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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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皮 –

  
  我不记得真实原因。大概是仙女爱了我弟弟,可她并未出现,她没有任何形象。女人的脸变幻不定,她们不存在,她们是河流,欲望的脚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河流是火,像火一样燃烧,宿命的“活火”,世界在它面前变幻不定。焚烧自己的骨髓。垂涎一百尺,心能结冰一千尺,那就是我远离一切人,一切物,比南极洲还要遥远一千倍,没有任何踪迹可至。
  
  欲望的仙女,纯洁的仙女,瑕尘不染。是谁创造出那帮神人?——人神?——是神,诸神。可不是神圣的诸神,而是肆无忌惮的欲望的诸神。欲望再加上无比的权力。诸神中的一个男性神看上了仙女,他想要她。他也是我,另一个我。他说我不敢面对自己,他是指这个我。神呵看上了仙女,竟然有人间的两个小毛孩子敢反对。我和我弟弟。欲望的我跟拥有无限权力的神竟敢作对。我把仙女安排给我弟弟。
  
  我惹怒了那个神,他因此要毁灭这个世界!毁灭这个我一点都不爱的人间!我镣铐的人间!我屈辱的人间!所有词汇都形容我,我在肮脏的垃圾堆中寻找有女人画像的纸。神投了一块火石,小小的一块火石,人间就像一张纸一样燃烧了起来,带着我的屈辱和不安,我欠缺温度的爱。正像虚无的中心任凭任何人也难以达到,你摸不到我的心,或者你对它一览无余。我渴望着被抛弃在角落,不要有人理我,否则我会更加冷漠。带着虚伪的爱,像一具冰冷的鬼尸,我不敢接近人间的阳光。
  
  ——是啊!人间着了火!而且无法扑灭!我焦急万分!我心急如焚!我不愿!我不想!我不想要人间毁灭!我欲哭无泪,我孤身一人。可我拒绝任何人的帮助!可能我还自以为是。
  
  人间着了火。那只是当时我着急。我现在我一点也不着急。斯麦尔加科夫吊死猫,披上黑斗篷给它做弥撒,……我不要!我着急就在不能扑灭。我弟弟,我爸爸,我妈妈,我自己,我欲望的小仙女,我痛苦的我自己,……都要被烧成灰烬,我不要!
  
  在十万根神经集中在一起的紧张中,我创造出模糊的仙女的形象。她没有实实在在成形,她像影子,像镜花水月,甚至更为飘渺。她是我橱子里这个女人画像最美时候的形象,她像一缕蓝色的薄雾,心稍微动一下就会消失。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的脸,虽然只有大概一秒钟。我说我大概爱过这一秒钟,不纯粹,不纯洁,羞愧虚伪的一秒钟。
  
  我让她去劝说那个男性神饶了世界,然后她答应嫁给他,虽然然后她就消失了。
  
  诸神在我家院子里夏天的槐树底下乘凉。
  
  仙女,你出现了,然后你消失了。我带着未燃尽的灰烬回到了家乡。我急着回家去见我父母。
  
  我在胡同中间碰见我弟弟。不知道为什麽我以为我母亲已经去世了。或者难道是在天火中故去的?我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家门,走进堂屋的门。屋子里很昏暗,不透光亮进来。
  
  我在西间翻抽屉,——我知道,是灰烬,是未燃尽的灰烬在作怪,我想找女人图片。在我弄出的声音中惊醒了躺在牀上的一个人。躺着我母亲,她翻过身来,——但她比我妈妈的个子要高。原先看不出牀上有人的样子。在我翻抽屉的声音中,她出现了。她翻过身来,我叫:妈!你醒了?虽然心惊肉跳,背上全是冷汗,疑虑重重。我真想逃出去。她,我妈,不是我妈,脸色苍白,白里透红,像死人的脸,又像活人的血色,比我妈年轻十岁,比我妈苍老十倍!
  
  她坐起来。我说,妈你喝水吗?她犹豫了一下,下决心似的,怕被我看出破绽,又要装出不麻烦我的样子,她说:不喝啦!
  
  这时我听到院门响动,我听出是我爸爸回来了。我说:我爸爸回来了。装作刚回到家去见父亲,我多么想立刻从堂屋里逃出来!飞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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