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甜――苦中行③(吃得苦中苦方为甜中甜)

每
见莲，我不禁想起曾祖母吃过曾祖母做的莲子糕，还有儿时的那首《爱莲说》。是啊，人越往前进，就越怀旧，越怀念童年的美好，越怀念憧憬过去。我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当年的读书声，我们还很那样幸福。
　　
　　今天，母亲见我没功课，发愁了。她向邻人拣书，挑诗。许久，慢慢地说：
　　
　　“背《爱莲说》。会了？赏小花灯。”
　　
　　我不怎么思考，眼睛一亮，发出类似星子般的星芒，“”一声，便答应了。为盏花灯,我可是举杯消愁愁更愁，饮水思源苦更苦啊。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好得绝无仅有。
　　
　　田夫荷锄至，墟里孤烟起。
　　
　　马上就要中秋了，到底是孩子，我也没什么精神头再好好念书，满脑子都是中秋佳节去哪儿走月。我到头来只记得前段，别的都忘得抛至九霄云外了，更别奢侈整首会背了。我似乎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花灯变成真中的梦，梦中的蝶，扑扑簌簌，迷迷离离，飞绕在我的身边，我却追不到，未能把它抱在怀里。
　　
　　苦啊，绝无仅有的苦！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与地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触摸不到你。只差指尖之差，你便像风，像沙般消失，无影无踪。苦得你无处可寻，苦了你。
　　
　　而窗外的天空，已经彻底黑透了，只留下一轮孤月，留给人无际的遐想。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朗朗的背书声从屋内传出，曾祖母静静地站在屋外，聆听着，一遍又一遍。她没读过几年书，曾祖母晚年白了发，不懂得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白露为霜，白露未，白露未已，薄衣微凉。
　　
　　在屋里，我独自一人，静坐，握书。就这样一首《爱莲说》，两句一行，读着，读着，强记着，背着，默写着……自然而然地背了小部分，却不知其意何意。
　　
　　在月光下，参差昔日往事，暗忆如流水。曾祖母染了一头长白发，在肩上轻轻散开如同微微荡起的湖水，如流水如月光。她披上单衣，悄悄来到厨房，神神秘秘。
　　
　　因莲得藕，藕色甚佳，取切之，藕成丝片，顷刻可食。
　　
　　莲瓣清洗沥干，以细纱裹花瓣，小纱囊撮红茶少许，烹清水泡之，莲瓣色如淡，水浓于水，香韵尤绝，甜思水寻何源。
　　
　　生藕片好了，莲花茶好了，曾祖母便端到我的桌上，我一抬头，东西搁在那儿。
　　
　　“孩子，饿了吧！”曾祖母慈爱地望着我，嘴角总是噙着清浅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美好到不可思议。她一脸慈祥，格外端静。
　　
　　我拿起书，吃着藕片，如啃冰雪，丝丝凉凉，倒有点像我背书一样，骨头似的生硬得很，硬得脸上皱起了川字，那是一种另类的苦。
　　
　　曾祖母看着那一页，正是《爱莲说》的那一页，说道：“孩子，书苦吗？”
　　
　　我眨着双大晶晶眼睛，缄口不语。我不言，你不语，一切尽在其间，藏在心间，捎在眉间。
　　
　　天空下起了雨，蒙蒙的，窗外的雨点一点一滴地敲击，曾祖母的心事就被敲出了。世界一下陷入一片茫茫，似泥潭里的沉寂，让人无以自拔，沉了下去。
　　
　　许多往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那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曾祖母抬起头，笑从双脸生，看着远方，娓娓道来，“那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有一个人，他啊……”
　　
　　我点上一塔蚊香，静静地聆听着曾祖母的故事。窗外的月桂开了，散发出幽幽馨香，飘出淡淡的哀愁，如擎出一个凄凉而又唯美的故事。
　　
　　故事不长，一塔香点完，曾祖母的故事也该说完了。白莲已谢，忆起凋零；唯有月桂，忆起浮尘。
　　
　　这个故事是悲剧，讲故事的人的心境随故事的发展变化而变化，听者也痴迷。那时，我多么希望那是一个喜剧，却苦了自己。后来，世事变迁，经历那些你所不敢经历的事情，直至看清内心想要的自己。有些事看得开，抑悲抑喜，便不再纠结。
　　
　　因为尝过苦，所以懂得甜。
　　
　　“孩子，书不苦，书很甜。何以甜，苦中行。”待曾祖母说完，朗朗的背书声从屋内传出，温暖这寂寞的秋夜。记忆里那个声音参杂着发涩和稚嫩，却令我至今未忘，“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听不懂诗，可至今闭上眼睛，还能清晰的浮现出曾祖母吟诗的情景。
　　
　　事后，我扑不扑到蝶，我不知道？但过程，只要努力就好，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今夜，注定无眠。我捧起一碗莲心水，饮之，水甘甜美，思其甜源，近其苦源，乃莲心之苦。水中苦，亦我所苦。水中甘，亦我所乐。甜在苦哉，何哉。
　　
　　我顺着曾祖母抬起头的方向望去，那是她在瞧很远的那个地方，很远很远……是秋，是夜，是月，是雨，是凉，是声，是天水一方，是彼处，是一个人。
　　
　　心记得那个久远的微笑，还有那个含泪的离别里是不能忘记的记忆。
　　
　　窗外的世界，夏天已在秋雨的宣誓下，所有的夏花在一夜之间不在绚烂，又将进入一个崭新的季节。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时轮乃转，故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