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千山
他叫千山,她叫暮雪。
他高大得如一棵挺立的白杨,她娇小得像一株羞涩的木棉。
高大的他,爱上了娇小的她。她也爱他。她小他一岁,她二十七,他二十八。
可惜,他们爱错了季节。那时,她未嫁,他,却已娶。
能说是暮雪横刀夺爱吗?
从大一开始,相识应该已有八年了吧。上天错点了鸳鸯谱,两人身边各有其主,从大学直到毕业后。暮雪经历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恋情,耗费了八年的青春。千山和一女孩子同居多年,不谈结婚,也没能分开。突然有一天,女孩发现怀孕,执意要生下孩子。千山拒绝结婚,但他是善良的,他不忍女孩从此失去做母亲的权利,虽极不甘心,但还是做了新郎。随即,又做了父亲。女儿出生三个月,千山向暮雪表白,他的痛苦,他的爱。
其实不用表白。他们之间,早已灵犀相通。在他茫然的眼神中,在他无声的叹息中,在他一次次醉酒后的流泪发泄中。她看到了也听到了,全部了然在胸。那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愫,早在她和他们做邻居的时候就已经在各自心中发芽。只是压抑着罢了。
爱如潮水。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一旦决堤,怎能挡得住。道德的底线,在爱情面前失色了。传统如暮雪这样的女孩子,在感情的空档期,也未能抵挡爱情这朵罂粟花的诱惑,在千山一人织就的温柔网中心甘情愿的沉沦……
是的,就是那朵罂粟花。它盛开时娇艳美丽,却杀人于无形。他们的爱,亦是如此。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千山用大手牵住暮雪的小手那一刻起,他便牵她走进了又一场万劫不复的恋情。
像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开始都是令人陶醉,回味无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成了热恋中的小伙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他给她的短信中写道:难道只有四目相对,才能除却相思?她回他:人道海水深,不及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他们都又回到了十八岁,变成了文艺青年。她去湖南出差,他追到武汉。她第一次坐飞机,深夜,一个人,为了见那个高大的深情的男人,她什么也不怕。黄鹤楼、东湖、江滩,留下了他们的身影。汉口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吧里,他语无伦次地向她解读张镐哲的那首歌:好男人不会让女人流泪。他说前提是心爱的女人啊,没有心爱的女人,去哪里做什么好男人?磨山顶上,一把同心锁,刻下了他们的誓言。其实不是誓言,他们都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立誓,会让爱情变成负担。她写的是:谢谢你的爱。他写:爱你一生一世。他拥她入怀,只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浪漫过啊……
武汉归来,她以为,他长长的一生,她能借用这两天已经知足了。可是他不满足,他又带她去了少林寺。天公似乎有意开玩笑,他们行走在少室山壁画般的美景中时,大雨如注下来,他们淋成了落汤鸡。大雨中他紧紧抱着她,他对她说,我还要带你来,我们一起看晴天的风景。
他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小小的女人,他们的身影定格成了永恒。
二、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是双鱼座男人,温柔而敏感。她是水瓶座女人,浪漫而多情。他们共同拥有的是善良。他们谁都不愿意伤害别人,可是事实上,他们已经伤害了别人,也正在伤害彼此。相爱中的人不自知,总觉得爱就是天经地义的,理直气壮,不顾其他。他们小心翼翼呵护着他们的爱之花,不让它受到任何的风吹雨打。可是那花该有多娇弱啊,他们在一起时,除了偶尔到她租住的小屋,大多的时间都在哪里呢?酒吧,KTV,或者宾馆。那时她跟着他,跑遍了整个城市的静吧,唱遍了所有的KTV,她喝了一辈子都没有喝过的那么多的酒。他们的夜生活,就是音乐和酒。买醉,就是他们相爱的方式之一。她不知道他面对妻子时怎样去掩饰自己的内心,她也不知道他何以在两个女人之间调控自己的情感,她只知道,她无论多么孤独和寂寞,也不能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她管住自己,不给他任何的压力。聪明如她,深深懂得,一旦有了压力,就是男人要离开她的时候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只要不谈及将来,总是快乐的。千山和朋友KTV与人打架,满脸流血时打的是暮雪的电话,她收拾他的脏衣服,照顾他一整夜,为他找朋友借近视眼镜。暮雪回老家,千山开车相送,路上他说,看到光秃秃的树都是漂亮的。大雾之夜,他们一起送外地的朋友,高速路上险况频遇,他们竟没有一丝害怕。偶尔,他带她到无人的地方学车,她把他的新车碰的稀巴烂,他笑着摸她的头发说没事,车坏了可以修,人只要没事就好。他在职研究生毕业要写论文,暮雪找朋友代笔,帮他整理打印成稿。他不擅接受新事物,尤其高科技的东西,暮雪总是轻易帮他弄好,然后说他笨蛋,然后他笑着说我就喜欢你笑我笨蛋。暮雪发烧,千山为她量体温喂药守候一夜,心疼之至,也为自己不能好好照顾而愧疚之至。暮雪和朋友出去玩,千山会吃醋,唠里唠叨一晚上数落不停,好像她是他没长大的女儿,总担心她会上当受骗。他送她回家,总是不盼绿灯盼红灯,因为红灯多一秒,就多一秒相处的时间。节假日他怕她寂寞,尽量抽出时间带她近处去旅游,青要山,皇城相府,去的地方虽然不多,但处处都是美好的回忆……都说物质不是衡量爱情的标准,可是当一个男人愿意为女人一掷千金,有几个女人不会动心?暮雪承认,最开始吸引她的,就是他挥金如土的气概,比起初恋那个把金钱看得重于一切的男朋友,她觉得他太棒了,她被他迷上,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三、此情可待成追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暮雪是清醒的。她没有想过长相厮守,只是在这个暗自喜欢的男人向他张开双臂时,她惊喜不已,只想要和他轰轰烈烈爱一场,然后,决然地离开。她要寻找她的幸福,她的归宿一定不是他。可是情到深处难以自己,爱情总是会和占有、嫉妒这些不太光彩的想法联在一起。暮雪不是超人,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想要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一个安定的家。她已近而立之年,渴望安定的心越来越强烈。而他,无力做到这一切,却要求她为他守候一切。他几次想要承诺,可是欲说还休,无力而苍白。接下来的剧情陷入了可笑的轮回,她不停地离开,他不停地挽留。她一次次消失,他一次次抓狂。他不知道她为了他每晚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他不知道她因为他不管和谁交往都是魂不守舍,他不知道她夜晚失眠白天工作是怎样的透支着身体和情感,他也不知道,她在一次次的分手中已经渐渐冷却当初的热情,她想摆脱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把每一次相亲当成了一次机会,可以救她走出魔咒的机会。可是她每次都不成功,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于是他们就这样纠缠许久。她一边被他挽留,一边寻找着自己的归宿。他一边想紧紧抓住她,一边又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也不能怪他。他卧病在床的父亲,被医生判处了死刑,他不知道父亲的噩耗和他要追求的幸福生活,哪一个会提前来到,他只能先守住父亲,守住父亲就不能使家有变故,生命垂危的老人,那里经得起儿女婚姻不幸的折腾啊!可是不明情况的暮雪,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重病的老父和优柔寡断的不忍决绝的内心。千山宁可负暮雪,不能负亲人。他没错,错在时间不对,错在无缘。情深而缘浅,怎奈何!
情感的丝,在经历一次次分离的游戏之后被扯的纤细,暮雪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她觉得这个男人不够爱他,不然定会为他放弃一切。或者一句承诺就行,只要他一句话,她一定会等他。她愿意等到很久以后,等他能心安理得离开现在的那个家。但她始终等不到那句话。她累了,决定放弃了。坚强的女人一旦做出决定,比男人果决的多。暮雪认识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男孩,她想,就是他了。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就想上岸。相处还算顺利,男孩小暮雪一岁,热情满满。认识了半个月,就要谈婚论嫁。暮雪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希望了,自己也将要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了。生活对她还是不错的。
然而剧情开始狗血。
千山在一次酒后找上门来,他见到了那个男孩。原来就在这半月之内,父亲离世,千山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只想赶快找到心爱的女人,痛哭一场也好。可是他看到的是她已经有了新男友。他像失去了控制的狮子,愤怒到了极点,对这个曾经捧之怕飞、含之怕化的女人大打出手,她被打的遍体鳞伤。更加狗血的是,千山一出手,试出了男孩的秉性,软弱无比,自私无比,暮雪挨打,他偷偷溜走。一场闹剧也就这样开始这样结束了。
如果这样就算结束也还好了。可惜,生活永远比小说更精彩。暮雪发现怀孕。她找到千山,所有的理由都不存在了,我要和你在一起。让我考虑考虑好吗?好的,我等。暮雪等啊等,她等来了他的答案。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暮雪要疯了!她太天真太过于相信爱情了。她不晓得,男人,他们自己可以背叛可以三心二意可以为所欲为,却不容许女人有一丝污点,所谓的爱,就是这样不堪一击。他们再无可能了。
暮雪收拾起碎了一地的心,悄悄去做了流产。她彻底死心了。觉得抱幻想的自己是可笑的,甚至可耻的。她开始平静地上班,下班,回家看望父母。老大不嫁的她,是妈妈的心病。她在春节不敢回家,怕亲戚朋友问起为何还没有男朋友,妈妈于是来大城市陪她过年。过了年,她对妈妈说,真的想结婚了。她看到妈妈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妈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揪心牵挂了。
那一年,她走出了阴霾。和往事挥手告别。不再理会那个男人继续的挽留,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嫁掉了。似乎上天怜惜她情路一直坎坷,给了她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他收留了孤独无依的她,使她有了温暖的家。她不用再流浪漂泊,不用一个人喝酒买醉,靠着酒精的麻醉或者安眠药才能睡去。她不用再为谁牵肠挂肚,情绪大起大落到神经质了。她过上了正常女人的生活。结婚生子,然后相夫教子,平静,安稳,无波无澜,踏实,自在,安然。
但是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会不自觉地流泪。很多年了,已成习惯。
朋友,你想问现在的结局吗?
千山和暮雪,他们并没有成为互相怨恨的仇人,连陌路人都不是。时间已经让所有的恩怨情仇化为烟云,沉淀下的是曾经真诚相待的温情,这种情已经升华为一种亲情。他们用各自宽大的胸怀包容了过去的种种伤害,成为彼此关心的胜似亲人的亲密朋友。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最美好,那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们却没有在一起。十年后的千山和暮雪,被时光打磨得成熟而优雅稳重,世事通达的他们,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隐忍也好,假装幸福也罢,为了身边的亲人,他们会保持现状直到老去。但没人能阻止的是,彼此心里那份思念,那份只为对方而留的空间,那给彼此前行无限动力的心底深处永不熄灭的爱之火。那是他们的事情。只要世界不乱,天下不乱,他们做一对灵魂相依的爱人,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