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秘密

　　
　　文/布衣粗食
　　
　　或许是父亲重女轻男的缘故，在他四岁那年，也是县里狠抓计划生育的头一年，父亲悄悄地把母亲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亲戚家，只想母亲能躲生一个女孩。
　　
　　大半年后，母亲抱着一个女孩回家了，父亲如愿以偿，满脸的幸福。
　　
　　他家在一个偏远的山区，原本就穷，又因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他家变得更穷了。因为贫穷，还因为父亲骨子里重女轻男，从他记事开始，他觉得父亲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他七岁那年，恰是干旱之年，家里赖以生存的几亩薄田颗粒无收。那年，全家只能吃着政府领来的救济粮和从后山挖来的野菜，勉强度日。当然，家里的饭桌上偶尔也会摆上细白的面食，他只能看着细白的面食吞一口唾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面食倒入妹妹的小碗里。他盼望有一天，父亲能把面食倒入他的小碗里，然而他等来的却是饭桌上的残羹。
　　
　　一天天长大的他，越来越希望自己变成一只金凤凰，早日飞出大山去，离父亲越来越远。
　　
　　初中毕业的时候，他考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当他把成绩单拿给父母看的时候，母亲笑着说，好啊，儿子终于有出息了。此时，父亲却板着脸说，不就是个第一嘛，又不是考上名牌大学。一旁的他，听了感觉一瓢冷水泼过来，从头凉到了脚，却暗自发誓，要考上名牌大学给父亲看看。
　　
　　最令他生气的是，他去高中学校报到的那一天，父亲提着一大袋行李，一路送妹妹去上初中，而父亲却把一大箱行李往他肩膀上一放，然后让他独自去报到了，连母亲要送他一程都被父亲阻止了。
　　
　　父亲的这一举动，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父亲的这一举动，更激发了他要变成一只金凤凰的梦想。
　　
　　多年寒窗苦读之后，他如愿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大学毕业后，他留在了省城，在一家外企当主管。
　　
　　每逢过年过节，他看着同事们一个个急匆匆地往家赶，而他却主动留在企业值班，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告诉父亲，工作很忙很忙，不能回家了。
　　
　　一个炙热难挡的夏日，他突然接到父亲病重瘫痪的噩耗。他匆匆回家。
　　
　　走进家门，父亲悠闲地坐在板凳上抽烟。他大吃一惊。他刚要责问父亲。父亲便笑着站起来说：“耽误你的工作了吧，都怪你妈，出这么个馊主意。”
　　
　　母亲从里屋跑出来，拉着他的手说：“要怪，就怪你爹太想你啦，都想得哭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他想要责问父亲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夜，明月当空。香浓的米酒和小吃摆在了饭桌上，父亲给他斟酒，和他对饮。这时，他才发现家里少了些什么。他想了想，哦，是妹妹不在家了。
　　
　　酒过三巡，他借着酒劲问父亲：“爸，妹妹去哪儿啦？”
　　
　　父亲淡淡地一笑：“还不是去了她自己的家。”
　　
　　他愕然了：“她自己的家？哪里的家？”
　　
　　“当年，你妈妈外出了大半年，是为了照顾落难的妹妹啊。”父亲含着泪说，“她刚刚生下女儿，就发现患了绝症，而她的丈夫不仅没有同情她，还绝情地离开了她。后来，她去世了，她的女儿就被你妈妈抱回家了。”
　　
　　“那，现在妹妹就是去了她亲生父亲的家啦。”他小声地问父亲。
　　
　　“恩。那个男人总算有点良心，到头来还是父女相认了。”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着父亲皱巴巴的汗衫，乱蓬蓬的头发，日渐苍老的脸，慈爱的目光，他突然窥视到了父亲心底的秘密——在苦难的日子里，父亲只是想让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孩能感受了浓浓的爱，快乐成长；为了两个孩子的成长，父亲唯有“厚此薄彼”，让亲生的儿子早早独立起来，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父亲的爱，是无私的爱，伟大的爱。
　　
　　他心里五味杂陈，想想自己那颗自私的心，无地自容。
　　
　　多年后，当他和父亲聊天，还常常会提到和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妹妹。只是，他没有告诉父亲，是父亲博大无垠的爱浇灌了他生命，唤醒了他沉睡的心。
　　
　　作者：朱钟洋；笔名：布衣粗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