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做爱全过程
楔子、恍惚成梦 那日的夕阳滚烫地灼烧在她寂寥的梦里,一遍又一遍。
梦里的画面是一片艳丽的殷红。苍穹庞然无际地延展开来,填满了所有视线所及的风景,大面诡谲而浓烈的颜彩,缓慢且黏稠地流动着。整片天空恍若一座巨大的牢笼,他们包覆于凝滞的世界中,于生死的世界外——
朝颜坐在马背上,并列于她的长兄源庆长身旁,手中紧握着缰绳直至指尖泛白;生命的开落如她眼中一簇短暂的花,将极致的美丽洒落成遍地红艳。
『这是妳第一次上战场,没问题吗?』庆长的双眼凝睇着远方,星火蔓地倒映在他清澈的眸底,沉澱成义无反顾的坚毅。
『放心吧,大哥。』朝颜抬首望了庆长一眼,微笑:『我会小心的。』
落日的余晖狂乱撕扯过西天,绽开一道又一道血红的伤口;兵士们窜动一如群聚的蝼蚁,混浊的天幕之下,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
『真不懂母上在想些什么,竟然同意让妳跟来……』庆长拧起眉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咛:『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答应我。』
『嗯,我会的。』朝颜笃定点了点头。
不远之前是高耸而立的城墙,日野城的城门牢牢紧闭,两方人马整齐划一地面对着排开;尘沙飞扬湮灭了视野,云霞翻涌漫天诡谲。
她望见庆长挺直着背脊,高挺的鼻梁上沾着夕阳的微光,轻扬眉翼间傲气凛然,扎成马尾的长髮在风中凌乱纷扬。
『放--』他单手开掌高举,声音清彻而宏亮。
一瞬间拉弓的声响尖锐地刮过汙浊的空气,亦狠狠刮割着她脆弱的耳膜——
她明白这一刻起,一已经没有退路了。
『朝颜,听我的话。若有危急,妳务必先保全自己!』庆长用力勒了缰绳,棕色的骏马前脚高扬而起,瞬即向前迅速急奔而去,伴随着一声渐远的高喊:『记住了!这是我让妳来的唯一一个条件!』
『大哥——』朝颜蓦地向着庆长的背影扬声大喊,却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大哥,你也要小心!千万要小心——』
庆长的身影快速淹没在千万人影中,四周纷杂渐响,压迫着她脆弱的神经。人群如潮水自她身侧一涌而过,霎那间万箭齐飞,银刀晃亮。
『小姐,您自己当心!』隐约有人掠过她身侧时说道。
『会的……』她双唇微抿,握紧了拳。会活着回去的,无论是她,抑或是大哥。
她用力扯起了缰绳,马儿顿时拔足狂奔了起来;她感到自己握着刀柄的手细微地颤慄着,因此更加用力抓紧了一些。
她是怕的。晃动的刀光刺入她的眼,令她看不清眼前的光景。眼前的人潮不断向她挤压,模糊之中只余深红血色愈开愈盛,开成漫地荒凉的花。
『会出现在这战场上的唯一一个女人……想必就是源氏小姐了。』冷笑伴随着银光闪现,朝颜急忙回身,没来得及挡下,温热黏稠的触感淌下她的肌肤。接着是疼痛。
『唔……』朝颜一咬牙,扬手架开那人的刀锋。一声清亮的撞击重重敲在她的心脏,那人不断施加力道,她的手臂因吃力而颤抖着。
『源氏小姐怕是没见过战争?』那人握着刀柄的手毫无保留地沉沉压下,嘲讽般的勾起了轻狂的笑:『要是见过了,便不会自不量力。』
朝颜感觉到自己的关节传来隐隐疼痛,却仍然一个漂亮地挑眉。
『话别说得太满!』她倔强的脸孔上尽是令人震慑的凛冽气质,忿忿然仰起头怒视着眼前的男人:『你能取了我的性命再说也不迟。』
『若是取下源氏小姐的性命,那么我便立了大功了。』狰狞的面孔上浮现冷笑,加重手劲,刀身直逼朝颜胸前:『妳就安静点,可以少点痛楚……』
『那么我可吃亏了。』朝颜狠狠瞪着他,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朱唇浅笑:『取了你的性命,我什么也得不到,真是不值钱。这下该怎么是好?』
『妳这女人——』
朝颜突然手一软,收了刀,向后翻下了马背;男人霎那间还未稳住重心,她旋即挥刀斩断了那人乘坐的马腿!
『呃!』
马身顿时倾倒,男人自马背上翻落,还未来得及回神,朝颜已然顺势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唰。抽出一道血色浓稠的弧线。
刺骨寒风将她的长髮向后吹散。污红的刀刃已然映不出她自己的身影。男人的鲜血蔓延至她脚下,瞪大的双眼彷彿正凝望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杀了人。
没有止歇的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她身上染满了洗脱不去的血腥味。
『咳、咳咳……』一阵作呕与晕眩感袭上,朝颜摀着嘴用力咳了几声,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压抑想要尖叫出声的冲动。
『朝颜!』庆长的脩常的身影蓦地由远而近映入眼帘,伴随着一声忧心的叫唤:『妳没事吗?受伤了?』厚实的大掌按上她的肩头,暂时平静了慌乱。
『我……没事。』朝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抬起头:『大哥呢?大哥还好吗?』
庆长浅浅一笑:『日野城很快就会破了,我们会赢的。』不远处的城门显得不堪一击,敌军歼灭了大半;落日熄灭在城后的庞大影子里,余晖散尽。
『我要到最前方去,妳等着好消息。』庆长说得胸有成竹。
『等等!大哥……』朝颜忽地唤住了他,目光坚定地泛起微笑:『我也一起去吧!』
『放——』
前方卫兵们攀上了城墙,飞箭锐利地划破夜空,火药轰炸的巨响不绝于耳。大烟狂乱,斑驳血迹已然辨不出颜色,只是清楚听闻城门被剧烈撞击的声音。
低沉而规律,一声又一声,在她的梦里逐渐模糊。
『妳看。』像是在对孩子说话似地,庆长温柔的声音:『日野城守不住了,再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必定能够取得胜利。』那抹略带得意的神情,她还记得。
『真不愧是大哥。』朝颜望向庆长的神色是全然的信任,噙着笑:『我要好好学才是。我不懂兵法,大哥可要教我?』
『妳学这做甚么?』庆长挑眉,宠溺的目光。
『女人不能带兵打仗么?』
『行,教妳可以。』庆长瞇眼凝视着远处:『但妳也别再打这种主意。若是母上再同意让妳上战场来,说什么我也不答应,我会去找她理论的。』
不远处响亮的欢呼声随着城门倾颓,掩盖过所有声音。
那日城门是破了,可这场胜战的代价太大,她自私的愿以失败来换回她失去的代价。然而心底又不得不明白,自始至终总是要牺牲什么的。
她亲眼看着城门倒塌瞬间,兵士们高举源氏旗帜迎接光荣的胜利;火光燃得晃亮,长兄凛然的身形挺坐在马背上,紧接着一抹如夜色墨黑的身影自城墙边俯身窜出,(推荐阅读:姐弟luanlun,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一晃而过——
『大哥!』朝颜下意识地用尽所有力气嘶喊,以一种几近悲恸的声音;几乎同一刻,她跳下马背疾奔而去!
『不!大哥——』所有的欢呼声蓦然都静下了。
鲜红色的液体正好喷洒在她的面庞上,仍然带着流动的温热,与她惨白的面色形成诡异的对比。刀身抽出的剎那,她听见甚么沉入水底般的声音。
睁大眼。
『你……!』尔后她彷彿听不见任何声音似地冲向那抹黑影,挥刀而去。那人轻易的架下了她的刀,将她的身躯扫在地面。她两手撑地想要重新爬起,然而眨眼的时间那人的刀尖便直指向她的咽喉。冷光无情闪烁。
她看见那人以黑布蒙着面,墨色长髮束在脑后;一双玄黑清冷的瞳孔漠然凝视着她,居高临下。不像是这个日野城的人,可他杀了源庆长。
他杀了源庆长……
『你要杀便杀。』朝颜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视线,高傲凛然的气息:『怎么?为何不动手?杀了我对你而言轻而易举,不是吗!』长髮散落,染血的衣袍开展成花。
死没什么好怕。
死的却不是她。是源庆长。
那人关节收紧,像是恫吓般地,刀锋更抵近了她的肌肤一些。然而接着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底不兴任何波痕,收刀而去。
『小姐!小姐!』一名兵士焦急的嗓音。
『小姐!少主他已经……』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好缥缈。她坐在地面上,已然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第一卷、余烬燃火(1) 那日庆长的死,在源氏府中上下造成了不小的震荡,流言如同瘟疫一般在府中迅速蔓延开来。源庆长是源氏长子,自幼习武,最是擅于战事;可那夜他的身形顷刻颓落,彷彿黑幕中吞灭的夕日。庆长究竟为谁所杀,蜚语纷纷,连当日在场的朝颜也未能认清那人的面孔。
此人至今仍未寻获。那天血艳的落日已然熄灭数月之久,可是却在朝颜的梦里永无止歇的复燃、在她的梦里不断开成鲜红的花朵,红得令她盲目。
一遍又一遍的梦着。一遍又一遍。
「小姐。」熟稔不过的声音响起:「小姐,您醒了吗?」一抹浅淡的人影在门外晃现,被纸门分割成了格子状。
朝颜微睁着黑色眼眸,维持着仰卧在床上的姿势。那场梦的画面挥之不散,宛如蔓生的荆棘狠狠绞住她柔软的心脏。她的额角溢出冷汗,汗水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顿时寒意袭上她的每寸肌肤。
「进来吧,望弥。」她呼出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平静。
「小姐既然是醒了,怎么不叫望弥进来呢?」望弥动作轻缓地拉开了纸门:「您知道望弥一直待在外头的。」她的手中捧着摺叠整齐的褂袴走向床边,伸手搀住朝颜的手臂扶她坐起。
「醒着是醒着,不过还躺在床上发愣呢。」朝颜姣好的唇线拉开一抹笑容,似乎想掩饰甚么,然而却没有瞒过望弥的眼睛。
「小姐,您出了满身冷汗,可是又做了噩梦了?」望弥敏锐的视线彷彿看穿了她的心绪,接着说了下去:「您瞒不过我的,就老实告诉望弥吧。」
「……是。是作噩梦了。」朝颜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如墨羽似的睫一瞬不瞬地闪动:「不过也没什么,常有的事,一会儿就忘了梦见什么了。」
望弥静静朝她凝望一眼,浅泛起微笑,不再多问什么。她的小姐是什么性子,她自是明白不过;打从朝颜七岁起她便跟着她,说是近侍,却更像朝颜从小的玩伴。距离初见早已时隔十一年,朝颜已然十八岁,而望弥二十了。
望弥从小看着,她的小姐是个倔性子的人。小时候练刀受了伤也不愿在人前轻易落泪,却又总在房里捉着她的袖子抽抽噎噎地哭。
望弥轻轻一笑,收起思绪:「方才末花夫人让千绘传了话来,说是让您起床后就去见她。怕是已经让夫人等久了,望弥替您梳洗后就快去吧。」
「母上要见我?」朝颜语带疑惑地偏过头,一个翻身顺势掀开了被褥,纤白足履轻盈触上地面。望弥反应明快地捧上一盆温水以及毛巾。
「是。您得梳妆整齐些,免得又让夫人唸去。」望弥嗓音柔柔淡淡,玩笑似地说着:「小姐偶尔也上点妆吧,就像二小姐那样。您上起妆来定是比谁都漂亮的。」
「母上都没开口呢,妳就先唸个没完了。妹妹和我不同,我练刀时上着妆多不方便?」朝颜用毛巾轻轻将整张面庞覆住,毛巾的温度令她的视线顿时清明了起来,她的声音模糊地传出:「妳可知道母上找我是为了何事?」
「望弥不知道。」望弥的语带笑意:「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听说夫人心情不错。」她绕至朝颜身后,替她将单衣层层披上,由浅至浓,最外覆上薄赤外褂,繁丽精緻的浮织衬着上等布料的色泽,只露出颈间一抹白皙。
「是吗?」朝颜略微顿了一瞬:「听说最近府内不太安宁,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听妳这么说,看来母上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呢。」
源庆时的正室源末花,即是朝颜的母亲。这位夫人的声名极好,即便已是年过四十,依然予人美丽与冷静的印象,谈吐举止优雅从容,几乎是位无可挑剔的女性。末花夫人绝顶聪明,府中上下皆是这么流传着;她的心思缜密,极为坚强,是源庆时强力的政治助手。
那日庆长死去的消息带回府内,没有人见过源末花落泪。她仅是神情平静地颔首,迴身,随后留给众人一抹看不见神情的背影。
「好了,妳先退下吧!」朝颜随意拿起铜镜看了看,回首对望弥笑道:「妳的事情挺多的吧?这儿也没什么事了,等会儿我会自己去找母上的。」
望弥轻轻俯了身便退出门外。朝颜弯腰取出压在枕头下的两枚玉戒指,将较窄的那枚套上自己的指间,另一枚挂入自己的衣领内。
那是象徵源氏的玉戒。一只是她的,而另一只则是属于死去的源庆长。源庆长死后她一直将他的戒指贴身带着,彷彿这样便能留住什么一般。
朝颜曳着衣襬起身拉开房门,一抹墨黑身影倏忽自她眼角闪过。
「是谁!」她的目光一凛,迅速回身取过了自己的长刀追上。这时间怎会有陌生男子出现在自己的寝室外头?传闻最近源氏府内不太安宁,难道真有其事?
转过了一个廊角便见到黑衣男子快步行走的背影,朝颜顾不着自己身上层层厚重的单衣,掌心收紧,提刀便是向他划去一道锋冷的弧!
「铿!」也不过眨眼的瞬间,男子便从腰间抽出佩刀,从容回身架了下来。那人浑身是一股深无可测的气质,幽邃的瞳眸看不出思绪。
「你是什么人?」朝颜眼明手快又是一刀抵上他的脖子:「这里是我的寝殿,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对方看似并非无力反击,却是伫立在那儿任由朝颜动作。
「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男子不愠不火,仅是淡然说着:「我是来见一个人,不过似乎走错了地方。可否请妳先把刀放下?」他的视线缓缓在朝颜身上聚焦,随后看清了她的脸孔……他微不可见地一怔。
是源氏小姐。这个人是源氏小姐。
「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女子的寝殿里,任谁都会感到可疑的!」朝颜见他似乎没有特别的意图,有些困惑地仰首,却未立即移开刀锋:「你把你的刀给我,我便听你的将刀放下。」
男子一愣,随即不带情绪地轻笑了两声:「行,就把刀给妳。」语落,他将银刀收起,连同刀鞘一块儿解下递了出去:「这下我能走了?」
朝颜伸手接了过去,倒没料到对方如此乾脆,小心翼翼地收了刀。然而男子忽地向她走进了几步,朝颜一惊,连忙向后退开,却一个不稳绊上了自己的衣襬。
「啊!」她瞬间脚步踉跄地向后倒去。下一秒男子反应明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的眼,不冷不热的嗓音响起。
「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只是有话要说。」他见朝颜似乎稳住了身子,才将手鬆开:「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面的。妳拿了我的刀,等会儿记得要还给我。」
「咦?」朝颜獃愣了一瞬:「等等,你这是什么……」然才方抬头,还未来得及问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男子已然旋身离去。
门上绘的是款款韵致的淡樱。宛如尘埃不染般地绽放在冬日的雪景里。
「朝颜,来这里坐下。」甫拉开纸门,便瞧见末花的身体正对着门口。
末花的容颜端丽而沉静,神色是一贯的从容,带着凛然高贵的气息。她优雅地端坐在矮桌前,双手交叠在膝上,一袭梅红的长褂散成流丽的弧,下身是浓色的袴。
末花的神情好似几个月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母上,您找我有甚么事吗?」朝颜唇角微扬,依言凑近桌边跪坐下来。
只见末花轻缓地啜着茶,不一会儿,她将茶杯放下。
「我有个人,今天要让妳认识。」望向朝颜的面庞淡然一笑,接着道:「妳会喜欢他的。」
「咦?」朝颜蓦地仰起头,面上尽是困惑:「让我认识?」
末花笑而不语,仅是徐徐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转而望向身旁自己的近侍:「千绘,妳去把人带进来。」
默然伫立在一旁的千绘闻声,连忙俯下半身应答:「是,末花夫人。」
约莫几分过去,长廊另一头隐约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双双在门外止下。原来背对着房门的朝颜按捺不住,略微回头凝视着烙在门上的倒影;同时,千绘拉开纸门。
瞬间,渲染着春日樱色的画景向两侧倾颓,漫天的飞雪伴着他们的步伐捲了进来。朝颜瞇起眼睛,雪色之中模糊的身影随着踏入灯火下而清晰,雪片纷纷落在地面上消融而去。
是一名男子,颀长的身形,包覆着夜幕般的墨色。
至此,朝颜的眼底倏地闪过一丝讶异。
「咦,是你?」
这是方才在廊外碰见的男子?
「你们见过面了?」末花见状,似是有些诧异。
「刚才在廊上碰见而已。」没等朝颜答话,男子先开了口。
「那么正好。良,这是朝颜。」末花的笑意更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右手顺势一挥,示意千绘退下。她明豔的长挂迤逦委地,而男子一身素净的玄色,与她相映而成强烈的对比。
男子鼻樑直挺,纤长的睫羽半掩住眸子,视线垂下,落定在朝颜秀丽的脸孔上:「小姐。」男子似乎并没有如她这般惊讶。
正当朝颜懵懂之际,他又行了个礼,唇角牵起了若有似无的笑容。
「在下紫氏良,今后听小姐差遣。」他的嗓音明朗乾净。
紫氏良的面色平静,眼底波澜不惊。一头黑色中长髮随兴的扎在脑后,瞳孔是深邃的夜;素色的直垂外罩着一件深蓝色羽织,腰带侧边繫着一把银刀。
在他的衣领下似是覆盖着一条坠子,便再无其它多余的装饰。
朝颜微微睁大杏眼,直坦地注视着紫氏良;而后者亦没有迴避地回望她,维持着唇边隐约的弧度,神色温软中却带着一抹深邃。
「母上,这是……」
见状,末花踩着雍容的步伐旋身坐回位上,红染的华服扬落一如缤纷的霞,语中笑意盈盈:「他在这府里有段时日了,我见他身手不错,便调他来做妳的近卫。」她执起杯,兀自琢磨了半会儿,又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妳的刀法尚有不足,我想让他指导妳……」
朝颜在紫氏良深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忽地笑开了:「原来如此。」她俐落站起身来,面向紫氏良。
「我的确是想趁着这些日子加紧练习刀法,母上果真了解我。」
末花轻轻一哂,没有多言。
「在下方才在廊上撞见您,不知是小姐,失礼了。」
「叫小姐彆扭,更何况你是来指导我刀法。」朝颜微微仰起头,清如流水的声音响起:「今后便叫我朝颜吧。」
p>第一卷、余烬燃火(2) 雪色朦胧。难得的冬阳如清流一般温煦地流淌在漫地银白之上,静谧得像是一幅淡彩的画境;层叠交错的树枝上黄叶早已凋尽,包覆着清冷的白。
一抹身影背倚着树干席地而坐,单手搁置在屈起的膝上,丝毫不在乎积雪浸湿了他的衣物。温和的阳光映着雪地一片明亮,亮的有些恍惚;远方的景物甚至在他眼底晕散了开来。
正打算起身回去,下一刻却缓了。他警觉地将手移至腰间的刀柄上,微微歛起神色。耳边隐约传来有甚么踩过柔软雪地的声音,极其细微。
「谁?」
那人的声息骤然接近,他连一瞥都没有地旋过身,立即判断出方位——
晃亮的刀光猛然闪落,他的动作毫无延滞,流畅的抽出佩刀架下!
「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霎时响亮。
忽然一缕清淡的香气飘过他的鼻间,带着几绺柔软细长的黑髮。他无声地牵起一丝细微的笑意,眼底的戾气顿时消散,从容收了刀。
「朝颜……别胡闹了。」紫氏良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却没有愠怒。
他随兴的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便望见朝颜执刀而立。一身轻便的印纹小袖袴,裳袴用的是渐层的紫色染布;黑瀑似的长髮任意地散落在背上,毫无拘束。
「这就怪了。」朝颜没有理会他,逕自地偏起头思索了起来:「我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你身边都是破绽,怎么还能挡下攻击?」
「因为妳攻击的人是我。」
「真大的口气。」朝颜漂亮的眸子向他一睨,不以为然。
「我说的是实话。妳以为走在柔软的雪地上不会发出声音,是妳太大意了。再说,我虽然看起来毫无防备,但其实随时都在保持警觉。」
紫氏良用一双莫测的黑瞳瞅着她,笑意似又更深,轻轻补了一句:「我不像妳。」
「什么?」
「回去了。」紫氏良没等朝颜说下去,便自她身旁擦肩而过。
「要回去了?不练练刀吗?」况且她才出来没多久呢。朝颜暗自地忖着。
「快是用餐时间了。」紫氏良没有停下脚步,仅是略为偏过头,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妳若不饿,大可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先暖暖身……我可是饿极了。」
「你……」
朝颜一下子气结,半句话也接不上来。
她悻悻然收起刀,跟上紫氏良的步伐。这景象好像紫氏良才是少主一样。朝颜不禁想起初见紫氏良时,他那副喊着「小姐」倾身(推荐资讯:干二姨,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敬礼的模样,演得还真是到位。
「小姐,用膳了。」望弥轻软的嗓音飘入她的耳中,随后纤细的身影便端着放上餐盘的小桌走至她桌前。
朝颜没有抬头。她低首不知凝视着着甚么,略微颦着眉,看得十分专注;几缕髮丝因着她的动作而向前垂下,半掩住她的面颊。
望弥见状,便将矮桌放置于地面上,于朝颜对面跪坐了下来。
「小姐,您在看甚么?」
朝颜闻声,才猛地回神,随后招手示意她靠近。
「依妳看这是甚么?」她将手中的东西摊放在桌面上。那是一条染绢,一条书写过的染绢,然而却令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绢布染得是不甚均匀的薄红色,甚至带着些许斑驳;上头的字体轮廓已然模糊得无法辨认,布里包覆着几朵早已不完全、乾枯变色的樱花。
这个季节应当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为何会有人特意以染绢包覆樱花放在她的房里?
望弥困惑的接过绢布,仔细端详了一番,抬起头。
「小姐……望弥也看不出来。」
「是吗?」朝颜撑着头,手中把玩着那块绢布,呢喃般地道:「一般来说樱花象徵着武士精神,应该也不是甚么坏事。只是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闻此,望弥的神色忽然闪过一抹异样,有些迟疑地开口:「小姐。」
「嗯?」朝颜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据望弥知道的,樱花除了象徵武士道精神,还有一层意义。」她微微抿着唇,似乎是在犹疑,一字一句说得谨慎:「樱花还象徵着『凶兆』以及『死亡』。」
「咦?」朝颜略微震惊地收回支着头的右手,正起了上身。她再度将染绢凑近眼前,彷彿是想再仔细看清上面晕散的字体。
瞬间,一股异样的气味袭上她的鼻。她忽然震惊地瞪大了眼,将绢布向一旁扔开!
是血腥味!
「小姐?」望弥讶异的望着朝颜的举动,愣着。
「那不是染绢!」朝颜的胸口轻微的起伏着,一手半扶着桌缘,为方才那股血腥的味道感到作呕:「上面的并不是染料,而是血渍。那樱花必定也不是武士精神的意思……」
凶兆、死亡。果然不可能平静太久,而这次究竟又是谁?
「望弥。」朝颜的声音顿时恢复冷静,眸底换上了一抹幽深的神色:「去把良叫来。」
望弥闻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随即望弥起身,一身青竹色小袖的身影消逝在朝颜视线里。直至听间背后房门带上的声音,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清丽的面容染上淡淡的忧色。
源庆长已经死了。现下负责军队的人是源氏的二少主,朝颜的第二位兄长。安稳的日子才过不了多久,短暂的像是冬日乍现的阳光;她不希望任何人步上长兄的后尘。
庆长的身影从马上倾倒的画面,鲜豔的刺眼。
「唉,真是的。」朝颜发觉自己又胡思乱想了起来,连忙摇摇头,喃喃自语着。她执起架在餐盘上的木筷,伸向盛在小碟子中、早已经凉去的饭菜。
口中嚼着却是一点味道也没有,她的视线无法克制地落在一旁地面上的血绢上。
一丝诡谲的寒意突然爬上她的背脊。她敏锐地放下碗筷,右手静静按上搁置在一旁的刀,双眼凌厉扫过房内,屏息。
有人窥视着她!
过了半刻仍然没有动静,然而那股令人发冷的气息却没有散去。
朝颜捉着刀缓缓站起身,将步伐放到极轻,打算先走到房外。正当她伸手触上纸门,门上的薄纸忽然「唰」一声地穿破,刀锋闪烁着冷光刺入门内,险些刺到她的咽喉!
朝颜踉跄地退开两步,双手握紧刀柄;那人仅是一个使劲,门板便在他刀下断裂,破碎的残骸倾颓一地。
寒意窜升。那人的身形缓慢地迫近,面巾下的脸孔带着强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