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小小哑巴。水仙。羊贩子。雨天。小贩。

城管突查鸟贩子 解救 小鸟

菜市场里的情人
  短六篇:娟。小小哑巴。水仙。羊贩子。雨天。卖瓜子小贩。
  
  短六篇
  
  娟
  
  娟,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尽管,我们前后住着。
  
  她整天,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不干净,衣裳也不干净。不像个姑娘家。她天不亮起床,洗衣裳,煮粥,煨药。药罐头,早黑了。药汤是黑的,药渣子也是黑的,娟娘的脸,也是黑的。娘得了癌症,好几年了,早想死了。可娟的爹,不同意。把家里的电视机,卖了(那是生产队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把编织机也卖了(那是村里唯一的一台编织机)。把所有的亲眷,都借遍了。爹和娘,去过南京,也去过上海。娘对爹说,这下你该死心了?爹听了呼啦呼啦的哭,那是山一样的汉子啊!娟,看见爹哭,娟也哭,弟弟们也跟着哭。村里人,在门口站着,瞧着,也哭。
  
  娘痛的,一宿一宿的睡不着,爹就抱着娘在家里踱步。我们在窗外见过,娟肯定也见过。娘,终于走了。在一个清晨。娟搂着两个弟弟,给娘磕头,娟的泪,落在土里,噗噗的响。
  
  娟,小学没毕业,就不读了,回家帮着爹种地,头发更乱,衣裳更脏,眉头打着结,从来也不笑一笑。不但不笑,有时,还很严厉,给不听话的弟弟,耳朵上,拧一下。给挑食的猪,一扫把。
  
  十七八岁,爹想把娟嫁出去,爹说就嫁在隔壁村子里,方便照应。娟知道,嫁了,可以多个人帮爹干活。爹还欠了很多债。
  
  娟出嫁了,穿着红棉袄,黄头发,乱糟糟的,用了很多发油,还是梳不光溜。给娟梳头的姑姑,眼泪直流。可娟没有哭,跨门槛的时候,都没有哭。姑姑说,丫头,按老理,你得哭几句!听了姑姑的话,娟哭了,一声“娘啊!”
  
  碎了多少人的心肠?
  
  小小哑巴
  
  跃进,是我的初中同学。跃进是他爸爸的名字,也是当时一种香烟的名字。我们整天打香烟壳,所以对各种香烟都很熟悉。跃进是最便宜的香烟,喊他跃进,有嘲笑的意思。跃进不高兴,常常翻脸,后来大家喊他“香烟”,他笑笑,无可奈何。
  
  香烟挺遭人嫉恨!这家伙看见猪肉,居然厌烦,说早吃厌了,顶多愿意啃啃骨头,吸吸骨髓。还常常带两只五香鸡爪,在午睡的时候,慢慢的啃着,香气弥漫,在鼻孔里钻着,在心里挠着,不要说我们,就是乡长的女儿,大队书记的儿子,都很有意见。香烟,从不趴在课桌上午睡,也不睡条凳,他总是躺课桌,有时还用两张拼接在一起,把桌子让给他几次,就可以得一只五香鸡爪,这买卖抢着做的,还真是不少!那是一个,肉味难觅的年代。可香烟的爸爸,颇不简单,在老街上开了一家饭店,街面上的头头脑脑,都是他们家的老主顾。香烟很得意地说过,他们家一年能存五千块!还问我家里有多少存款,我当然不做声,我家里种地为生,收支平衡算是不错,哪谈得上存款?
  
  香烟无心念书,爱打香烟壳、弹玻璃珠,尤其擅长跳绳,水平与我相当,我双跳一次可达两三百个,可他花样繁多,后双跳,单脚双跳等等。我们赛过无数次,各有胜负,也代表班里,参加过学校跳绳比赛,拿过名次。
  
  香烟剪着西装头,穿着花衬衫,像个小凯。我一直以为他是家里独子,所以受到宠爱。有次,我们被派到街上大扫除,从桥上下来一个小孩,远远的朝我们跑来,到香烟的面前,很亲热地和香烟聊着,指手画脚,咿咿呀呀,香烟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桃,在身上擦一擦,给了小孩,小孩笑着离开,在桥上挥着手,依依不舍。香烟说,那是他弟弟,是个哑巴,在城里的聋哑学校念书。
  
  我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快乐的哑巴。他们见面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让我对香烟保有一份好感。
  
  水仙
  
  一丛水仙,在我的记忆里,静静地开着。
  
  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横竖都只是三步的小房间,一架黑白电视,一只掉了皮的旧沙发,一架书,一张吱嘎的老床,一个我,很久没有出门的,生了霉味的我。一个静闭了门窗,仍要捂住耳朵的我,除了躺在床上,就是瘫在沙发里,读几首诗,同样是发了霉的,早早便夭亡了的诗人的诗,有时我把自己当作了他们,为夭亡而叹息,可他们的墓碑上刻着不朽的诗句,墓前的鲜花也不曾凋零,灌溉着无数眼泪和叹息。而我所能得到的,只是一杯黄土,几丛杂草。
  
  我的房间太久没人来过,书籍散乱,却无须打理,我的舌头僵硬,牙齿生锈,我常常对着镜子,喃喃低语,但没有声音,那不再是一个嘴巴,那是一片荒芜的山谷。我看着朝阳和落日,在窗子里,一步步挪过,我不知道未来埋在何处,东边?西边?南边?还是北边?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
  
  有的只是一株水仙,静静的水仙,毫无偏见的,固执的开着。
  
  羊贩子
  
  入了冬,来村里的羊贩子,多了。骑一辆“大长城”自行车,后座一边一个箩。羊头,露在外头,白净,小脸,大眼,粉唇,羊不丑。羊的四肢,被捆着,塞在箩里,像囚犯立在囚车里。自行车颠来颠去,羊的叫声,断断续续。羊不会说话。不会说,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有的羊贩子,不把羊拉回家里,直接在野外杀了。我们村前有条渠,渠坝上有几株歪脖子树,树上挂过几次羊。羊贩子剥一只羊,不要一支烟的功夫。羊皮一只箩,羊肉一只箩,羊的肠子,扔在渠里。自行车,颠着,一路滴着血。
  
  我们家也养过羊。小羊羔,雪白,温顺,抱在怀里,依偎在脚边,给它喂一片菜叶子,它咩咩的,抬头看着我。我说,要是长不大,该有多好。
  
  雨天
  
  一会儿,太阳没了,天暗了,雨落下来。躲在树下,还是藏在豆荚丛里?
  
  我采一朵荷叶,举过头顶。雨落在荷叶上,噗噗响,比落在油纸伞上,还要好听。风吹过来,荷叶歪了,一团水,滑进脖子里,凉的,打个激灵。
  
  一会儿,裤衩潮了,蓝裤衩,成了黑色,湿湿的黏在身上,不舒服。脱了它,浑身光溜溜的,爽气。
  
  一会儿,地上湿了,脚趾一扒,五个疤。
  
  一会儿,地上烂了,一脚一个印,坑坑洼洼。
  
  一会儿,地上到处是水洼,用力一踩,飞出一片水花。
  
  走过三娘娘家,三娘娘笑我。走过水爷爷家,水爷爷也笑我。笑个啥?河里的鱼,土里的蚯蚓,哪个穿衣裳?
  
  屋里到处滴水,我拿脸盆,拿茶缸,拿碗……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叮叮当当。
  
  我拖个长脚盆,放在屋檐下,屋檐水,一条线,落在脚盆里。一会儿,啪嗒啪嗒。一会儿,咕咚咕咚。我找一根鹅毛,放在脚盆里,白色的鹅毛,在水面飘荡。我把妹妹的红凉鞋,小小的红凉鞋,沉在水底,漾漾的,像一条鱼。
  
  狗,从外面跑回来,抖抖身上的水珠,舔舔我的脚跟,趴在狗洞里,朝外面瞧着,眼神忧伤。鸡躲在草垛下,缩头缩脑,咯咯咯咯,在埋怨个啥?鸭子在水塘里,横竖不肯回家,我拿着长杆,跑到东边,它划到西边,我跑到西边,它又划到北边。我找个瓦片砸过去,它一头扎进水里,躲进水草里,没了踪影。
  
  你娘的!敢情这雨,是为你在下。
  
  卖瓜子的
  
  “瓜子要伐?”“奶油瓜子!”卖瓜子的,一手拎着马灯,一手提着竹篮。马灯的火,橘黄色的,映着他的脸,像一张老树皮。竹篮子里的瓜子,已经用报纸包好,三角形的,一毛钱一包。
  
  每逢村里放电影,他都来,绕着电影场子,佝偻着背,蹒跚而行,低声吆喝。有人要来一包,他便停下步子,把马灯搁地上,把竹篮子摆在人面前,让人自个挑,篮子上盖着布头,瓜子还有点温热,“瓜子哪还热呢?”“热的香!”吃一颗,真的香!“还真是奶油味的!”(那年头,从来就见不着奶油,这瓜子怎能炒出奶油味?)他听了,脸开了,像苦瓜藤上开着的,一朵大黄花。
  
  转上几圈,他到场边的大柳树底下坐着,压低了火苗,那一片橘黄色,变得只有拳头大小。他从腰里,抽出一张小凳,摸摸索索的,背着树,坐下。他不看电影,闭着眼睛,卷一根烟抽。
  
  一点猩红,几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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