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香里品生活
“中午吃什么菜啊,娃们?”
天天做饭吃饭,围着锅台转,做来做去,也不免感到厌烦。困难年代里,巧妇为无米之炊发愁,现在衣食无忧,也为家里人刁钻的口味发愁。
“妈妈,我吃炒土豆丝。”
“我也吃土豆丝。”
孩子们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到我问,抬起头来相继应声。
中午他爸不回来,就我们娘仨,蒸点米饭,炒一盘小菜,倒也简单。
系上围裙下厨,淘米,煮饭,洗菜,翻炒,叮叮咚咚,刺啦几声,烟雾缭绕中,一顿美味的午餐就已摆到桌上。
“妈妈,真香!”儿子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爱吃就多吃,好快点长大。”我挑几块瘦肉丝夹到儿子碗里。
“我不爱吃肉,我就吃土豆丝。”
“妈妈,您最辛苦,肉留给你吃,我们爱吃菜。”女儿也笑盈盈地夹起菜放进碗里。
有时候我觉得,父母的习惯也能遗传给孩子。不过,这喜好,若说成是遗传,倒有些牵强,也许只是在平时的潜移默化中,我们的行为已经深深影响了孩子,他们才会和父母一样喜欢同一种事物,包括喜欢吃同一种食物。
土豆,学名马铃薯,也叫洋芋,白薯。在我们老家,统称为山药蛋。它属于茄科植物,是多年生的草本类块茎蔬菜,大多呈椭圆形,上面有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芽眼。土豆的外皮有白色,红色,黄色还有紫色,可以炒菜也可以蒸煮烧烤或油炸。炒菜口感爽脆,煮或蒸着吃则又甜又香,是普通老百姓桌上常见的菜肴。
土豆并不是中国土生土长的传统农作物,它的原产地在南美洲,十八世纪才传入我国,后来逐步推广,全国各地都有了种植,尤其在我们北方一带,更是不可缺少的农作物之一,它还与稻麦,玉米,高粱一起被称为全球的五大农作物。
这是书上对土豆的描述,我不用翻书,从小就知道土豆在我们的平凡生活中充当着重要的角色。长这么大,土豆从来未离开过我的一日三餐,今后估计也不会,相信和我一样北方的同龄人,都会有这种经历和想法。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还属于农业合作社,那时候村里的土地上所种的庄稼还很单调,大半是小麦,还有一部分种玉米,油菜,当然也会选出最好的一块地,种上大面积的土豆。
因为年龄太小,已记不清那个时候村上所种出的农作物怎么来分配,只隐隐约约记得,土豆收获了以后,全部堆放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打麦场上,像一座座土豆垒起的小山,村长派人日夜值班看管,生怕有人偷盗。会计算好了各家各户所摊的斤数,老老少少全体村民集中在打麦场上,黑压压的,人人脸上带着笑,肩背车拉,把那些赖以生存的宝贝蛋蛋运回家,瓜菜半年粮,这下,孩子们可以吃顿饱饭了。
那时候的农村,几乎家家都吃同样的早饭。锅里烧上水,开锅后下如一铁勺小米,把土豆去皮切成块加进去,煮烂了,淋入用面粉调成的面水,黏黏稠稠的山药糊糊就做好了。用粗糙的大碗盛着,就一碟胡萝卜包菜腌制的咸菜,这种饭,我从出生一直吃到出嫁。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做这样的饭食,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喜欢在早上喝一碗小米山药糊糊,用老人们的话说,吃这碗不起眼的糊糊,比喝牛奶鸡蛋汤舒服。
土豆的种植和别的农作物不一样,它的种子就是自己的块茎,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土豆上有一个个小小的浅窝,那就是土豆的芽眼。妈妈用特制的小刀把一个个芽眼剜成三角形的块,就是土豆苗了。而那些剩下的土豆格格,则做成山药搅团,去皮后切碎,在锅里煮的烂烂的,撒上面粉搅啊搅,越稠越好,再把清油烧开了,投进葱花一炸,趁热浇在锅里,搅匀了,就成了北方农村特有的一种民间小吃,估计没有多少人听过,也可能想象不出它的味道。我偶尔也会做上一顿吃,女儿常说,妈妈总爱忆苦思甜哩。
种完麦子,就该种土豆了。把预备好的土豆苗按四五寸的间隔,一个个摆在犁开的土垅里,行距六七十公分,在上面盖一层土,施上农家肥,拍平,就静静地等着它们出土吧。
土豆长出后,一排排,一行行,肥肥胖胖的,像绿色的花朵。等它们长高一些,就要在根部培上土,加成一条条宽宽厚厚的土垅,而行间的小沟,则是用来灌溉的。土豆是旱作物,浇水也要特别注意,若是不小心灌的太满,淹了土垅,结出的土豆会腐烂的。
土豆开花是在夏季,它的藤蔓长得飞快,绿油油地铺满整个土垅,把沟渠也盖的严严实实,紫莹莹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每一根花径上都开十几朵,紫色的花瓣像一个个小喇叭,明黄色的花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微风吹来,绿波荡漾,花儿摇曳,几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虽比不上春花烂漫的美景,也别有一番醉人的情趣。
中秋过后,天气寒冷,清晨的时候会有霜冻,这时候的土豆,茎蔓已经枯萎,土垅上裂开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口子,那里面就藏着一个个圆溜溜的土豆,你把手顺着裂缝伸进去,准能摸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土豆。为了不伤土豆,收的时候尽量都不用牛犁,而是人们拿着铁锹一锹一锹挖。挖土豆也需要有经验,先把边上的土铲去,对着已经枯萎的土豆茎根部深深地挖下去,一锹土抖出来,七八个白生生的大土豆就会滚出来。等把所有的土垅都挖完,满地都摆满滚瓜溜圆的小元宝,农民们望着丰收的果实,脸上的皱纹也开成了一朵朵花。
孩子们欢呼雀跃着,争先恐后地把大土豆往架子里装,装上满满一车,大的在前面拉,小的在后面推,一个个沾满泥巴的小脸蛋,汗津津的,也闪着喜悦的光芒。
农家院里,每家都是有一个大大的土窖,专门用来储存土豆萝卜等蔬菜,深度达两三米,出口很少,可里面宽敞,能装十几车土豆,足够一家五六口人吃一年的了。七八十年代,人们生活很贫困,刚刚能解决了温饱,生活条件方面依然很窘迫。我们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路远,冬天的时候中午都不回家,而我们的午饭,不是一个黑乎乎的冻馒头,就是两个烤的糊不拉叽的山药蛋。农村里冬天都烧火炕,晚上妈妈把几颗土豆埋进坑洞的草灰里,到早上扒出来,已经熟透了的土豆软软的,还热乎着呢,妈妈给我和哥哥在缝制好的布口袋里每人装上两个,一顿午饭就解决了。
记得有一次,语文老师批评同学们不好好学习,就那样骂:“看看你们一个一个头吃的比碗大,在学校不好好读书,对得起妈妈天天给你们背着山药蛋吗?”同学们哈哈大笑,可这也是我们生活真实的写照,那个时代的农村娃,就是用山药蛋养活大的。
除了白面不够吃,清油更是稀缺,农业社的时候,一年每户才能分到多半脸盆菜籽油。就这么一点油,两三个月就吃没了,哪里够吃一年呢,所以那时候吃饭,基本上都不炒菜的。在一根筷子上绑着一块白布,做成一个油刷子,做饭的时候在锅底抹一抹,炝几粒葱花,添上水,再把萝卜土豆切成条放进去,滚熟后下入切好的面条,再从大缸里捞出一颗酸白菜切碎放进去,一顿汤面条就做好了。就这样的饭,也不能顿顿都吃,早上或晚上,吃的基本都是米糊糊面糊糊,别说大人吃不饱,连小孩都经常觉得肚子饿。
土地分给个人以后,生活才一年年好起来,而土豆,也有了更好的待遇,它也从主食撤回到了蔬菜的位置。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清炒土豆丝或红烧土豆块,冒着缕缕香气,盛在白白净净的盘子里,摆到桌子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会功夫,碗空盘净,现在回想起以前吃饭的场景,还忍不住会笑不出声来,可今天面对精心烹制的各种时令蔬菜,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那种味道来。
冬天是农村里最消闲的时候,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们除了每天打毛衣,纳鞋底子,其余时间都花在为家里人务弄吃食上。秋天收土豆的时候,把大的入了窖,小一点的挑出来切成薄片,晒到房顶上,干了后收起来,在电磨磨成粉,就成了黑乎乎的山药面。山药面的做法跟普通的面条并无区别,只是山药面松散,和面和擀面的时候都要有技巧,不会做的人是很难把它做成劲道而又美观的面条的。面条做好后,在开水锅里煮出来,捞在凉开水里过一遍,吃起来才滑溜。捞一大碗面条,拌上红红的辣椒油,就一盘香喷喷的醋溜土豆丝,那滋味,才叫一个爽。
在我们家乡,还有一种特色的小吃,叫“山药煎饼”,做这种吃食,更是需要技术和耐心。先用一块铁皮做成的小板擦,这种擦板是专门用来磨山药泥的,制作也很简单。找一块铁皮放在木墩上,拿一根大铁钉,用锤子使劲敲,钻出一个个小孔,粗糙的那面就是用来擦土豆泥的。随着“嚓嚓嚓”的声响,土豆变成了白白的面浆,稍微加一点水,和点面粉,撒上葱花和调料,用平底锅摊成一张张软软的煎饼,吃的时候切成又宽又长的条,浇上辣椒油和醋,人人吃的头上冒汗,满嘴留香。这些特色风味小吃,至今还在我们小城的各个饭摊上叫卖,我们回老家的时候路过,也会停下车吃上一碗,也算是解解馋了。
土豆浑身是宝,它除了食用外,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可以降糖降脂,美容养颜,补充营养,利水消肿,尤其适合老人和女人们食用,而小孩子们,对于各种薯类食物,也是格外的喜欢。土豆还可以加工成淀粉,做成各种各样的粉条。万变不离其宗,不管土豆以什么样的形状和口味出现在餐桌上,人们对它都是百吃不厌,青睐有加。在欧美一些国家,特别是北美一带,土豆几乎是人们的第二大主食,在我们北方地区,也是大面积种植。这小小的不起眼的土豆,丰盈着农民们的钱袋,也丰富着人们的味蕾。
离开家乡在异乡的城市里安家落户已近十年,许是骨子里就带着农家人的血脉,不仅惦念着家乡的亲朋好友,也忘不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也许,这就是农家儿女的本性吧,如同这平凡普通的土豆,不张扬不招摇,不颓废不自卑,用淳朴善良的品质,经营着简单的生活,幸福也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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