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独梦幽冥畔,来世一朵曼陀罗
她坐在箫阁,沉醉于箫音之中,那一缕哀伤,从箫孔之间疾向天宇,寸断肝肠。她,便是碧逍宫的箫阁弟子——遥穆雪。
箫音早已停住,她未挪半步。双目迷茫,似是沉思进了一个忧伤的故事中去,是的,她沉思进了那个她早已快忘却的故事中。
碧逍宫乃当今武林七大派之首,其下有分堂为五,分别为琴、棋、书、画、箫。而遥穆雪,便是箫阁众弟子中出类拔萃之人。但是她,由于箫音过愁过忧,功力始终不及琴阁海棠,所以,此次前往侠客山庄,便是海棠随碧逍宫宫主惜月一同前去。
二十年前,碧逍宫宫主并非由惜月执掌,而是前任宫主寒星。只是由于二十年前的情劫,现于碧逍宫绝情冢中经历八八六十四劫难。
寒星,二十年前与姐妹创立碧逍宫,江湖劫难,几多折磨。却遭受万异门下灵羽六翼所攻,一时间,碧逍宫岌岌可危!碧逍宫乃武林新立门派,更何况要在武林各派间谋一席之地,掌门功夫定是非凡,并且不得武林同道支持,亦不可能。却为何会被攻破山门,岌岌可危呢?一切只因万异门势力强劲,共分三宗十八堂,其中有灵花、灵兽、灵羽三宗,每宗六堂,因各通一艺,也称六道。
万异门,下分三宗,灵羽、灵花、灵兽,合称三灵。每灵又分六个香堂,灵羽一宗的六个香堂为雀、蝶、蜂、鸡、蝠、虫。合称灵羽六翼。灵花六堂分别为松、竹、梅、牡丹、玫瑰、芍药。灵兽六堂则是狗、虎、猴、狮、熊、象。灵异三宗之间,灵花宗最为团结,松、竹、梅常一起现身江湖,人称岁寒三友。而牡丹、玫瑰、芍药干脆就住在一起,合称百花庄。但二十年前江湖一战,万异门已从江湖除名。便是有余下弟子,也被驱往烈焰谷。
万异门弟子,学的便是植灵花异木之道,习飞禽走兽之语。当年一战,世间毒物尽皆现身碧逍宫,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若不是他,江湖不知会是怎番模样?是他,救寒星一命。也是他,助武林七派一举消灭万异门。但是,终究没有人感激他,因为这一切,便是因他而起!
他,剑凌风,一手创立万异门,最终却因势力过大而遭生背叛,其他的不说,其下灵羽六翼欲称霸武林,便假传万异门诏令,联合灵花、灵兽十二堂对江湖门派致以毁灭性攻击,碧逍宫,便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剑凌风长期闭关,一出关便听闻三灵合攻碧逍宫,一时大怒。掠向碧逍宫便大开杀戒,最终以一己之力将其门下叛徒灭之殆尽。而他,也因此而救了碧逍宫寒星。而且从那之后,江湖人士再未见过剑凌风。而寒星,在失踪一年之后也回了碧逍宫,并且产下一名女婴,唤名:遥穆雪,而寒星,也因为情劫,被禁绝情冢经历八八六十四劫难。但这一切!遥穆雪并不知晓。
遥穆雪不知当时寒星与剑凌风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寒星师叔最喜欢的那一首古曲:牡丹含露珍珠颗,美人折笑庭前过。含笑问情郎,花强妾貌强?情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面发娇嗔,碎折花打人…
她心中一时酸楚,想要说些什么,语至唇边却又凝住,她,不过是碧逍宫中一名以音律为器的女子,纵有侠骨柔情,在这浪荡的江湖中,又能做些什么呢?
遥穆雪,在这碧逍宫中生存了十八年,她,不知何为江湖,她见得最多的,便是日升日落,一个轮回,一夜翻转。有时她会傻傻的笑,笑自己,笑这个尘世,这个人间。有时她会叹息,她叹息寒星师叔,因为彻彻底底的一次爱,便被禁于绝情冢。她会觉得惜月师父太冷,不懂得人世间的情与爱,只知道追逐名与势,就连音律,在师父的教导之下,也成为杀人的利器。
她累了,她不想就此一生,不想碧逍宫成为她的情冢。她望着远山,那是她一生的企盼。远离这个无情的人间地狱。可是,她挣不脱,因为她并非无情,她做不到背离养育她十八年的师父,也离不开这个无情的山门——碧逍宫。
夜幕将这个喧嚣的尘世归于宁静,她,仍伫立箫阁,她思索着江湖的模样。是江山万里飞花?还是禁锢一生碧逍宫,默然等待青丝变白发?她,渴望着独自上路一生行天涯,从此心无牵挂,一支箫,一匹马,从此活得潇洒。
风微拂而过,她从思绪回归现实,望着碧逍宫中林立的屋宇,高耸的阁楼。摇摇头,轻叹一声,转身下阁而去。箫阁的一席方案之前,宣纸之上,寒星最喜欢的那首古曲跃然纸上,而纸间,依稀可辨残留的泪痕。
绝情冢
她,被禁于此二十年,但她无怨无悔!她,厌倦了江湖的刀光剑影,也淡忘了那些血雨腥风。她只想守着内心的那份净土,回忆着那一年里的美好时光,在这绝情冢里,笑看红尘梦三千,终作思绪飞云间。
遥穆雪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在碧逍宫十八年,她只知道音律变换,争强好胜。因为碧逍宫中一切以实力论高低,优胜劣汰。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不懂师叔为何二十年来却走不出情劫,一个情字,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禁师叔二十年不闻江湖!
她不理解,师父付之一生的心血将碧逍宫势力扩展为武林七大派之首有何用意,更不理解师叔一生付诸无情,又是为何?这样极端不同的两个人,当初为何会联手创立碧逍宫?有为何将碧逍宫的门规定得这般冷血无情?她在碧逍宫中生存十八载,从未见过男人,只是因为师叔一例吗?
她厌了,倦了。她站在绝情冢前,端着饭菜往绝情冢中而去。她望见了她的师叔——寒星,寒星正望着挂在岩壁上的画像,画像上油墨未干,似是刚画不久。画中是一男子,男子眉似鈎月,目如朗星,衣綴明珠,带系美玉,双手执剑,一长一短。如轻俗淡世的翩翩公子,又似隐居之士。动作优雅,潇洒至极,而男子面貌更是俊秀飘逸。遥穆雪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见师叔仍神沁画中,不由低声道:“师叔,饭菜已经送来了,您老趁热吃吧!”便将饭菜一一端放在石桌之上。寒星听闻此言,悠悠转身,惊现她面目,犹如晴天霹雳!不由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师叔啊”遥穆雪不知她为何这般发问,下意识答道。
寒星笑了,笑得很诡异,笑声中透出浓浓的哀伤,遥穆雪退去了,她不知师叔为何会笑出那般声音。她只有默默的走了,这是她第一次给师叔送饭,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而另一边的寒星,见遥穆退去后,对着壁上墨画自语道:“凌风,我是不是很可悲?因为你,被禁情冢二十年。如今,女儿当面却无法相认,却叫我师叔,你可知我内心苦楚?我只想拥有一份情,一份爱,为何现在却是如此局面?是不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吗?”话至最后竟流下两行清泪,这般场景,如何言说?
她,有泪倒流,痛彻心扉。一段情缘,却让自己与亲生女儿无法相认,一段情缘,让自己被困绝情冢二十余载,这样的情,这样的爱,真是她想要的么?
遥穆雪回了箫阁,她太累,十八年,不知外面的世界,也迷茫在人性之间。师父为何如此绝情?师叔又为何会因情而心甘情愿被困绝情冢二十年?情为何物?竟会让师叔甘用余生去空守壁画,她不懂,不懂何为江湖尘世,何为人世纷争。
她走了,离了碧逍宫,在这一个夜幕之夜。她带的,只有随身的一块玉,一支箫,以及她自创的哀曲,这一曲,只为她那苦苦等待二十年的师叔的情与爱:
一曲寄青天,遥叹从前。相思迷情似昨年,烟雨楼阁肠断处,已是前缘。聚散苦作甜,难忘依恋。今朝情胜昨宵苦,地狱天堂心不在,路过人间。
她走了,没有人知道,在这样的夜幕中,她飞掠而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江湖,去寻找,她十八年未见过的江湖。
她厌了碧逍宫中十年如一日的单调生活,她倦了师父的冷血无情,师叔的用情至深。或许在她的眼中,师父与师叔便是整个江湖。但现在,她悟了,醒了,再不愿他人来操纵自己的人生,她要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江湖。
寒星二十年来流下自己的泪,她,不该承受这般痛楚,她这一刻,只愿自己做红尘中一名普通的女子,与相爱之人执手偕老,与亲生女儿共享天伦。但这一切她都没有!她的这一份情,只换来二十年的孤独与相思之苦,这一切,已无法判断谁对谁错…
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心身疲惫,她累了,这红尘,给予她的太少,而让她背负的,却太多太多。她只想再黄泉路上,忘川河边,三生石旁,奈何桥边。来世,化身一朵曼陀罗,长在幽冥河畔,他必经的路旁,她不想,再经受更多的情感纠葛。
遥穆雪一时心中酸楚,却无从寻之这酸楚由何而来,她右手执箫,一袭白衫,伫立于碧逍宫山门前屋宇之巅。片刻之后,疾影向红尘而去…
风,轻轻地拂着,绝情冢中的寒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望着眼前的画像,缓缓取下放入火盆之中,青烟瞬时而起。她缓身起步,一步步向着那紧闭的绝情冢石门而去,她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依恋,石门缓缓而开,她莲步微挪,历经劫难,终出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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