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路上的风沙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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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德伦马拉松式的爱情在滚滚的红尘中已经纠缠了整整六年,仍找不到下嫁他的勇气。于是德伦提议去西部走走,德伦想在那份广袤与恒久唤醒我心底的热情。我也想藉以此行寻回那失落于不知何处的归宿感,安心地嫁他,做个平凡的女子。
我们来到新疆,从乌鲁木齐从出,经过大坂城经过艾丁湖到和硕再到库尔勒。
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西部优美的风情都激不起我心底半点涟漪,我想,我和德伦的爱真的走到了尽头。德伦看到我的怏怏不乐,也深深地失意。他问我:“是不是我们之间几年的感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眼里写满痛苦,我的脸上全是麻木。
在库尔勒的时候德伦说我们在这里停一下。德伦带我去了附近一个著名的旅游胜地铁门关。在铁门关顶上可以看见天山。我曾经说过我的爱情要天山为证、日月为鉴。沿着陡峭的石阶,我们用了四个多小时才上到山顶。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天山,带子似的孔雀河,我的心涌起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触。德伦激动地抱紧我:“木木,我们看到天山了。”我也动情地点点头。是啊,对面就是天山,那座能证明我爱情的高原。现在它就在我的面前,我的爱情就在它脚边。
看到我的感动,德伦得意起来:“怎样?我说过,我会陪你寻你的梦,我会是你最好的选择。”他满眼的忘形让我好不容易才燃点起的丁点热情在瞬间化为乌有,我们仅仅是在天山对面而已,要真到了天山,他会不会认为他就是我的神?!
见到笑容从我脸上消失,德伦不解地看着我:“我千辛万苦带你来你一直憧憬的西部,陪着你找你的天山,你一点也感觉不到我有多辛苦吗?你真的看不到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就没想过该为我付出一点吗?”
我差点窒息,我的天,我的天山,这就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唯一的男人!这就是说愿为我付出所有的德伦!我想,这一次我们之间是真的完了。
我不想再说话,用背对着他。德伦见我无动于衷,很懊恼地向我吼道:“你就真的这么冷漠?真的一点也不感动吗?”我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那么爱你,你却连一个笑容也不肯给我。我是不是欠了你很多?”他气极败坏地边吼边向我逼近。他从没对我这么凶过,我吓得瑟瑟地发抖。
德伦真的失去理智了。他不顾一切地扑向我,撕我的衣服,嘴里还不停地说:“我要天山为证,让你成为我的新娘。”我拼命地推他,搓他的脸,扯他的头发,可他就像一只发情的野兽一样。
我已经没有缚鸡之力了,任他一件一件扯开我的衣服。天山的风冷冷地吹过来,我的眼泪像被风吹落的雪花一样漫天洒落。
德伦突然停了下来,看到只剩一件单衣满脸是泪不停颤抖的我,他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德伦马上用大衣包住我,紧紧地抱着我,语无伦次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他的泪打湿了我的头发。看到德伦扭曲的悲伤的脸,我的心撕裂般地痛。
回去的路上我默不作声。德伦握住我冻得通红的手,拼命地想让我快乐起来,我的心却像天山的冰雪一样冷。
德伦拼命想挽回他犯下的错误,他说我们顺便去楼兰古城看看,那不是你一直梦想着地方吗?
我的心微微振动了一下。那是在一个联欢会上,说到自己的梦想,我说我想到楼兰古城寻找那埋藏千年的文明,那里也一定埋藏着许多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事隔三年,一句戏言他居然还记得。见我有一丝动摇,他继续说:“起码,我们应该走完这一趟,是不是?”我看到他期望的眼神。想想也好,凡事都应有始有终。
我们决定由楼兰古城穿越罗布泊经玉门关再到敦煌。德伦说,如果彼此的心能经受得起风沙的锤炼,那我们的爱也一定能像沙漠里的胡杨木一样千年不死。
于是我们又从库尔勒过尉犁,开始了楼兰之行。
越接近楼兰就越感荒凉,周围除了偶尔有一间低矮的房屋就是戈壁滩特有的柏桦林和胡杨木,还有一些适合于沙漠生长的其它植物。我们在一个叫铁干里克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铁干里克的右边就是楼兰古城的遗迹,左边就是著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就到我梦想中的圣地了,心情突然激动起来,不知当见到遗落在时光记忆里的千年古城时,我的心是否承受得了那份历史的沧桑呢?
德伦急不可待地向古城的中心走去,他是那么急于想证明他的心。
终于能望到了一些时高时低的山丘,那是楼兰壮观的雅丹群,一座一座伫立在无边的荒野中,无声无息注视着世事的变迁。周围除了黄沙就是山丘,连一棵枯死的草都没有。
一朝风月,万古长空,不知为何想起了高僧远走西域,最后立地成佛的故事。
突然间,我的心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恩怨情仇,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不论多么辉煌的成就抑或多么刻骨的爱情,最后都会被岁月洗得苍白,都会渐渐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德伦拉着我的手兴奋地大叫:“我用行动证明了我对你的爱,我们到了你梦想中的地方,我们的爱能经得起风沙的考验。”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木木,你现在应该为我所做的感动吧,我们回去后,你就嫁我。”看到他红光满面的笑容,我不想打击他的热情,微微笑了一下。
可德伦似乎很失望,他没看到期望中我的热情。他丧气地甩开我的手,一声不响地大步往前走。我跟在他身后说:“我真的很感动你为我所做的,但你知不知道我要的不只是感动?”
“那你还想要什么?我把我的爱全给了你,你还说不够?”他回过头看我一眼。我所有想说的话全被他呛在了半空中。我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再也无言。
一阵风吹过脸庞,带来一层沙子,我踉跄了一下。德伦的脚步在我视线中开始模糊,我突然担心起来,他那么冲动的性格,这样没有方向地走下去,一定会迷失在我们并不熟悉的荒漠里的。
我的担心让我拼命地追他,他索性负气地跑起来,我又急又怕,在后面大声地喊他回来,他根本不理会我撕心裂肺般的呼喊。我跌倒在坚硬的黄土上,看着德伦越走越远的背影,着急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眼泪大滴大滴地流。德伦,你怎么可以这样意气用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沙漠早已退去了白天的溽热,夜风冷冷地吹来,我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头迷失方向的猩猩一样到处乱撞,到处寻找着德伦的身影。
我的喉咙已经沙哑,我的双脚已快抽筋了,德伦,你可有听到我的呼唤?你可有停下你的脚步?你可想到该往回走了?我在夜幕下的雅丹群中极力呼喊德伦的名字,可我的声音很快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艰难地寻找他的影子,可周围除了一座座冰冷的山丘就是无边的风沙。
我扶着我梦想中美丽无比的楼兰,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我也失去理智,那我们只有迷失在这无边的荒漠里。我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可在这偏远荒凉的地方手机根本没有信号。抹了一把泪,脸上被泪水打湿的沙子擦得我生痛。想起出发前德伦给我的指南针,那时他笑说只要我握着指南针就能找到原来的路,心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当时我没作声,想不到现在居然成了我的救命之物。
我不知道德伦究竟在哪一个角落,究竟离我有多远,这么大的雅丹群,即使我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也走不完,何况我没有把握能不能在我没倒下之前找到德伦。我又渴又饿又怕,挣扎着站起来往回走,因为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找不到德伦的,我必须找人帮忙。
在手机和星星的微光中,我握着指南针,像走了几百年一样,终于在天色发白的时候走到了我们出发前的小村落。我用尽全力拍那扇系着我希望的木门,终于有门人出来了,泪眼模糊中我看到了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然后我就倒在他的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痛,我睁开干涩的眼,看到那张络腮满面的脸。我一下子爬了起来,拉住他的手斯哑着嗓子,细若蚊蚋地求他帮我找人。他摸不着头脑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想不到他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我告诉他我的朋友走失在楼兰里了,求他帮我。他说他叫阿其克图夫,并安慰我说别着急,他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一定能找到我的朋友的。
他用最快的速度找来了一辆吉普车,带上一些水和棉衣就和我走进了我曾向无限往现在却恐惧无比的楼兰。
我凭着记忆指点着我们昨天行走的方向。风沙一阵接一阵地从汽车玻璃上翻过,我们用力地盯着前方,希望能快点看到一点黄土以外的颜色。我们用了五个小时,走遍了从入口方圆三公里的荒原,还是没有德伦的踪迹,我急得哭了出来。最后克图夫叫我留在车上,他下去找找,说可能因为风沙而看不清楚,我坚持着要和他一起下去,克图夫劢声地说难道要我找完一个再找另一个吗?我只有乖乖地听他的话,看着他背着一壶水就消失在茫茫的风沙里。我坐在车里,祈祷上天让他们两个都平安。
终于看见克图夫背着一个人向我走来,我知道他找到德伦了。我下车去,跪在地上热泪长流。
克图夫把德伦放在车里,叫我用棉衣包着他,并想办法让他喝点水。这时我才发现德伦的身体冻得发紫,嘴唇也裂开了几道口子。我机械地给德伦捂上棉衣,往他的嘴里喂水,可我的手抖得劢害,加上车子不停地左摇右摆,水全部倒在车里了,还弄湿了棉衣。我哭着说我不行了,水全倒了。克图夫停下车子,捏住我的肩膀,定定地看着我说:“你听着,他还死不了,只是晕了过去,但如果我们不争取时间回去,他一定会虚脱而死,他现在需要热水和暖气,还有食物。”之后又用信任的眼光看着我,温和地说:“你一定可以让他喝进水的。你照顾他,我加快速度开车。”我就这样在克图夫的鼓励下镇定下来,给德伦重新穿好棉衣,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
克图夫把德伦放在几块胡杨木拼成的床上,用三张厚棉被盖着德伦身体,在床底升起一个火盆,并吩咐我不断地用热毛巾暖德伦的手和脸。德伦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我松了一口气。
克图夫拿来一些食物给我,“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等他睡醒了就好了。”我对他感激涕零。他笑着说你再不吃点东西,可能就会像他一样了,到时我可照顾不过来。我才发现我快饿扁了,边哭边笑脸都没洗一把就狼吞虎咽起来,管它什么风沙尘土,一切都像手里的面馍一样好味道。我想,那是我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吃饱喝足了,才看清这间小屋,房屋的外墙用石头彻成的,里面贴着一层厚木板;一张小床、一个小灶、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锄具。细看眼前的这个救命恩人,发现原来克图夫有着一张非常俊朗而成熟的脸,高高的鼻梁使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刚毅,只是那些络腮胡子让他看起来显老一些,其实他不过二十八岁,因为心系着沙漠的绿化而自愿来到这个偏远的地方。他说他要在这沙漠上种满树和草,等他种的胡杨木和红柳都长成林时,这里就可以畜水,那时,楼兰真的可以重现千年前的生机和美丽。听着他的述说,我被他的勇气与梦想深深地折服。
他告诉我他在一个沙丘边找到德伦的,德伦蜷缩在沙丘脚下,身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沙,只露出一小块一小块凸出的衣服的颜色,眼窝耳朵里都是沙,那时德伦浑身已经冰凉,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我无法言喻我对克图夫的感激之情,我用中国最古老最虔诚的方式向他跪谢。他急忙扶起我,问我们怎么会来到沙漠。我把我和德伦的故事从头到尾告诉他,他听完后说:“爱不需要证明,只要付出就够了。”我一千个意外地看着那张满是风尘的脸,想不到长期生活在沙漠里的他只用两句话就诠释了什么是爱。而我和德伦,却居然千里迢迢地来到沙漠里找一场所谓轰轰烈烈的爱,为此差点付出生命这样沉重的代价。
在沙漠的厚重面前,我们是多么的幼稚。忽然感到我和德伦或许从来都没有爱过,从来都不知道‘爱’这个字的真正涵义。
我是被德伦从梦中扯醒的,他醒来看到我睡在克图夫的腿上。原来我太累了,就靠着克图夫睡着了,小屋里没有第二张床,就连一张宽的凳子都没有,克图夫就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腿上。德伦醒来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揽着我的头,问都不问一声地一把拉起我,凶巴巴地问克图夫要干什么。
我气极了,一把甩开德伦的手,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德伦这才静下来看着我和克图夫。我告诉他要不是克图夫他可能已经成为楼兰遗迹的一部分,根本没有机会在这里大吼大叫,我也可能埋葬风沙里了。德伦才想起我们昨天穿越楼兰,迷失在雅丹群中的事。德伦低下头,握着克图夫的手说对不起和谢谢。克图夫笑着说不用谢他,只要他好好对我就是了。德伦没再言语。
克图夫建议我们应该休息两天再走,我也觉得好累,于是,我和德伦就留在了克图夫的小屋里养精畜锐。
在克图夫的照顾下,我很快消除了疲劳,德伦也恢复了体力。看着眼前这个又生龙活虎的德伦,想起昨天他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情形,深深感到,生命,真的可以好脆弱。
克图夫带我们去了他的林地,我们看到他在固定的沙子上种下的那些小树苗,还有那一片已长大的胡杨木林。克图夫说:“在沙漠里种活一棵树苗很不容易,而要长成一棵大树更需要长久的耐心和爱心。”他说他对胡杨木更是情有独钟,因为听说胡杨木千年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朽。我想到了他征服沙漠的精神,还有他那个绿色的梦。
德伦在一旁幽幽地说:“我原以为爱情也能像胡杨木一样活上千年,现在才知道它和生命一样脆弱,都经不起风沙的考验。”
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小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以为德伦和克图夫去了林地,去灶头找吃的才看到德伦留下的两页信,我的脑袋一阵轰鸣。
德伦在信中说他真的很爱我但又不懂得怎样爱我,说本以为这次西行是拯救我们的爱情,想不到是结束我们的爱情,说他伤了我的心也伤了他自己的心.....;另一页是给克图夫的,说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说会永远记住他,说有一天会报答他......。
德伦走了,就这样走了,扔下我一个人独自走了。我再一次跌进了冰窖里。我看着那熟悉的笔迹,想着就这样扔下我独自离去的德伦,连哭都忘记了。
夕阳又西下了,沙漠披上了一层金黄,我靠在一棵长大的胡杨木边,遥望来时的路,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