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旅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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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在英国牛津大学工作时看过一部美国电影《Cape fear》,具体情节都记不清了,不过影片广告里的一句话,我一直记忆犹新:
There is a time in our life,
a place in our heart,
that will always be remembered
想当年我们风华正茂,远渡重洋,在那羁留异乡的日子,故乡就像身背的水壶,每当口燥唇干时,你会惬意地从中猛喝一口;故乡就像毕业口试时放在桌前的一杯凉水,每当紧张得口干舌燥时,你会本能地从中找寻内心的滋润;故乡更像绿洲里的甘泉,每当你顶着烈日跨过遥遥无边的沙漠,你会贪恋地从中寻觅再生的希望。随着年月的流逝,故乡成为一种音容渺茫的回忆,一种醺酣模糊的怅望。它无始无终,好像一种莫可名状的内心触动,时而让人喜极而泣,时而让人欲哭无泪。如果它能歌唱,那歌声一定是微弱而坚定的;如果它能漫步,那步履一定是蹒跚而执著的。它无声无息,那短暂无力的触动,虽不时地被异乡的音乐和风景遮盖,但仍然绵绵无息……
在纷繁芜杂、五彩缤纷的异乡,我们为生计奔波,来去匆匆;我们时而孤独无依,忽然间又信心百倍;我们时而不堪一击,忽然间又坚韧无比。无论我们功成名就,或者一事无成,虽不能衣锦荣归,终不会无影无踪。每当我们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和疲惫的心,穿梭在拥挤不堪的机场里,然后坐上班机飞越那些茫茫的雪山和无边的沙漠,踏上归途,我们会重温那微弱而坚定歌声,再漫那蹒跚而执著的步履,无形中察觉到,已经离开故乡很远很远……
我们曾经用生命的第一声啼哭和幼稚笨拙的童音呼唤过这片故土,她似乎一直在穿透时间和空间,呼唤我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学会了在心中寻求和感受这种呼唤。回到祖先繁衍生息的故乡,纤细的秋雨,细碎地敲打着陈旧的门窗,我们听到了久违的乡音。我们用心触摸这陈旧的门窗和周围的一切。在遥远的异乡,我们曾经用心律去描绘她;我们曾经用热泪去清洗她;向往故乡的归途应该铺满红色的枫叶,燃烧着诗情画意;她的空气里应该弥漫着醉人的酒香,浸染着离愁别绪。
踏入久别重逢的故土,茫茫人海,鳞次栉比的楼群,无意中看到一块似乎熟知的路牌,偶然间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会让我们停下行色匆忙的脚步,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
从小学二年级起,我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那时正处疯狂的年代,家人几次被抄家批斗,文革正在全国星火燎原,长辈和老师们都在竭尽全力承担生活的艰难,都无暇顾及我们这些初小学生。于是,这日记本就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亲密伙伴,不管是最新指示、社会动向、日常新闻还是日间碎事,每当有什么新的见识,我都会一一如实地将它们写进日记本里,也经常带着一些幼稚天真的提问和解答。在那个年月里,许多不堪回首的回忆都在时间的大河里被稀释得如丝如缕,只有日记本陪我走过的日子依旧如星星闪耀着光芒,点缀着我儿时的每一个夜空。
白驹过隙,光阴荏苒,随着年月的增长,日记本里留下的已不是我稚嫩的笔迹,起初所写的零碎琐事也已被我日渐复杂的心情所代替。我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轻轻翻开日记本,闭目凝神,回味记叙,用笔来描绘自己的经历,絮写自己的心情。看着握在手中的笔,我就会变得平静从容,慢慢地沉浸于激情奔流的人生河流中。只有日记本能安静耐心地任我胡乱涂鸦;只有日记本永远无怨无悔地做我的忠实听众,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听我倾诉衷肠。她教会了我在失望里找寻信念,在伤心时寻回快乐,在傲慢中切求谦逊,在兴奋后重得平静。她陪伴我走过了五个春夏秋冬,存封了发生在我身边的点点滴滴……
初二那一年,我被选为学校代表参加区红卫兵代表大会。在会上认识了新成中学的红卫兵副团长,她姓陈,初三的学生,长得比我高一些,皮肤黑黝黝的,脑后有一把蓬松松的辫子,一双炯炯有神的大圆眼总是灵活地转来转去,脸蛋上有两个小酒窝,唇角始终挂着的一种迷人的微笑。我发现她有头脑,对很多事情都很有主见,而且演讲辩论时,总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休会期间,我们聊天时无意中发现我们俩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畅谈写日记的经验。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我们相约今后经常联系……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不时地涌现出她的那双炯炯有神的大圆眼,脸蛋上的酒窝和唇角边的微笑。夜阑人静,我闭目凝神地回味着白天的这些经历,拿起笔来向日记本倾诉衷肠,写着写着不禁隐隐生了一丝期盼,一丝好奇,一丝遐想,一丝柔软的悸动……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好像红得发烫的脸。在那个年月里,我们的年轻生活不仅仅受到政治运动的影响,也依旧受到传统习惯的约束。虽然“男女授受不亲”已经被作为封建思想彻底铲除,但我还是没有勇气主动跟她联系……
几天后,我们全班到上海郊区林业局的苗圃,下乡学农。在那里全班近十八个男生都睡在一间大宿舍里,人多眼杂,所以我没有带上自己心爱的日记本。躺在床上,我时常想闭目凝神,回味每一天的经历,可农田劳动让我精疲力尽,刚闭上眼就睡着了。学农一个月回校后,我兴高采烈地走到红卫兵团办公室,想去打听一下有什么新鲜事。内心里我特别希望红团能交给我什么重要任务,让我有机会去新成中学,想着想着我的脸又有些发热……
红卫兵团办公室在底楼过道底下,夏天时外面日光耀眼,里面显得很暗。我刚踏进办公室顿时觉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你好像认识新成中学红团的那个姓陈的副团长?”
被坐在办公桌边的我校红卫兵团长这么没头没脑地突然一问,我好像被人揭了短似的,脸上红得发烫,一时不知所措:“……??”
也许外面太亮,团长没有看到我涨红的脸,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在意我的反应:“上星期静安区红卫兵司令部下达文件,那位姓陈的被公检法机关依法逮捕了……”
团长不经意说的话似乎是睛天劈雷,这么一个年轻活泼的红卫兵,怎么会被逮捕呢?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依法逮捕?!……为什么?”
我的故作镇静好像掩盖不了内心的胆战心惊,团长略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听说有同学揭发她在日记中写了很多对党中央发起批林批孔运动的不满和异议……公检法机关查收了她的日记后,认为证据确凿,按现行反革命罪依法逮捕!”
没等我缓过神来,他一边拿着钥匙锁了办公桌的抽屉,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好好一个年轻可爱的姑娘,又何苦把政治运动看得那么严肃,还把那些东西都写在日记里,干吗?”
这时,上课铃响了,他又看了我一眼,摇着头叹息着:“太可惜了!……”,说完锁上了红卫兵团办公室的门,和我一起上课去了……
从红团办公室出来,我神态恍惚地走回了教室,胡乱地听了几节课,似乎已进入了某种幻觉状态。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又不时地涌现出她的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带着微笑告诉过我:她日记里写着好多读《论语》和《三字经》后的想法,在她的口气里不乏褒义,想着想着我好像又看到了她脸蛋上的酒窝……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深人静时,家人都已经安睡了,我才敢轻轻地翻开了日记本,突然发现自己也写了很多对孔夫子和《三字经》的评价:“……学校要我们红卫兵带头批林批孔,批封资修,我反复读了《三字经》,觉得里面说得不无道理,而且简单易懂,要写批判文章不知从何下手……”。手捧日记本,我想强迫自己闭目静思,可内心越发变得慌乱烦扰。我恍惚看到了她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仿佛听到了团长的声音:“……证据确凿,按现行反革命罪依法逮捕……”,在我的脑海里她又手拿日记本对我微笑,脸蛋上的带着酒窝……
迷迷糊糊地我好像睡了一会儿……
突然间我从什么惊恐的梦中醒来,满身大汗,喘息不止。我本能地拿起了日记本,恍惚地又听到了团长的声音:“……证据确凿,按现行反革命罪依法逮捕……”,可这次他仿佛是对着我说的,好像是对我罪行的宣判……
是啊!如果别人找到我的日记本,也许他们也会到公检法机关去揭发……
我仿佛又看到她手拿日记本对我微笑,脸蛋上的带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会儿,我又想起了那时爷爷单位和妈妈学校里的红卫兵来我们家抄家,翻箱倒柜的情境,我好像又看到那个红卫兵头头拿着抽屉里妈妈和爸爸的信,大声喊叫……
想到这里,我全身冷汗淋漓,耳边又响起了团长的声音:“还把那些东西都写在日记里,干吗?”……
那一夜,我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我将这五年的日记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就像文革初期背《毛主席语录》一样,我似乎想将日记本背得滚瓜烂熟,我似乎意识到这是一生最后一次读自己的这本日记本,读到很多细节,让我又一次大汗淋漓……
第二天大清早,奶奶拎着煤球炉到弄堂里,当她要用旧报纸点火时,我将撕碎的日记本的纸页交给她,让她用那些纸页点燃煤球炉。奶奶将那些碎纸拿在手里看了我一眼,虽然不认识字,她似乎领会了我的意图,把火点着了。
站得远远的,我热泪盈眶,看到自己青春启蒙的烈火,在安静的纸页里燃烧着……
回到房间里,我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边,似乎又看到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到烈火中燃烧的日记本。我抬起头往窗外看,双眼呆滞无神,好像在无声地抗议:为什么要求我们这些孩子们学会写字,可我们会写字后,又不允许我们写!读书为何?!……
过了好久,我才缓了过来,可内心似乎还是十分激动,全身还在颤抖。突然间,好像有一个开关被启动,我伤心大哭起来,泪流满面……
自从日记本点燃了煤球炉后,我进入了长达六个月的“罢笔状况”。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仍然闭目凝神,回味一天的经历,有时会下意识地去找那本日记本,伸出去的手每每抓空,一时间我又感到一种悲哀的感叹,一种痛心的内疚。烧毁了那本日记本,我好像失去了一个亲密的好朋友,顿时天地晦暗,悲哀愁肠;意识到自己内心还是那么希望拿起一本新日记本,重新开始描绘自己的经历,絮写自己的心,好像是自己对好朋友的一种背叛,深感愧疚……
批林批孔运动的高峰过后,我们以前拿到的“批判材料”《论语》和《三字经》等又成为“禁读书籍”,我们平时除了红宝书和革命书刊以外,只允许阅读马恩列斯的著作。于是,我参加了几个马列主义学习班,开始读马列的著作……
读书多了以后,脑子好像不够用了,有时还需要把重点写下来。因此我决定重新拿起笔来,为了不背叛我的好朋友,我决意只作笔记,不写日记。
翻开一本蓝色的笔记本,我正式结束了六个月的“罢笔状况”……
于是,笔记本就成了我读书的伙伴。当时有很多学习班专门讲解《共产党宣言》和《哥达纲领批判》,我读了以后兴趣不高,没有什么心得,所以在笔记本里只占了一页。而那时我最感兴趣的是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我自愿读了三遍,也写了一大堆心得,其中好大一部分是有关进化论以及人和猿关系。由于恩格斯的引荐,我又专心读了康德的《自然通史和天体论》以及伽利略的《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有关太阳系统、银河系统、恒星、行星、流星、彗星,有关天体的来源,我又写了很多评论。
有一天,我在《解放日报》上看到了一条新闻:“中国科学院科学工作人员方励之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和革命人民打成一片,近日在卢湾区工人图书馆为各界革命群众举办天体物理讲座”。为了增强自己在天体学的知识面,我每天步行到卢湾区工人图书馆听课。于是,笔记本里又增添了很多有关天体物理的讨论,宇宙大爆炸、多普勒效应、宇宙起源、红外线、紫外线、放射性元素、离子状况;记得里面也记载了我跟方励之有关核聚变的争论,以及他给我引荐了爱因斯坦、相对论、物质和能量的转换,并用物质和能量的转换的原理对我耐心的解释核聚变……
随着时间的变迁,笔记本里又增添了有关化学反应、氧化和还原的辩证法的讨论;也记录了我从书籍中找到的有关导弹的原理,以及从《参考消息》中找到的美国阿波罗号登月导弹,战略导弹以及苏联米格20战斗机的性能。有一段时间,为了探讨投影式电视,我又读了好多有关线性和非线性光学以及激光的原理;那里也有我记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以及中央政府各部部长名单……
反正五花八门,笔记本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读书大杂烩”。
也许这也是我的顽固执拗的本性,自从烧毁了那本日记本后,一直到80年出国前夕,八年里我写了很多很多笔记,但是没有一天写过日记,我没有背叛我儿时的好朋友!!
我们家的客堂里有一具60公分宽,一米八十高的小书柜,上面的书架可以上锁,下面有好几个抽屉。从读高中起,我就向全家人正式宣布,那个可以上锁的书架属于我的“领地”,没有我的同意别人不许翻看。于是,我将自己爱看的书,与同学的通信,还有我的笔记本都藏在里面。每到夜深人静时,我会悄悄地打开书柜,静静地重读以前写的笔记和评论。然后我又拿起笔来,絮写自己对某个问题新的见解和疑问。看着握在手中的笔,我就会变得平静从容,犹如进入了另一个充满科学哲理、迷雾妙曼的世界,如痴似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我去德国留学出走前的那个晚上,夜深人静时,我悄悄地打开了那个书柜,静静地重读以前在笔记本上写的笔记和评论,重温旧梦。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合上那本笔记本,并用手轻轻地抚摸那蓝色的封面,庄重地将它放回了书柜。我用那把钥匙将书柜锁上,又将那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里,深藏在紧靠胸脯的那个口袋里。于是,我带着能打开自己儿时珍藏秘密的那把钥匙,漂洋过海,开始了羁旅异乡的生涯……
在异乡的日子里,这把钥匙给我带来一种温情,让我微笑着想起那个过去……
每当踏上归途,我都要带上这把钥匙,迫不及待地等待那夜深人静时,我能找回那些儿时的珍藏……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家的老房子还没有电话,所以除了写信,没有其它第一时间的通讯方法。老房子按政策拆迁后,我们家搬进了装有电话的新房子。那天,我第一次直接给父母打电话,记得妈妈兴高采烈地向我讲述了新房子,打蜡地板、崭新的卫生间和厨房、各个房间里的空调、客厅和卧室里各有电视……,比起以前的老房子,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一个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幻想世界。远在天边的我,在电话里似乎能够感受到妈妈异常的兴奋和扬眉吐气……
“妈妈,客厅里的那个小书柜现在放在哪里?”,我忍不住打断了妈妈兴高采烈的叙述,
“什么小书柜?”
“就是我专门锁上的那个小书柜……”
“噢,就是那个破旧书柜呀,将它放在新房子里太煞风景,早就扔掉了!”
听着妈妈随意的回答,我顿时感到一种震撼全身的心惊肉跳:“那些——锁在书柜里的——书和笔记本呢?”
“噢,搬家时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搬家公司都是按体积重量收钱,你的那些书本和爸爸妈妈的很多旧书都又重、体积又大,我们将它们捆在一起送到旧货收购站当旧报纸卖了!”
“……?!你们怎么能不经我的同意,将我的书本当旧货出卖?!”
“反正那些旧东西也没人关心,卖了还省心!可惜现在上海搬家的人太多,旧报纸也不值钱了,一公斤才五分钱……”
“……?!”
妈妈好像还在继续叙述,我手拿电话筒,胡乱地听着,似乎又一次进入了那种幻觉状态……
放下电话筒,我静静地坐在办公桌边,似乎又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到烈火中燃烧的日记本,看到了客堂里的那个小书柜。我抬起头往窗外看,双眼还是呆滞无神,好像又在无声地抗议:以前我被迫烧掉自己的日记本,那是因为害怕,实在无奈!可现在生活好起来了,我们不缺什么了,也不用害怕了,为什么我们要扔掉所有陈旧的东西或者用它们去换钱呢?!……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渐渐地缓了过来,可内心还是十分激动,全身还在颤抖。突然间,好像有一个开关被启动,我伤心大哭起来,又一次泪流满面……
外面的雨在继续下着,纤弱的雨点飘落在陈旧的窗上。故土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静静地珍藏着自己青春的每个瞬间,我曾以为会永远守住这些珍贵的转瞬之间。这些雨点、窗户、大树、路牌和人影,这里的一切,让我想起,昨日的那些人……
他们都在哪里呀??……
曾几何时,我们站在这潮湿的扇窗下,遐想着外面的世界,渴望那渺茫的未来。我们生在这里,却命中注定要离开这里,这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在这久违的故乡尘土上,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乡愁,对于那些依旧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昨天已经过去,尘土比目皆是,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这里是他们的故乡。走在故乡的路上,我已经找不到以前熟知的那些大街、楼房和窗户,迎面而来的一双双陌生的脸孔,再也看不见往日坐在板凳上谈天的身影了,再也听不到那次晚会我们尽情的欢唱了。哦,已不是那个过去了……
我们与故乡之间,好像有了好多格格不入的东西。一路风尘之后,倚在故乡的门槛边,我们也许会满怀伤感:我离开了这里,再也无法回到这里,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轻微无声的叹息,沉重地让我无法喘息。
那尘封的窗户,依然不时地撞开遥远的记忆。昨日的一切再现眼前,一瞬间又蒙受风尘,留下这已带满尘灰的文字似说昨日。雨依然下不停,洗净了故乡的尘土,却无法洗去那令我们难忘的岁月……
我们在惆怅中告别故乡,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我们甚至指望着尽快离去,因为还未实现的梦想,被我们留在了异乡,还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在异乡等待我们。可是,当飞机启动的时候,踏上归途的感觉,又悄然无声地涌上心头,我们似乎已经开始筹划起下一轮归途的行程。故乡的景色,依旧一目了然,可我们已经不知道,是舍不得离开这里,还是期盼着再次回到这里?
光阴荏苒,对故乡的思念,似乎夹杂了苦涩和痛楚,可是想起故乡时,我们还会有割舍不断的感动。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们年迈体衰,精力不济,经不住这漫长的旅途,可是我们还会在心中寻求和感受那种细碎的、温暖的、潮湿的故乡呼唤。踏上归途不再是一种行动,它已经成为一种细腻而绵长、连缀着我们一生一世的感情。
那时,我们会在梦中,风雨飘零,蹒跚执著,重新踏上那没有尽头的归途……
《沁园春·雨》
少年初秀,孤身羁旅,壮志远筹。
望异乡喧腾,多彩纷纷,故土悠远,别绪忧忧。
蓦然回首,烛光影泪,细雨飘落昔日愁。
云烟过,恍惚问苍天,谁主福佑?
窗前烟雨绵稠,谁信被雨点心弦灸?
忆往昔春秋,岁月峥嵘,功名尘土,思恋易瘦。
漫涯索求,惆怅怀泪,疑是雨烟湿衣袖。
寤梦悠,但烟飘雨零,归途未酬!
标签: 羁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