中的孩子应是别人的种。可巖浚没这番複杂心思,只乐得为人父亲,庄雯也不好点明这事实,庆幸她历尽艰辛,终找得一个真心人。第一个男孩出生后,再过两年,庄雯又有孕,这次铁定是巖浚的孩子,她心中无所牵挂了。他们夫妻恩爱,成婚十年里,总共生下两男一女,分别叫沚蔷、沚兰、沚鸢,最小的女儿也四岁了。
这小渔村穷是穷了点,生活倒平静,恰好掌管这村的军阀性情温和,百姓也不算吃苦。他和庄雯没有让孩子进学堂,因他二人的识见学问比私塾的夫子还精良,又不喜卜卜斋那一套,索性每天下午由夫妇其中一人教孩子读书识字。这三个孩子资质优异,品性纯良,巖浚孤苦了四百年,现在收了心,享起天伦之乐,回望往日对于洛桃华不寻常的爱念,渐能一笑置之,心中痛楚淡若无痕。
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依然会为那人捨去三百年道行。要不是如此,他今日就无法入尘世为人,也无法知晓感情原来有那么多种。有些情,深刻入骨,却是太强烈,如罂粟一样使人中毒,无法持久,终有一天玉石俱焚。有些情,或有或无,并不是最想要的感情,然而随年月加深,这情转化成一种无法割捨的牵连,用不着担心受情伤,从此无须担惊受怕,便了却一生。
“浚爷! 你坐在这石磨旁,却推也不推的在作白日梦。”巖浚回神过来,不知为何昨夜梦见了洛桃华,故这天清晨心神恍惚的,原来已坐在石磨旁好一会儿,呆如痴儿。庄雯稍后来到店面,便是见着这景象,忍不住轻唤巖浚,平时她仍改不了往常的习惯,称他“浚爷”,唯有私下恩爱欢好时,才叫他夫君或相公。
巖浚似是刚睡醒般,站了起身,自外面放石磨的沙地,进了小如豆腐乾的小店,见了那半旧而整洁的木桌椅,又从店面悠然出来,忽然一把拥着衣着简朴却端丽如昔的妻子,道 : “我昨晚梦见自己回到去以前做工的地方去,没了你,又没了蔷儿、兰儿跟鸢儿,生生吓醒了……”
庄雯俏脸生红,有时真不知如何形容这夫君。说他冷淡? 又不时像个孩子般,拥着她,要她不再离开他。说他热情? 大多时候他们还是以礼相待,情事也恰到好处。庄雯出身青楼,巖浚被洛桃华强逼过,均不喜过于激烈的性事,只求满足畅快便是。
“夫君,你这一大清早便在……说些什么呢。”
“雯儿,你不能离开了我。我没了你,便会好似以前那样,时时不快乐,什么事都不想做。我不能……”巖浚连珠炮发地说,庄雯踮起脚尖吻着他,道 : “你啊,做了三个孩子的爹,还不害躁。人家连孩子也替你生了三个,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这么大方,肯要我这货色。”
巖浚那刚毅的脸这才微露笑容 : “谁说没人要,我就要。”
于是夫妇分别工作,不过半个时辰后,已有客人来买包。包子稍早时由巖浚蒸好,庄雯去了厨房蒸豆腐跟煮豆花,便由巖浚去店面招呼客人。这店很小,他们也没请任何伙计,夫妇俩便顶上四个人的工作能力,勉强应付过来。
来买包的是一个打扮破烂,形如乞丐的老汉。那老爷子佝偻着腰,拄着一枝朽木製的拐杖,蓝衣补丁无数。
巖浚用白纸裹了三个大包,其实那老汉子只要了两个包,但他见这人可怜,不禁多给了一个包。
“多……多了一个。”那老爷子见巖浚放到第三个包时,如是说。
“没关係,现在清早,人少,老头子,我多给你一两个又有啥关係呢?”巖浚微笑说 : “但我这也不是开善堂的,还请你给我两个包子的钱。”
那老爷子从怀里摸出几分钱,够买那两个包子有余,可他缓慢地转过头,混浊带白的眼看向石磨旁边所种的一株桃树,说 : “怎地你这里种了棵桃树……别家店却没有?”
这问题也不是第一次听人问得了。种桃树的主意是来自庄雯,女人家生性爱美,花草树木这类事物赏心悦目,于是这店开了一年后,庄雯便提议在店外种些花。那时巖浚不以为意地问她喜爱什么花,庄雯便说桃花,因她儿时故乡便有许多桃树。巖浚心里悸动不安,可是他已逃出无何有之镇一年,日子风平浪静,料想应该无事,便还是种了。
可能跟巖浚的气息有关,这桃树彷彿沾上了巖浚抑压到近乎无的山灵之气,不过种了约十年,便像种了廿年的桃树般,有得五米高,花期比一般桃花要长,不少食客均注意这点,加以询问,方知是女店主人的情怀。
“没啥特别,我家娘子喜欢桃花……”巖浚心内充满温馨,笑得更带柔情 : “你也知,妇道人家便是烦,我禁不住我娘子烦我,便依了她。这桃树生得好,长得高,开的花鲜豔大朵,竟也为小店招来不少客人,难怪人道是桃花催旺人缘。”
老爷子卑微地给过了钱,接过包,说了句 : “我年轻时周游各省,见得一种桃花,叫做撒金碧桃,一朵花夹有多种红色,可比这平平无奇的绛桃美得多。”
巖浚脸色剧变,这地方住的不是大字都不识的渔夫,便是村夫老妪,年轻人都到外省找工作去,谁能精準地说出这种桃花的名称? 这时巖浚戴上桃月鍊,无法感知对方身上有否妖气,他又不想冒险如此,十年间这桃月鍊几乎未离开过他的颈,就除了大半年前沚鸢哭着央他脱下鍊子给她玩,心都被这酷似庄雯的小女儿哭得化去了,才脱了那么一个下午,过后数月也无事。
“什么撒金撒银的桃花,简直闻所未闻,我见识浅薄,怎及得上老头子。”巖浚把那袋包塞给老爷子,招呼排在他身后的客人,老爷子也不知何时消失于清晨早雾中。
那晚,巖浚正要收档,庄雯早已回家照顾三个小娃。正在厨房善后,忽然响起一道粗哑难听的声音 : “小哥,来一碗阳春麪。”
p>桃巖篇08 天已黑了大半,这小渔村街上人影也不多见。虽说国内捲起一波现代化浪潮,国家早也学西方做起船坚大炮,可这些洋气的玩意都是大城市里头的事,这条小村的生活方式与几十前别无二緻。四周小店早已休息,市集的菜贩鱼贩都归家,就算巖浚他们这小店最晚收档。
巖浚行出前门,那老爷子背着他,拐杖随手放在地下,本来便是破烂物,此时更形如垃圾。
他大着胆上前 : “可是故人来? 若是旧友,便别要再跟我这顽石打哑谜。”
那老爷子也没转过头来,只听得他嗤笑一声,枯如鸡爪的手撑着木桌,颤腾腾的站起来,周身竟发出一种淡白黄光,巖浚的心头大石放下来,也没再看下去,便入厨房用了所有剩菜杂肉,烧了把辣椒香油,做了一大碗麵条,果然一出店面,那老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位背对着他、光背影便气宇轩昂的男子,穿的还是几个朝代前的常服,颜色玄黄,幸而这处没别人,不打紧。
“啸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作弄起我来? 我巖老弟可不是老猫,没有九条命给你玩。”
巖浚放下碗筷,便笑看旧友,正是当年那头虎妖,胡啸。胡啸状似兇狠地厉他一眼,巖浚懂他性情,知道他现时心情不坏,至少胡啸开动吃起麪来。
“哼,这等货色也敢经营食店,果真是乡下地方。老夫吃过前朝的御宴,不知多么……”胡啸相貌堂堂,有帝王之威,说穿了其实是个吃货,平生最喜美食。
巖浚没怒,坐在胡啸对面,分别十年,对方丝毫毋改,而巖浚因戴上桃月鍊,如同凡人,面添风霜,只有摘下鍊子,面目才回复当初,形相也不过像个年方二十的青壮少年。
“我这些年隐于小村,今日与啸兄相逢,真是缘分一场。你怎么也来了这种地方?”
胡啸本来大口大口地吃着麪,忽被这问话吓得一呛,麪条卡在咽喉不上不下,咳得面色赤红,巖浚连忙取了一壶浊酒,让他喝了。他平伏后,说 : “我跟我家那口子吵架,一气之下便入凡间游历。大半年前某天,忽然感到你的气息,约持续了大半天,我便来找你了,岂知那大半天过后,你的气息又消失,我只得循着这方向,逐条村搜索,这几天来了此地,打听得你的名字,今早便来买包子,见你一面。”
巖浚脸色微青 : “怎么我那气息真的如此明显?”
“确然。”胡啸颔首 : “寻常妖精或许不察,但对于过百年道行之妖,忽然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感到一股似出于天界的清灵山气,沁人脾肺。我那时实在隔邻省份,也闻得你的气息。”
“是有过百年道行的妖精才有此等感应力?”
胡啸一点头,巖浚心里才安稳。洛桃华道行约四五十年,平时生活糜烂,少花心思于修练之上,纵是天资优越,难以早成大器,没可能寻到他。他对洛桃华的极爱,已在十年间转为仇恨,本来是不恨的,但有了庄雯作对照,巖浚才看清以往自己有多下贱,如此送上门让人糟蹋,身体也被人玩弄。可是,恨便是爱的双生,若非巖浚对洛桃华尚有思念,又怎会对他抱有如此强烈之情? 思及此,又觉出自己的下贱,更加痛恨这样的自己和洛桃华。
退一步想,洛桃华寡情薄倖,也许便是清楚巖浚在这小村落脚,也不屑来寻他。说什么怕洛桃华来找他、干扰他现时的幸福日子,纯粹是他巖浚自作多情。那个左拥右抱的洛桃华,怕是花不了一个月便忘了有他巖浚此人,要洛桃华来人间找他,简直是天方夜潭。
巖浚想通了,紧张感全无,半带惊喜 : “难道啸兄也成亲了? 对方是何人? 我认识的吗? 这十年啊……连我这人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为人父亲确是感动不已,啸兄也……”
“我呸! 生他奶奶的臭孩子!”
胡啸猛然口出秽言,巖浚大惊不已之余也一味忍笑。这胡啸自诩有得四五百年的道行,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又有傲气,巖浚识得他几百年,竟是首次听他说粗话,还是大笑起来 : “你到底是娶了个怎样的妻子,让你气到这地步来? 难道是娶了只貌美的女狮子,每夜河东狮吼……”
“去你妈的,老子未娶未嫁……”
“啥? 嫁?”巖浚听着,又是一阵狂笑,没察觉胡啸满脸通红,只以为他一时不慎说错。
“哎,我意思……”胡啸又灌了几杯酒,说 : “莫提我那破事,这几天我也看见你妻,确是个大美人。你那大儿子也来店中帮忙,长得俊,也挺乖巧。”
胡啸这倒开对话题了,每个做爹的,都把儿女视作珠宝。巖浚笑得灿烂——在桃糜宫中,他从未如此高兴过——一向寡言的他说起妻儿,竟滔滔不绝地说着儿女经。胡啸也说起孙蓁,那柳公子是真心喜爱孙蓁,花了两年时间感动她,二人才有夫妻之实,不过半年便传出喜讯。
“没想到蓁儿也成了几个孩子的妈了。”巖浚感慨不已,当年那总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不知如今成了怎么模样,胡啸只说孙蓁美貌如昔,更添贵气,听得巖浚欣慰不已。
“哼,我当年一见了洛当家的大儿子,便知那不是好东西,”胡啸连麪汤都喝下去,看来是饿了一天 : “那小子是专生来剋你的,所以那时我明知他夜伏树林,也不告诉你,便是想让那小子在林中冷死,趁他羽翼未丰将他除去。”
巖浚见胡啸神色冷竣,知他是动真格,只远眺店外几无人迹的街道,想这街在早午熙来攘往,到了夜里还是萧条落索,大概人的命运也是如此,只有青壮时活得精彩,到年老,那人生还是灰黑白,妖也大概如此 : “那都是命,过去了便休提。那孩子如今娶妻了没有?”
“他啊……”胡啸方开了个头,又转而说 : “你不是说过去了便算吗? 我只能说,那小子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天天闯祸,但关于他的事,你还是不知较好。”
“啸兄你比我活得更长,所说的当是真知灼见,巖老弟还是从了你的话好了。”
两条好汉相顾而笑,巖浚一时高兴,把店里的酒都拿出来,跟胡啸把最后一滴都喝完,方肯罢休,圆月已昇至天上,往人间披上一层白纱,两人便在这迷离气氛中别去彼此。
胡啸还打着酒嗝,且酒力降低他的危机意识,既无化回老爷子,也无压抑妖气,就走在街上,嘴里叽叽歪歪的不知在骂谁。冷不防被人扯入后巷,他还以为是个求财的,不耐烦地说 : “老夫身无长物,小贼求财的便给我滚蛋,要不……”
“要不怎样?”一道清亮的男声传入胡啸耳里 : “杀死我吗?”
胡啸听了这声音,什么酒意都给吓走了泰半,如入冰窖,又被这话逗出热意 : “用你下面那销魂处夹死我吗?” 说着,那从后箝制胡啸的人用下身顶了顶胡啸的臀,胡啸才懂得挣扎,但那人又咬着他的耳垂,舐着他的耳背,不久便使胡啸气喘连连,强壮的身体在挑逗和酒精下,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跟刚刚那岩妖倒是亲热,他做麪给你吃。”
“那、那是……巖浚是我友人……”胡啸尝试解释,但那人的手已探入他的前襟,拧着他的乳首,手劲愈发地重。
“你和他谈了那么久,你还未曾试过这样对我。”
“你妈的,我陪你在、在……”胡啸又急又怒,说出真心话 : “我被你这死蛇缠上后,不知有多少时间赔在你的床上!”
那人已摸到胡啸的孽根,撮在手里把玩,弄得胡啸气喘呻吟,那人又说 : “但最让我生气的,还是你跟那岩妖说你未娶未嫁。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说说看我们做了多少夜夫妻,我不过是一年没上你,你就敢忘了。本来我只道找了你之后,略为惩罚一下便算,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不搞得你肯认我作相公、再跟我回镇拜堂成亲,便不让你下床了。”
“胡闹! 老夫乃堂堂神兽白虎之后,岂能嫁作你妻! 再者……老夫就是受不了你这日夜宣淫的习惯才跟你闹翻,哪知你这无耻妖物,不知自省,还陷溺其心……”胡啸还未抱怨完他这血泪史,便让那人压在后巷的乾草堆里,那人道 : “还敢顶嘴,看看过一会儿谁变得更淫蕩好了。”不一会儿,黑夜里响起种种暧昧声音,还夹杂着无力的虎吼与哀求。
话分两头,喝得不算太醉的巖浚还算脚步稳健地信步回家。一边走着粗糙骯髒的石路,一边在心内盘算要怎跟庄雯解释,现在早就过了晚饭时段,孩子都睡了,他从未试过如此夜归。只望庄雯别生他气……有时女人家便是烦,管三管四,不过唯有如此,才能让孤独四百年的巖浚感到安心,何况庄雯刚柔并济,嘴上说恼,每夜还会替巖浚按摩身体,体恤他辛劳了一天。
还有一段短路便回到家,这时巖浚的肩让人拍了一记,他心中警铃大作,正想施一记擒拿手捉住后方那人,便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 : “是我。”
巖浚未及转身,也认出这声音,因为他正是不久前别过的胡啸。
“啸兄? 你怎么还在?”
胡啸本来便缺乏表情变化,此刻他的脸容更冷如雕刻 : (推荐阅读:嫁给公公,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 “我……我见夜阑人静,无处可去,想求巖老弟收留我一宿。”
巖浚顺手搭着胡啸的肩,两人身段相若,都是高壮的汉子 : “啸兄,你真见外,既找不到地方落脚,刚刚便跟我一起走好了。只是你换一换身上古服吧,现在都是民国年了,穿着宋代的装束成什么样子?”
胡啸依言变出一套寻常的藏青色长衫,但一脸霸气不能掩住。巖浚鬆了一口气 : “你跟我回家也好,是的,我早该抓你过来,这样我好跟雯儿解释。”
“雯儿……你妻?”
巖浚佯装严肃 : “雯儿这名字是你叫的吗! 要叫便叫庄家娘子,千万别(推荐资讯:一夜放纵,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 叫她三娘,那是她在玉香居的名字。”
胡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巖浚逕自说 : “我看啸兄你也陷于苦情,自当明白女子。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是真的,女子难养,在于她心细如尘,玻璃一般脆弱,不小心在上头刮出一道痕迹,我的心就痛,恨不得自己受上千刀百刀来代替她受苦。”
“你很爱那个女人?”
巖浚闻言,老脸也挂不住,只是摸着后脑嘻嘻傻笑,真是没了当年在无何有之镇中、那副淡然孤高的模样,胡啸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巖浚只记挂着家中妻儿,一眼也没看胡啸。
巖浚的家是一间黑色瓦顶、浅灰色外墙的石砖屋,里面有两间房子供孩子住,他夫妇睡最大的房间,另外还多出一间房,用作招呼友人。
一入屋,小桌上还有一盏光亮的油灯,庄雯本正低头做女红,一听门声,便皱起柳叶眉,抬头娇斥 : “你这人,难得有要事告诉你,你却……”
庄雯看到巖浚身后的陌生男子,又见巖浚一脸笑意,便知那是客人,连忙放下刺绣,进厨房倒出两杯清茶、盛起几块糕点出来招呼客人。巖浚为庄雯介绍了胡啸,说他是同乡人,又炫耀过胡啸的学问,听得庄雯大为倾慕。言谈间,巖浚又不免解释他为何夜归,半带忧心、半是陪笑地看着庄雯,她见男人一副请求原谅的样子,心下暗笑,早已是不恼了。夫妻间的默契交流看在胡啸眼内,胡啸的话语愈来愈简洁,最后乾脆说不胜酒意,一切留待明日再说。
巖浚招待胡啸去那客房睡下,便跟庄雯去其他两间房看小孩。沚蔷是长兄,自己睡一间小房,巖浚这天因胡啸之故,没多亲近孩子,心里牵挂,坚持要去看看孩子的睡容,吻吻他们的脸。另一间房则睡着八岁的次子沚兰跟四岁的幼女沚鸢,两个孩子仍带了婴儿肥,均长得可爱娇嫩,大大遗传他们夫妇出色的相貌。
“沚鸢一个晚上吵着要找爹爹,你这人呢? 只顾着跟胡大哥喝酒,鸢儿还是哭累了才睡着,还不知明早起来,眼睛会不会都肿了。”庄雯抱怨起来,还是温言软语的,寻常妇人的泼辣几乎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娘子,你怎么了? 平常你可不这样小气。”巖浚一想到小女儿,心都拧紧了,正想揽着庄雯,香一香她的脸,她轻巧闪开,转入二人的房间,坐在床上似生闷气。巖浚上前苦苦安慰,庄雯才柔顺地依入他怀里,说 : “人家有要事要告诉你,你哪天不挑,就挑这天夜归。我饭也没吃得下,就盼着你早点归来……”
“雯儿,到底什么事了?”巖浚轻吻庄雯的髮。
庄雯脸色绯红,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巖浚脸有大喜之色,不禁大声地说 : “当真? 当真? 当真没骗我?”
“大夫说,都三个月了。”庄雯又羞又好笑地说 : “你也不是头一次当爹爹,怎么开心成这个样子? 我倒怕养不起孩子,都四个了。上次生完鸢儿后,隔壁赵大嫂已取笑我,说我跟夫君年轻,安定不来,孩子生完一个又一个,这次若教左邻右舍知晓,又不知要怎样笑话我们……”
巖浚扶着庄雯躺下,侧躺在她身边,双手不规矩了,鬆开她的前襟,便直接爱抚着她的身体,心不在焉地道 : “那些三姑六婆爱怎说就由着他们说,反正这是事实,咱俩不恩爱,怎会有那么多个孩子从你肚皮绷出来? 也亏得娘子天生是美人,生完这许多个孩子,还比隔壁村王家的千金美上百倍万倍。你说这一胎是男是女呢,我多希望再有一个小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呢……”
“你、你又想干嘛,这么晚还胡来!”
“我轻一点就好,今天被啸兄那么一耽搁,这么晚才回来,想娘子了……”
夫妇喁喁细语,慢慢被轻喘与娇吟取代,床边的帘子不知何时放下来。漫漫长夜,春情浓媚,一开始二人还算节制声息,后来身陷慾潮,也忘了隔壁客房睡着个客人,这墙壁又薄得很,几乎连那露骨的情话也传到去隔壁房间,可真苦了那一夜无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